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 章 《北冥仙闻》其一《方士》
伐木之声不辍，云雾之中，扭曲的阳光随着高空红日的挪动渐渐淡去，紫霄宫迷蒙的紫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趋于浓郁，隐隐有溢散漫出岛外的迹象。
而竹木林里的光线，随着时间慢慢变幻，原本束束在枝条间隙穿透下来的光芒，褪去了金灿的侧影，缓缓染上沉沉的金红色。
千籁摆弄好第二十根竹木，觉得身上的光亮带来的暖意少了些许，便将一直充电的捉影启动，看向身后，果不其然，时间已迫近黄昏。
“深渊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日照方向都有所改变，就是干活都和上边不太一样啊。”
舒展了下身子，千籁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但快四个小时了，我还没变成怪物，那多少能表明，深渊病诅咒什么的是骗小孩的吧。”
早在木阿金收下她这个学生的那刻起，她就明白，先天深渊病患者会因深渊化作怪物这事就是笑话，毕竟她清楚她老师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物。
不清楚协会是出于何种目的定下这种规定，但爱丽芬多想必是清楚这件事，不然也不会特地给她这个必定变成怪物的家伙准备防范飞空渊兽的驱邪符。
当然，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千籁来说，这已经不是值得关注的重点，都十六岁了，她早就不太在意，满脑子想着的只有怎么带着小奈下到深渊底下。
然后…
然后怎么？她也不知道，如果回不来就回不来好了，反正不想关心深渊外的事情。
“能被使徒大人特别关照，说不准也有拉米莉姐的手笔吧，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黄玲姐，唉，先去找点吃的吧。”
伐木也算让她逐渐平缓下了心情，说到了北冥中，不激动那肯定是假的，千籁表现得面色平静，多少是因为她习惯这般神情。
冷漠或者说淡漠是她的常态，多余的心情起伏也不利于下潜，前四层的诅咒对身体机能的影响比较大，如果控制不好情绪大起大伏，血压血氧变化会相当明显。
对此，她也是采取平缓的前进速度，就算着急想要下潜，她计划在第一层停留的时间至少要在一个月以上。
这是木阿金对她的特别叮嘱，白药和黄玲返回的书信也多有强调，无论适应与否，各层都需要停留一定时间。
听得了劝，是千籁的一大优点，目视夕阳，她大致估算了下天黑的时间，还有个把小时。
放下包，拍拍头灯，把盲杖握在手中，没有打算生火，也没有准备拿出干粮，这小岛上有些许生物活动的痕迹，不乏味道不错的走兽，她正好借机去试试自己捕猎的力气。
“没杀过野生的，但宰过人了，一层的强度，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千籁暗自估量，安抚好小奈后放轻步子，缓缓向岛屿中心迈去。
要论武力，被逐日级探窟者指导数年的人应当不差，只是木阿金教她的都是下潜的经验，而真正的武力技巧，多半是她宰杀处理烤肉铺肉类的经验。
当然，还有黄玲的耳濡目染以及一种天生的自我防卫手段。
所以在真要去捕猎的时候，千籁心中还是不免犯怵，右臂的袖章飘飘，让她难免心头犯怵。
她可没有拥有同望尘级探窟者水平一致的自信，即使在明明已经被认定为安全区的一层岛屿，她也只希望自己能遇见个头合适的猎物。
“北海有仙境，其名曰北冥…”
人在紧张时间，总喜欢给自己找点心灵上的慰藉，千籁也不例外，她开始在心中默念着一串似歌似诗的语段。
那是阿比斯市早就在流传的关于深渊底下的介绍。
“高人著书成，志异名曰鲲。
其形若巨鱼，却可吞天地。
居于渊谷中，终岁不闻迹。”
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只可隐约捕捉到树叶落下的身影，夕阳余晖逐渐消散，满天星河正徐徐挂上夜空，被北冥的雾气扭曲成如线般的光丝，盘旋于深渊的天空。
而夜色中，紧张的少女依靠着深渊造物力量给予的视觉和本就无比敏锐的听觉，边惴惴不安地潜行着，边回忆那毫无音律可言的文章。
“方士携九舟，虔心寻其影。
始觉北荒深，不见凡间景。”
千籁看见了，一只极其适合作为麻辣兔头材料的大野兔，正靠在一株油松边上，轻轻蹭着树，而她手中早就蓄势待发的盲杖，也锁定了这肥美的目标。
她带了不少辣粉，就算没法做麻辣兔头，今天晚上一顿鲜美的烧烤也是完全可以做好的。
此刻，她手中的不是盲杖，而像是一柄钢叉。
天边也恰好露出一轮圆月，正照在她与那兔子身上。
一幅略显奇异的景象便在此刻出现，只见灰蒙的夜色下是朦胧雾气环绕的浮岛，岛上有着片还算紧凑的林子，其中有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头戴圆盔，手握一柄盲杖，向一只野兔尽力地戳去。
那野兔却将身一转，从她脚下溜走了！
“兔兔！别跑啊，让我打一下试试嘛，就一下！”
没能得逞，来不及对那被她硬生生打折的油松说抱歉，千籁忙向野兔先生着急地追去，希望对方能看在她弱小无助的情况下给她一个机会。
兔子听不懂人话，但也能看出那方才一杖子会把它从兔子先生打成兔子酱，哪敢停下，反而更加疯狂地逃离。
而追逐过程中，千籁心中的记忆继续念出了接下来的语句：
“灵气氤氲处，仙缘可自取。
有宫三十六，俱为登仙境。”
这恰好出现的句子让失手的千籁坚定要抓住深渊里不一样的“登仙兔子”，帮它直接灵魂飞升仙境，变成兔仙的冲动。
那兔子只感到有威猛似虎狼的身影在追猎，不敢半分松懈，再度绕了一圈，彻底没入灌木中，没了踪影。
“大道藏其影，阴阳五行异。
所见皆为虚，所见皆为实。”
又是两句，这下让千籁苦恼了，这还有兔子大道吗？兔子把自己藏得多好。
一阵心中无力感也随着奔跑的结束而迅速加强，千籁连忙靠近自己的背包，缓缓坐下。
她很清楚原因，体力消耗让她鲜明感受到了深渊一层的诅咒。
似歌似诗的语句也在此刻到了尾声部分：
“长生非妄言，奈何贪遮眼。
变化万千数，不抵一杯无？
笑谈往生碌碌，口说无为归去，心思苟存异术。”
不过千籁明白，那只是《北冥仙闻》中第一篇《方士》的部分缩减内容，据说是古时一位帝王为求长生，将整个国家的财力聚拢，铸造了九艘飞舟，来极北之地寻访仙迹。
真不真，千籁无法确定，但她能肯定的是，阿比斯市中大部分黄皮肤的人，是对应那方士篇里的帝王及其麾下。
按照木阿金老师授课的内容，她只要向南走，越过茫茫雪原，行上个数万里，就能到和阿比斯一般的适宜人居的地区，据说那就是帝王统御过的土地。
“倾一国之资，不远万里亲身探窟，真是值得尊敬的人啊。”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为了深渊做出如此般的举动，那位传说中的帝王还是得到了千籁的敬佩。
即使她出生在阿比斯，没能意识到统治有不知多少阿比斯市大小的城市组合的辽阔土地的君王，能做出这种事有多么疯狂。
或者说，就算意识到了，也会由衷敬佩。
躺在草地上，没能抓到兔子的遗憾已经因为那从小听到大的故事逐渐消失，望着夜空，她暗暗想着：
“为什么对别的地方的向往远没有北冥来的深刻呢？”
略微扭曲的星光无法回答她心中的疑惑，她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向背包放着的地方走回去。
她食物带的不少，拿肉干出来煮点肉汤，从岛上寻些果子吃吃也能凑合，方便携带的特制干粮也不是没有，但她暂时不打算啃砖头。
一阵未归，背包早已不安地晃动，千籁跪坐在背包前，把那小家伙拿了出来。
“小奈～没抓到吃的，兔子先生不配合，我打他一下他都不肯。”
想不明白大道理，千籁就抱着她的小奈诉苦，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女，却时刻表现得像个幼稚的孩子，加上那些古怪的言论。
和千籁能正常交流的人可真不多，她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倾诉对象就是她眼中似懂非懂但她认为必须懂的小奈，这个秘密“宠”物，她藏了快十年，连白药都没分享过。
不是怕白药对小奈有什么危险，而是某种古怪的占有欲作祟，一想到自己的小奈已经让教廷不少人知道存在了，千籁就非常不舒服。
于是别的人吸猫，她埋头吸一只对常人来说有点难接受的“章鱼”。
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小奈性别，但千籁就把小奈当做和她一样的女孩子，还按照白药时不时给她说的古怪话题，把找不到文献描述的小奈的品种认定为：章鱼娘！
毕竟上哪还能找到和小奈一样听得懂她话，表现得极其有灵性的非人生物呢。
搂搂抱抱好一阵，千籁才满意地放下她，着手生活的事宜。
在捕猎野兔前，她其实还在想着。
如果刚好飞上来一只毕方鸟，她不仅能加餐，火也省的生了。
结果很可惜，打猎没成功，那活动在一二层间的火鸟不给她机会。
心中多多少少的遗憾，变成了愤怒的打火石，在千籁手中敲出了宿营的篝火，架起的铁锅，盛好竹木中倒出的清水，搭配着佐料，一锅肉汤静静地熬制着。
抱着小奈的少女坐在篝火旁，细细感受着火焰的暖意，以及怀中小家伙的温度。
夜色，也随之在不经意间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