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
柏砚手指纤长,搭在萧九秦腰际,也没有如何动作,偏叫萧侯爷莫名的局促。
“啪……”柏砚手被拍开,清亮的一声,随之就是泛红的手背。
柏砚微微抿唇,“连碰都不让碰了?”
萧九秦分明从他话中听出一股委屈之意,心中讶异,并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心虚,“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哦……”柏砚垂下头,露出一截细白的颈项。
半晌,就听他声音瓮瓮的,“也好……你如今最厌恶的怕就是我了……”
明知柏砚这厮是个惯会装样的,但二人五年不见,萧九秦一时竟也分不清他是否是真的情绪低落。
不过转瞬一想,他作何要理会这厮的情绪!
萧侯爷想通这些,冷着脸看向柏砚,“我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明明心里门清,柏砚就是不要萧九秦如意。
“你方才问我丢了什么东西,不就是被你捡了去吗。”萧九秦要比柏砚高上半个头,这样说话时竟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但柏砚也不显半分弱气,“是捡了一样物什,但侯爷如何知道那就是你的?”
萧九秦一时噎住,现在的柏砚竟让他生出一分陌生感。
不仅浪荡,而且还无赖!
“柏砚……”萧九秦咬牙,“你又在谋算什么?”
“侯爷过虑。”柏砚掸了掸袖口,“下官武艺不精,哪敢激怒侯爷,只不过实话实说,侯爷若是想知道玉佩是否是你所有,不如随下官去看看。”
他坦然自若,“玉佩易碎,下官放在府中,侯爷实在着急,随时可去查看是否您之所有。”
萧九秦盯着他,“不要耍什么把戏,我尚能多忍你一会儿。”
他初回京,皇帝盯着兵权,他近来无暇顾及与柏砚的恩怨。但是现在不清算,不代表就要放过他,萧九秦已经下意识想要与柏砚保持距离。
但,明显柏砚不让他如意。
“侯爷怕下官耍花招?”柏砚故意激他。
果然,萧九秦眸子一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柏砚在时,他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尽,稍微一激就中了招,“去便去,有何可惧。”
而且他反过来逼近一步,扣住柏砚的下颌,“任你再是手段通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说完,他转身离开。
柏砚倚上山石,脊背后的痛意一点一点加大,他暗自抽气,萧九秦这厮手上气力越发了,方才那一桩,约莫又破了皮,衣衫蹭动之下格外疼。
“沙沙……”
“是谁?”柏砚忽的抬头。
“果然,柏大人对上别人可没有这样好脾气……”魏承枫慢慢自后边走出来,嘴角衔着笑,分明也是一位极俊朗的男子,偏显出几分邪佞来。
冯妃未进宫时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儿,才情自是不必多说,最是那惊鸿一瞥惹人怜爱,性子也如春水,受宠多年绝非虚言。
但是这魏承枫一点也没有继承母亲的相貌,反而像极了皇帝,就连多疑的性子也一并随了去。
“殿下有话直说,不必在这儿绕弯子。”柏砚忍着痛意站直,恢复脸上一贯的从容冷淡。
魏承枫啧啧两声,“对本殿不假辞色,柏大人就不怕我将你与平津侯的话传出去?”
“下官不知自己与侯爷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殿下尽管去说。”柏砚丝毫不上当,萧九秦五感敏锐,更别说浸淫军营多年,若是连魏承枫偷听都没有发觉,那他这平津侯也做到头了。
魏承枫至多跟着二人出来,但是偷听到什么是不可能的,大略是看着萧九秦离开,他才出现在这儿。
魏承枫果然脸色不大好看,“柏大人真是什么都不怕啊!”他兀自感叹,“也对,毕竟当年都能做出以怨报德的事来,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也不算什么。”
“殿下说完了吗。”柏砚作势就要走,魏承枫盯着他,“本殿不信柏大人不明白,如今这朝中已然呈两分局势,你在其中左右逢源,应当洞悉所有,如若……”
“殿下高看下官了。”柏砚都不想听他说完,“朝中如何,下官无能为力,”他与魏承枫擦身而过,又添了一句,“而且,殿下也莫要在下官身上做什么文章,当年多少谩骂羞辱下官都尝了个遍,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能威胁得了我。”
说完,他从容离开。
留下魏承枫气得七窍升天。
“柏砚!”
御宴那边皇帝因为身体不适已然离开,柏砚直接出了宫。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许久,他四肢冰凉,待到府门口,马夫喊了许久,他才掀开车帘出来,跨过门槛时险些绊倒,旁边伸出一只手捞住他。
柏砚站稳抬头,“怀……”
“先进去。”声音略细,倒极温柔,尤其一双手臂分外有力,将柏砚虚虚拖着。
二人身影渐渐消失,街角,萧九秦一人一马,漠然地看着。
身后踢嗒踢嗒又走过来一匹马,贺招远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朝萧九秦晃了晃,“侯爷,如果不是我醉酒花了眼,那搀着柏大人的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淳。”
萧九秦不语。
贺招远自顾自说着,“看着是个太监,其实姿容也不差,待人也平和,如若忽略那雷霆手段,说他君子端方也不为过。”
萧九秦打马离开,贺招远莫名,“不是专门来找东西的么?怎么连门都不进就要离开,那怀淳在也无妨,正好见上一面瞧瞧……话说,直到现在,我也未曾与他搭上过话……”
“哎,说到这儿了,还是不得不感叹,那位柏大人是好手段,瞧那二人亲近的模样,似乎关系还不错,就不知道……”
萧九秦一挥马鞭,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贺招远张了张嘴,喝了一股凉风,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事儿啊!”
另一边,柏砚才刚进了院子双腿就是一软。
怀淳力气收紧,将他稳稳揽住,“你又起了热症。”
柏砚想先推开他的手,但这会儿没一点儿力气,只能僵着脸道,“就是惯得臭毛病,一旦见了风便不舒服,让我睡上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怀淳盯着怀里的人,将他带进去,落筠几人忙来行礼,被他一摆手免了,“先去给你家大人烧水,再煮些米粥,上次的那药还在的话也熬上端过来。”
“是。”几个丫头忙去料理。
怀淳扶着柏砚坐到榻上,给他垫了一块软垫,柏砚却摇头,“趴着就好。”
怀淳敛眉,“受伤了?”
柏砚想了想,“没有。”
“骗我?”怀淳眸子漆黑,“又是你那小情人弄的?”
柏砚一噎,呛得他咳嗽不止,半天都喘不上气,“没……没有…我与他没有关系……”
怀淳像是看不到他的羞恼,继续道,“每每遇到他你就没什么好事,前两天才被砸了脑袋,今日又是摔了哪儿?”
说着还往他脑袋上看了一眼,“不会又是撞着脑袋了?要不然怎的蠢得叫他欺负成这个德行!”
“别说了,”柏砚又是羞恼又是心虚,若是其他人这样揭他老底,他现在定是要发火了,可对怀淳他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柏砚。”怀淳坐在一边,与柏砚目光相接,“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旁人没资格管,但是我多句嘴,他在北疆五年,这五年什么都可以发生,什么都可以变……”
“他没变。”柏砚认真道,“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萧九秦还是那个萧九秦,不会变。”
怀淳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鬼迷心窍。”
柏砚收回目光,摸出怀里的玉佩。
那会儿骗萧九秦说玉佩放在府里,但是其实玉佩就在他身上。
怀淳看他盯得入神,又提醒他,“你如今名声尽毁,他也诸事不顺,要知道,从前你二人分隔两地,不会有人盯着你二人,但是……一旦你们二人稍微亲近一点,身后诸是利剑。”
“我知。”柏砚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我早就做好准备了,牛鬼蛇神也好,四方神佛也罢,这一次,我想护住的人旁人断不能再伤他分毫。”
怀淳听到这儿还能说什么,他心下叹气,替柏砚拿开被褥,刚想扶着他趴进去,没想到看见枕头下放着一块什么东西。
柏砚也注意到他的反应,刚想去阻止,但是已经晚了,怀淳自枕头下取出一物。
“你枕头下为何要放一锭银子?”怀淳莫名。
柏砚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是这银子与萧九秦有关,他留着睹物思人。
当年事毕,他被迫烧尽平津侯府属于自己的那方院子,但也几乎将所有有关萧九秦的东西也烧了个干净。
怀淳看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无奈至极,索性将银子给他,“你现如今哪里还有一点御史大人的风范,整个一个傻小子,书里写的痴儿便是你这幅模样,眼看着哪日再疯了……”
这会儿气氛尚可,一贯温言温语的掌印太监竟也开起玩笑来,柏砚讪讪,垂头不欲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