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下低语
夜色渐深,基地的照明灯已经开始运作,这就算在地面之上也能远远看见的宛若灯塔般的光束,总能给尚未寻见同族的人们一阵安心。
再渴望探索未知的人,都不会放弃拥有的已知之物,疲惫的探窟者们都能拥有的,便是那身为人的骄傲,以及来自同族的守望与期盼。
吃过晚餐,与基地地人又认识了一遍,千籁回到房间,瘫在床上放松了身心。
她需要小憩一下。
深渊的探索正踏出第一步,尽管已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可真感受到不同于那破落小镇的生活后,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弯出个弧度,和她的期待没有差太多,比白药信中说的更有趣。
不枉她记挂了这么多年。
“呜呐?”
冰冰凉的触感落在颊上,她没有睁开眼,只是侧过身子,轻轻握住那光滑柔软的肢体,用脸蹭了蹭。
“小奈…你说我到底是为什么想下潜啊。”
她心里其实清清楚楚,自己想进入深渊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因为在她清醒过来的那刻起,深渊这两个字就印刻在了她的脑袋里。
去深渊,完全是她的本能,其他的理由都算是别人给她的,她自己没有迫切完成的心思。
比如和白药约定好在第二层见面,比如和师父打赌说会追上他的步伐,比如去找一下自己父母牺牲的地点,悼念她们一番,顺便问问有谁清楚谜语人拉米莉说的罪恶是什么意思。
乍一看,约定啊梦想啊都有了,可想来想去,她不是因为这些才要去深渊,而是要去深渊,他才会答应这些事。
主客没法转化,她接受的是阿比斯市的环境,接受的是逐日级探窟者木阿金的教育,探窟者对未知的好奇,已经在潜移默化中铭刻在她的灵魂上。
“为什么”便成了她的态度,凡事都有去寻求原因的执着。
所以…为什么她会本能地趋向深渊呢?
她想问问小奈,这从她偶然遇到的第一刹那,就被她接受为有着超乎同伴的关系,且产生强烈依属感的存在,这个从深渊爬上来的小家伙好像是专门来找她的一样。
遇见她后就和她一直呆在一块儿,没有离开过,平时的动作就是时不时像撒娇一样的碰碰她,要不就是做能让小奈吃饱的双人游戏。
喔,不过那种东西能让小奈吃饱也是千籁不能理解的,她自己觉得,其实那样不怎么干净,即使她每次都会仔仔细细地洗好澡,可是游戏很快乐……
“呜呐?”
小奈又叫了一声,千籁也随之叹了口气。
果然没听懂,或者说小奈真的知道,但不会表达,她也只是凭着相处时间长积攒的经验来判断小奈每个叫声,每个动作的含义。
可那究竟是不是小奈要表达的意思,她也无从知晓,这几年来,她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小奈要吃饭的信号——
缠住她的脖子主动蹭她,然后小手乱晃。
“果然是只想着吃和睡的笨蛋章鱼嘛,算了,不想这些…和我出去看看星星吧。”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辗转反侧还不如放松身心看看夜空。
从背包里拿出可折叠的篮子,把小奈放进去,然后塞些盖上块布,放几枚肉干,加上晚餐配给的牛奶,草率但好用的伪装就好了。
毕竟她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在大半夜偶遇到什么人,小奈终究是被认为渊兽的存在,如果让发现了总会引起麻烦。
她把它真当做章鱼来搪塞的效果估计也不大,探窟者能认错人,但看不错任何一只渊兽。
只是除了夜晚巡逻的驻员外,也没什么人会在晚上出来活动,这夜晚的景色对她们来说并不稀罕。
也没走到离房间太远的地方,和巡逻的驻员打过招呼后,就在门外约莫五米处的月桂下,软软地瘫在草地上,看着璀璨的星空。
其实没有深渊的夜空更澄澈明亮的说法,如此宣传的,要么没下潜过,要么就和国外的月亮更圆的想法持有者一样脑袋不太对劲。
在深渊之中仰望,看到的一切异景都源自于个体的精神幻视,求仙者能看见那万丈银河直落九天的震撼,而探寻者却会看见斑驳光晕好似被吞噬一般,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的黑漆一片。
千籁看这难得没有多少乌云遮挡的星空,为的只是回忆曾经无数次的仰望。
从仰望人,到仰望夜色,到仰望一切未知…最后仰望自己的无知和迷茫。
第一次醒来,仰望救助她的医生,她在试图看清,救下她的人该是何等温柔的面孔,尽管那时她不知温柔何物。
第一次欺凌,仰望将她推倒在地的男孩,她试图明白,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会受到那样的苛待。
第一次倔强,拒绝了仰望,俯视那被无数人挂在嘴上的深渊,试图透过那眼中的阴霾,看一看那夺取她光明的存在是何模样。
……
可是到后来,遇到了黄玲姐,遇见了阿金师父…他们都是她用仰望对待的人。
仰望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她的习惯,一种近乎于询问的习惯,在决定动手杀了那五个人后,她也是选择了仰望夜空,试图要一个答案,无论她心情如何起伏,都会在她愿或不愿的情况下趋向迫近深渊的路途。
可是黑棚区的夜空给不了她答案,那么这深渊的夜空可以吗?
“如果真的和传闻一样,会带给人幻觉,那你能在幻觉中给我一个究竟为什么的答复吗?”
她看着那星河,不自主地喃喃出声。
“好想知道啊…”
略感疲惫,她缓缓合上眼睛,求人不如求己,她知道这样不会有答案,
“要是小奈能变成人就好了…这样…”
女孩的声音弱了下来,轻的像是林间微风。
“呜呐?”
“呼…”
声音更弱了,已经成了呢喃。
“就能放心聊天了…”
晚风小心地吹着,似不敢打扰桂下渐渐睡去的女孩儿。
被风打乱的发丝被轻轻地收拢放下,一抹蓝色蹑手蹑脚地带着娇小的人儿回了安静的住所。
窗外,月色正明。
一夜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