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野心勃勃的山本哲也
程心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了最出乎意料的人：约翰布朗。
她作为约翰布朗的遗孀，亲自操持了丈夫的安葬流程，她可是看着约翰布朗入土为安的，死去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还有可能这个人只是与约翰布朗长得像而已，真正的约翰布朗确实去世了，他所在的墓地和墓碑都可以提供证明。
“程女士，看清楚这是谁了吗？”山本哲也的笑容有点诡秘，也有点得意，好像见到程心洁一副吃惊莫名的样子，他感觉相当满意。
程心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了山本哲也一眼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笼中之人的身上。她的头脑快速转动，回忆着约翰布朗自出车祸以来所发生的事情。
约翰布朗的前妻是法国人，两人离婚后，唯一的儿子判给了女方，前妻便带着儿子回到了法国生活。约翰布朗很少见到儿子，只是隔上两三个月会通一次电话，他儿子目前在巴黎读大学。
对于约翰布朗的前妻和儿子，程心洁没有什么感觉，她来到美国，本就是借助约翰布朗的力量，她和他结了婚，也有了夫妻之实，但并没有多少爱情可言。
程心洁曾自问，为何会和一个没有多少爱情的男人结婚呢？她给出的答案是，到了自己这个年岁，已经无所谓爱情了，她和吴硕多年的爱情不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了吗？
约翰布朗去世后，程心洁找到了他前妻的电话，把这个消息传了过去。对于前夫的意外离世，约翰布朗的前妻表现得很淡然和冷漠，就像听到了一个与己无关之人的噩耗一般。
“你愿意来送约翰一程吗？”程心洁问。
“对不起，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突然去世，我很遗憾，但我不会去的。”约翰布朗的前妻断然拒绝道。
“那能让约翰的儿子来普林斯顿一趟吗？”程心洁又问。
“我可做不了主，切尔特已经是大人了，听他自己的意见吧。”
程心洁接着给约翰布朗的儿子切尔特打了一个电话，听闻父亲去世的消息，切尔特在电话中就哭了。向程心洁问明了下葬的日期，他说会尽快安排时间，前来美国送一送父亲。看来，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比起不靠谱的男女感情，要牢固得多。
由于美国对于殡葬方式管理得比较放松，不管是选择火葬，还是选择土葬，都听从死者的遗愿或家属的意见。约翰布朗属于意外去世，并没有留下遗言，切尔特说父亲生前希望土葬，程心洁便听了他的建议，为约翰布朗准备了土葬。
程心洁可是眼睁睁看着约翰布朗的遗体入土的，他入殓时所穿的衣服，也经过了程心洁精心的挑选，她再熟悉不过了。而在笼子中关着的那个很像约翰布朗的人，穿的就是入殓时的衣服。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超出了程心洁承受的范围，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失去了表达自己观点的能力，或者说，她没有了自己的判断力，来分析当前所见情形的怪异。
其实，从山本哲也问出“看清楚这是谁了吗”开始，程心洁就知道很有可能是约翰布朗，毕竟想找到一个和约翰布朗相像之人，是很难很难的。况且，在来到这里之前，山本哲也已经说过“起死回生”的话题，这也给程心洁打了一剂预防针。
只不过，笼中之人的行为举止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当箱子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就扑向了笼边，张开大嘴，发出呜呜的声音，和之前所见关在笼中的狗一样，都有咬人的冲动。
“这真的是约翰吗？”缓了好大一会儿，程心洁才终于问出这句话。
“你认为呢？”山本哲也笑着反问。
“约翰明明已经被安葬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想让自己的老朋友就这么死去，所以派人把他带了回来。”
“你掘了他的墓？”程心洁愤怒地质问。
“有何不可呢？”山本哲也依旧微笑着看向程心洁，“我有了起死回生的药物，当然首先想到老朋友，总不能让他被土壤中的微生物和细菌给分解掉，最终只剩下一堆白骨吧？”
程心洁无言以对，她在想，要是自己手中掌握了起死回生的药物，会不会也将约翰布朗的尸体挖出，让他重新活过来呢？
答案是肯定的，尽管她并不爱这个男人，却希望他活着。
“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山本哲也追问。
“什么话？”
“起死回生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将咱们研究的药物中加入仙草的荧光素后，具有让死人复活的功效。”
“真的是药物的作用？”
“当然，我有什么理由撒谎呢？”
“也是，这里的一切都由你掌控，甚至我的生命和自由。”程心洁心想，对于已然是笼中之鸟的她来说，山本哲也确实没有必要撒谎。
“我能和约翰说几句话吗？”程心洁问。
“这个吧……说是可以说，但他已经不认识你了，另外，他的头脑中只保留有动物的本能，并没有人类的情感。”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布朗博士虽然活着，但不会思考，他的大脑丧失了生前的记忆和人类的情感。简单来概括，他目前的状态就像是一具可以活动的僵尸。”
“电影中演的那种僵尸？”
“对，有的地方称作僵尸，有的地方称作丧尸，性质是一样的。”
“天啊！”程心洁双手抱住了头部，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如果真的成为僵尸，我宁愿他死去。”
“程女士，你要是这么想，格局就小了。”
“难道我想得不对？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存在着，还不如死掉一了百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囚禁我，封我的嘴呗。”
“你太直白了，程女士，这可不好。”
“那你说说，让我来干嘛？”
“我承认，不想让你出去大肆宣扬是一部分考虑。”
“如果你不带我来这里，并这般坦诚相告，我不可能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凭借你的聪明才智，万一猜到了呢，我可不想冒风险，所以直接把你请过来，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不过，这还不是我最大的考虑。”山本哲也故意停住话头，等待程心洁的追问。
“最大的考虑是什么？”程心洁急切想知道答案，只好主动问道。
“想让你帮帮我。”
“帮你？开玩笑吧？你杀害了约翰，还抢走了我的研究成果和约翰的实验室，竟然有脸提议让我帮忙？”
“程女士，你真的没有看出这项研究的最终走向吗？”山本哲也做出了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好像程心洁没有看出研究的最终走向，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除了你的野心外，我看不出有啥最终走向。”
“你说说，我的野心是什么？”
“秦始皇的陵墓。”
“这是我们祖孙三代的追求，算是我的野心吧。”
“算是？山本先生，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样的野心？”
“要不然我说你的格局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崇拜秦始皇吗？”
“因为秦始皇有野心，想一统天下，想长生不老。”程心洁脱口说道。
“哈哈，我就说程女士聪明，果然没有看错。”
直到此刻，程心洁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小个子日本男人，究竟在打什么样的如意算盘了。
他的野心太大了，大得让人难以直视。她原以为，山本哲也只是想得到秦始皇陵墓中的财富，如今看来，秦始皇陵墓仅仅是他“宏伟”计划中的一小步而已。
程心洁以前学习到“野心勃勃”这个成语时，曾仔细地想过，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野心勃勃呢，是学生中想要当班长的野心，还是老师中想要当校长的野心，以及社会中想要做这官那官的野心，那些当然也算作野心，可和山本哲也的野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兴许只有山本哲也这个家伙的野心才配得上“野心勃勃”这个成语。
“山本先生，你的野心太大，我恐怕爱莫能助。”程心洁冷冷讽刺道。
“不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所以只能麻烦程女士先在这里居住了。”
于是，程心洁便被山本哲也关在了半地下室的房间内，说是要请她帮忙，可山本哲也并没说怎么帮。在这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内，他也只来见过程心洁两次，聊的话题都很浅显，无非是问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求之类的，并没有再提过他所谓的野心，更没有提出让她帮什么忙。
程心洁甚至想好了如何言辞拒绝，然后大义凛然地说：“哼，想让我屈服于你，做梦吧，我堂堂的中国人，绝对不会帮助你这个家伙的。”
可是，山本哲也根本没有给程心洁说出大义凛然之词的机会，他问候几句话之后，便转身走了，留下她积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怒意，却无处发泄。
山本哲也第一次去见程心洁离开后，她气得把屋子内的东西弄了个底朝天，可最终还得由自己收拾。山本哲也第二次去过后，她变得平顺多了，因为弄乱了东西，甚或伤了身体，都得由自己承受。而她，当然不甘心于被囚禁在这个半地下室内，她希望着有一天看到山本哲也的失败，希望着见到自己的女儿吴晓敏，希望着回到中国，和前夫吴硕重归于好。这些都是她需要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为了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程心洁用上大学时在宿舍一直流传四年的笑话来自我安慰。刚上大一时，宿舍内睡在她上铺的女生说有个同社团的男生想追她，但这个女生不喜欢那个男生，于是咨询舍友们要是那个男生表白，该如何拒绝才好。宿舍内的六个女生便集思广益，甚至为此开了一次非正式会议，字斟句酌地商议拒绝时的用语。就这样准备了两个月之久，结果那个男生根本没有表白，而且在两个月后，和另外一个女生谈起了恋爱。舍友们就调侃那个女生说：“害我们辛辛苦苦地准备拒绝词，结果人家根本没给你机会。”大家以后凡是碰到类似的情况，便会称作“小林的初恋”（因为那个女生姓林）。
“这个家伙的行为，简直是小林的初恋嘛。”程心洁在山本哲也走后，自言自语道。还别说，讲出这句话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在被囚禁的这一年多时间内，程心洁反复思考着山本哲也的野心，不知道这样的野心，他究竟应该如何去实现。
如同坐牢一般的日子，对程心洁来说的确是种煎熬，刚开始的那一两个月，是最难度过的，慢慢习惯后，便不觉得那么痛苦了。
另外，程心洁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对前夫吴硕和女儿吴晓敏的伤害，她把被囚禁的遭遇看作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有了这种念头后，被囚禁反而变成了赎罪，让她发现了其中的意义感。
以往从不信仰任何宗教的程心洁，在山本哲也所送的书中，找到了一本破旧的《圣经》，逐渐对耶稣感了兴趣，于是学会了祈祷，而每天祈祷的内容大多和前夫吴硕、女儿吴晓敏和弟弟程亮有关，她祈祷他们能够活得好好的，等自己完成了赎罪，再回国去见他们。
“山本哲也还会让我出去吗？”程心洁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环顾了一圈所住的房间，又望了一眼窗外树上的喜鹊窝。那一刻，她真的想变成一只喜鹊，飞跃重洋回到中国，回到天中市，在她之前所住的小区附近搭建一个喜鹊窝，那么，她每天的乐趣就是看吴硕接送女儿上下学，该多么幸福啊。
想到这里，程心洁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突然，一阵敲击声从外面响起，午饭时间到了，程心洁走到门边，打开门上特意设置的小窗口，准备接过递进来的饭盒。
就在程心洁拿到饭盒的一瞬间，有个白色的小东西迅速被塞进了她的右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