第134章 鱼会死，但网不会破

    一杯酒下肚，已经上了四个菜。三人边吃边聊。

    毛学仁问：“李先生，我听姜院长说你和咱们县医院的结石科有合作啊。那个结石消除机可对咱们县的经济起了不小的拉动作用啊！”

    李二狗一听，好嘛，我的老底都被调查清楚了，估计是找姜春水谈过话了。

    “我只是提供一点辅助的技术支持而已，不值一提。人家姜院长的研究课题才是关键。”

    毛学仁心想：这双方都谦虚上了。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猫腻吗？莫不是姜春水从李二狗这里吃了回扣？

    毛学仁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我听说那可是全省乃至全国都领先的技术，就算是辅助技术，只要是不可替代的，那也是不得了的成果。”

    “毛县长过奖了，只是混口饭吃而已，谈不上成就。说不定哪天人家姜院长研究出新技术来，就不需要我的了。”

    “你放心，这事我给你兜着，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我保证姜春水一定用你的技术。而且，我觉得你的收费有点低啊，可以再适当提高点。好处不能都让姜春水占了。”

    “谢谢毛县长，不过有了这个收入，我养家也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况且，我已经和医院签了合同，总不能不守契约啊。你说是不是？”李二狗意味深长地看向毛学仁。

    “额，你说得对，人不能太贪。来，我们再干一杯。”

    李二狗也不推辞，三人又干了一杯。

    菜走得很快，两杯酒下肚，菜就差不多上齐了。服务员给三人满上酒，毛学仁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服务员退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李先生，今天我不劝酒，主要吃菜。你尝尝这个熊掌，看看炖得烂不烂。”

    吃了一轮菜，毛传富举杯道：“李先生，以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都是我的错，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我就借这杯酒表达我的歉意。”

    李二狗道：“那你这杯酒算是敬酒啊，还算是罚酒啊？”

    毛传富一愣，连忙道：“罚酒，罚酒。”

    “那就只能你自己喝啰！罚酒要喝三个哦。”

    毛传富连忙道：“好好好，我喝。”

    说完，一连干了三个。

    喝完三个之后，毛传富又给自己满上，一口气未歇，直接又举杯道：“刚才罚酒我喝了，现在我想再敬李先生两杯。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一仰脖子，又干了。

    这一连四杯下肚，连一口菜都没有吃。

    李二狗见毛传富的态度还算不错，于是举杯喝了一小口。

    毛学仁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

    毛传富又给自己满上，一鼓作气，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向李二狗亮了一下空杯。

    李二狗也不说话，干了杯中酒。

    “谢谢。”毛传富道了谢，然后才坐下。

    又吃了一轮菜，毛学仁举杯道：“李先生，今日你我初次相识，我也要敬你两杯酒。感谢你今天给了毛某一个面子，我也不知道李先生酒量如何，我这两杯也干了，你随意。”说完，一饮而尽。

    “承蒙我们毛县长看得起。”说完也干了。

    连干两杯之后，李二狗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于是开言道：“毛县长，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今天请我吃饭也是有事要谈的，不如现在就说来听听吧。”

    毛学仁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来，李先生是一个正直的人。因此，我这个在别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县长，其实在您的眼里什么也不是。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官，甚至是一个贪官。但我不是一个懒官，我还是很勤政的。我主要的问题是对权力的贪恋，权力这东西就像是毒品，让人上瘾。人只要做了官，就会不停地想往上爬。那种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感觉真的很爽。官越大，这种感觉越爽。但是，当官这条路并不容易走。一旦权力失去约束，犯错误很容易，做点正事却很难。但是手握权力之人都不想受到约束，能自律的人几乎没有。

    “在官场中，想洁身自好，不犯一点错误，那注定不可能走远。人皆浊浊，我独清清。那你就会成为孤家寡人，没有人敢跟你走近。人家都黑了，就你一个人白，人家看你是不是都会害怕呀？你自然就会被排除出了人家的圈子。你想融入一个圈子，就要把自己也染得跟人家一样黑。就像你去上梁山也要递个投名状一样。

    “而贪点财，就是把自己染黑的最好办法。你想往上爬，没有钱根本不行。官位虽然没有明码标价，但是大体上也是有价位的。除了靠山和能力，最重要的就是钱了。做越大的官，需要的钱就越多。当然，可以贪的钱也越多，而且更多。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当的官越大，就会越有钱。

    “当然，对于当官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权力，金钱倒是在其次的。因此，只要能保住权，钱都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李二狗道：“我明白。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我投资项目，又没影响你当官，也没影响你贪钱，你为什么要为难我呢？”

    “唉，先生有所不知，有几件事情让我的权力受到了挑战。你明知传富是我的儿子，仍然要教训他。虽然这件事情是他有错在先，但是我作为一个县长的面子毕竟受到了挑战。此其一。

    “我送传富去结石科治疗，那个结石消除机一直不工作，让传富多受了许多苦不说，我还多掏了一笔钱。你要知道，我原先去医院看病是不需要花一分钱的。我的权力在你这里不好使了，在我看来，这也是对我权力的挑战。此其二。

    “你在五田乡投资，只用了200万到外地转了一圈，回来就变成了招商引资，享受了县里给招商引资项目的大量优惠政策，从银行那里贷出了800多万元。高卫军虽然用你的项目激活了五田乡的土地财政，但是他肯定也在这个项目中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否则没理由他把那些工程项目都发包给你的公司来做。虽然在程序上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是经不起仔细查的。只要查就一定能查出问题的。他捞了好处，却没有给我孝敬一分钱，我也把这看成是一种对我权力的蔑视。此其三。

    “因此，我停了你的项目，一是想敲打一下你，另外，也是想敲打一下高卫军。不然，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了。”

    李二狗听了毛学仁的解释，总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当权者的逻辑啊！只要你不匍匐在权力的脚下，那就会被看成是对它的藐视。

    “那你想怎么跟我消除误会呢？”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却未必是个好东西。弄不好会给你引来很多麻烦的。它涉及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批人。这件事只要泄漏出去，会有许多人不要命的。而你想一下子扳倒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

    “即使你向有关部门举报，调查一定会局限在某一个范围，某些大人物是不可能因为一个笔记被定罪的。他们完全可以说是我的栽赃陷害，故意乱写的。甚至，你提交的证据都有可能被意外销毁。因此，那个笔记只要暴露了，对你来说就是个灾难。它的价值，只有在未被公开的时候才有意义，一旦公开了，它就是一个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定时炸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收回呢？放在我这里也很安全啊！”

    “千年的文字会说话，只有彻底销毁了才最安全。如果你愿意，可以开个价。”

    “但是，如果我把它还给你了，我的安全又怎么保证呢？我虽不能把它拿出去卖钱，但至少也是我自保的一个手段吧？再说了，如果我还给你了，你就不怕我留下复印件？你应该明白，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这已经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过了半晌，毛学仁道：“李先生，你这是要鱼死网破吗？”

    李二狗眯着眼睛，淡淡道：“鱼会死，但网不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