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 章 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姐（二）
蒂姆的话音止在喉头，飞奔的步伐于第二堵墙前停下，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腾飞的少女身上，没有跟着做出飞跃的举动。
棺者也一同停下步伐，立于她的身后，一齐看向那位少女。
抓不到？
不是，虽说阿比斯市有限飞令，但教廷执法还是能抗令的，这种不过十来米的高度，腾空抓下并非难事。
只是，追击已经没有必要。
被五道平静得诡异的目光注视，饶恕来到了自由的空中，千籁也没感到半点轻松，反而是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必须找到感觉落下，要先到浮云仙境上才行，可不能直接掉到第二层去…”
明确目标，于半空中千籁戴上了捉影，准备打开设计好的位于背包两侧的滑翔翼。
为避免手忙脚乱，她特地做成降落伞的触发方式，只需拉开右肩带的那根绳子，就能…
操作没能实现，千籁睁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机关出了毛病，而是捉影这回真的做到了名副其实，捉到了“影子”。
天地仿若在刹那间黯淡了几分，千籁头顶的呆毛立即就竖了起来，和她那难得有些光彩的无光金瞳一般，警惕与惶恐顿时升起。
“这个气味…呵呵呵呵…想不到在阿比斯市区之内，还能遇到这样污秽的东西。”
模糊却又能听清的话语宛若闷雷，隐隐在千籁耳边炸开，而在她身前不过五米，一丝自地面引到空中的黑线在她面前骤然放大，好似遮天黑幕一般迅速扩展。
薄如纱，轻如雾，灰蒙色彩笼罩在黑棚区的空中，难言的沉闷气息让看到此异象之人纷纷低头侧目，避开直视那逐渐于那高处生成的黑点。
“小奈才不是污秽…”
千籁能感受到，自己被“定”在了空中，无形的长条状器物缠住了她的腰，刚好停在徐徐出现的人影之前。
毫无行动力的她强压着心底的慌乱，最后就有了前面的这话，也不是为了反驳，只是少女对朋友遭“恶评”的不满而下意识的挣扎。
“小奈？哦…还有渊兽的味道…更恶心了。”
黑点已经膨胀到了成人大小，“头部”已有了面孔，隐约能看出这是个成年女性，但这一状态不过持续片刻，便迅速拉长。
一体长近三米，瘦长若竹竿，似是鬼影，实则无法用确切言语形容的诡秘之物，就这么出现在了空中，刚好落在恢复视力的千籁眼中。
像是汉字“大”一般的存在，没有摄人心魂的压迫，却有让人精神恍惚的浑浊之感，而被困住的千籁腰上，缠绕着的正是那存在的“手”。
对方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封锁了她在空中滑翔的轨迹，用一种轻蔑且厌恶的目光看着她，这平白无故的恶意千籁不能理解，只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
“这下看来要完了呜…”
因为在那黑点成型后，眼前这存在的“手臂”上挂着的一条黑色袖章已然清晰可见。
玄色，乃尊贵之色，在探窟者中，能用此色的，只有能被称为“使徒”的大成就之人。
而在地面上最为活跃，又和教徒一同前来，并且极为符合传闻中“夺天地之光，匿身形于巨渊而无悔”的描述。
虔诚者爱丽芬多。
传闻中将对深渊之信仰贯彻，身化为深渊之人。
她这样的大人物如此突然的出现显然是超出了千籁的预期，而且语气还相当不善。
这让千籁除了深感无措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心绪去判断处境。
没有任何交涉，没有任何攻击，骤然提升的恐惧和压迫袭击着千籁的神经，她就像没入了粘稠的水中，束缚于半空中。
而爱丽芬多的双臂已经交接，将她握在手中，竹竿一般细长的身躯宛若无形，像风筝一样飘在空中，千籁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审视。
一种在决定要不要捏死她的审视。
这正是停止追击的几人不再行动的原因。
“她怎么出手了，不是计划里…”
蒂姆也不明白，原本应该在核心区的她们的老大，会如此意外地出现在黑棚区的外圈，然后困住要飞走的千籁。
“以老大的性子，还能有什么原因…没我们的事了，在一旁看着吧。”
见老大出手，四名棺者纷纷卸下石棺，坐在地上喘着气，抱怨这半吨重的玩意儿的费力，全然没有先前围住千籁时的麻木无情。
棺者首位说完那话后也是招呼蒂姆坐在棺上，看着空中的动静继续说道：
“影狩情况下，老大是能说话的，就是我们没法听见笼内的声音，但要我看看老大的口型，多少能猜到在聊些什么。”
在四人视线中，虔诚者与千籁共处于以灰蒙的大气泡里，悬在半空。
“口型？换别人听见你这话，怕是会以为你在扯淡，你说她现在这两个黑点一条线的哪可能张嘴说话。”
不听棺者胡诌，蒂姆坐在石棺上，满脸愁容。
她们作为和爱丽芬多一起回到地面上的探险队成员，对她们的老大的了解可谓深刻，知道她对渊兽的态度深恶痛绝。
“让她乖乖和我们去审判庭，她不听，现在遇到老大，事情不就麻烦了。”
蒂姆很是无奈，即使深知带去审判庭只是个由头，实际上她们要做的并非如此，但贯彻工作精神，就算抱怨，她也不会忘词。
“拉米莉倒是轻松。”
一直说着话的棺者喃喃，也不再多言。
其余跟上来评级在窥星的教徒围了上来，帮她们卸下在白袍下的护甲，几名医护连忙拿出银针替她们放血医治，乌黑的液体从被刺破的小臂渗出。
“咦～呼…还是这样舒服。”
蒂姆这时没有心思去关注空中的情况，而是龇牙咧嘴地大呼痛快，让众棺者不由鄙夷。
她们才从深渊底下上来，遭受了不少诅咒侵扰，放血排毒是最简单有效的治疗方法，要不是因为千籁的事情，她们现在都会在核心区休整。
当然，不管是在哪，都只会有蒂姆一人如此的“独特”。
她们需要接受治疗，老大爱丽芬多也不例外，就是明明说好的计划有了这种变故…
“听说，你为了去那腌臜地方，专门杀了几头畜生？”
千籁严重，那看着她的“两点一横线”用雌雄莫辨的音调质问着她的作为，模糊空洞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烦闷。
千籁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爱丽芬多口中畜生何意，便先想起来昨晚巷子里的几位。
是指那些人？
可畜生不是骂人的话么，为什么会这样形容。
虽然那些人做过的事看上去确实不是人，但她前些阵子听说过，虔诚者还在下潜，今天能突然出现，肯定是刚刚上来。
她怎么会知道的。
……
心理活动再丰富，实际上也就过了不到一瞬，爱丽芬多也没想叫她回答，只是自顾自喃着：“这也像她，都喜欢搞什么祭品。”
“祭品，唔…听不懂，爱丽前辈，我急着赶路，您可以放我下去吗？”
千籁莫名觉得不安，想起黄玲告诉她的方法，必要的时候可以装可怜，凭她的长相，些许能博起一些同情。
但是她也该清楚两件事。
一个被知道夜里单杀五人的家伙，再可爱也没法让人怜惜。
一个早让深渊磨炼的不像人样的使徒，再有人性也不会是什么能被三言两语说动的好人。
所以，她确实被放下了。
“前辈？呵呵呵…我这么对你，还觉得我能是你的前辈…你这样的的家伙，可真没意思…和某人一样恶心，滚吧。”
嘲讽的语气，嘲讽的目光，那黑影的压迫感骤然增强，不待千籁反应，便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意识消散前的感知告诉她，她正飞也似的倒退。
“会死…”
拼尽残存的行动了，她拉动了背包右侧的拉环，滑翔伞便迅速展开。
失去意识的她缓缓略向那不远处的云海。
而接受简单治疗的教徒们抬头看见这一幕，纷纷一愣。
“老大她下手有点狠啊…”
棺者的水平完全能看出千籁被打得意识断片的一拳力道有多重，不由感叹，“那丫头不会死吧。”
结果她的这句话被蒂姆白了一眼。
“老大专门赶过来给她送一程还能让她死了？”阴阳怪气的让棺者直皱眉，不等她去回敬自己的向导，一道高瘦身影便出现在了眉飞色舞的蒂姆身后。
砰——
清脆有力。
只听得见一声哎哟，蒂姆双手捂头，大呼饶命。
“蒂姆，你想试试裸吊吗？”
“老大，我错了呜呜呜。”
幽幽的耳语让蒂姆汗毛直立，方才在空中的爱丽芬多，已经悄然出现在蒂姆身后，近两米的身躯就像是杆稻草人。
虽瘦长，但立如青松。
此时她已无捉住千籁时的诡异，而是个能看见白皙肌肤且披着白袍的成熟女子。
只是带着的兜帽让人很难看清她的面容，不过仅凭些许细节也不难看出她的姿色不凡。
很符合教廷不乏美人的传闻。
“你对我刚才的做法有意见？”
爱丽芬多的语气很平静，但熟悉她的蒂姆脑袋立即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那你还喊我老大？”
“诶？”
爱丽芬多顿了顿，嘀咕道：“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姐。”
蒂姆的脸登时红了又红。
“你刚才在想这话。”
“我没有！”
“要是她都能喊你姐了，那该喊我什么，”爱丽芬多说着看向北冥那方，带着阴恻恻的语气喃喃，“是啊，她该喊我什么…”
窘迫的蒂姆见此也收敛了神色，从地上起来，站在爱丽芬多身边。
“要是按辈分，该喊你姨姨吧，老大。”
爱丽芬多未做回答，只是转身摆摆手。
“回核心区休整，不要扰了治安。”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