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怜人
“奶，您瞧，秀秀姐正在练字呢！”灵芝拿起练习本，将之捧到沈桂兰眼前。
沈桂兰借此，盯着看了好几眼，暗自思忖，真是奇了怪了，老三这次真没胡说八道。
虽然亲眼见证了事实，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怪异。
平日里不爱读书的人，竟然用功起来。这就好比，嗜酒的人，突然戒了酒。
非常怪！
一时间，沈桂兰想了很多，又联想起前些天，大丫头落了水。
难不成，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用功读书是好事，她也不是迂腐的老太太，老四若不是有着初中文凭，也嫁不到城里，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只是心中，总觉得瘆得慌。
她扯了扯嘴角，“秀秀啊，读书也不急着一时，等过完暑假开了学，自有学习的时候，如今啊，还得好好养身体。虽说夏天湖水不凉，可女娃不比男娃，总归体弱。”
沈桂兰这番言语，也是发自肺腑。
张秀秀细细听着，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上辈子她不争气，瞎了眼睛，挑中了丁志伟，那时，奶不同意，苦口婆心劝说，只是当时的自己，着了魔，谁的话也不管用。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
却不料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柔，“奶，秀秀休息了两天，感觉身体好多了。这两日，东想西想，我想明白了很多。”
顿了顿，她郑重道：“奶，我想，好好读书。”
此时的张秀秀，眼睛发亮，那是对知识的渴望。
她这一辈子，一定要牢牢抓住读书这条路。
上辈子，她只念了小学就不读了，只在地里埋头干活，那时，她还沾沾自喜，颇为自得，她能多挣几个工分，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只是后来，时代变了，她在外飘零，只能在饭店里，做着洗碗扫地的粗活来养活自己。
根本原因，是她没文凭，不识几个字。
其实，说张秀秀是小学文凭，还是名不副实的。她小学生涯，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成绩总是倒数，根本认不了多少字，更别说写了。
“好好！读书是好事。学你姑，初中毕业，将来啊，去城里生活，有个好工作，一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对于张秀秀的上进心，沈桂兰给予肯定。
她将练习本放下，继续道：“奶小时候的眼睛也好着呢。只不过年轻时候不懂事，不爱惜自己。到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秀秀啊，读书也要爱惜自己的眼睛，你看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这里还没有通电，晚上就不要费眼睛了啊！”
张家这房子，还是灵芝爷奶年轻的时候起的，那时候两人经验不足，窗户做的小了，导致屋内光线不好。
如今，沈桂兰的眼睛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灵芝爷在家排行老二，在张家几个兄弟里，最不起眼。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干活最卖力，也换不来长辈的一点点重视。
到了二十好几，连最小的弟弟都结婚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也不是没有媒人上门说亲，毕竟他很是勤快，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村里都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媒人是上门了，但是张家长辈却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美其名曰，不合适。
一而再，再而三，媒婆也不傻，渐渐也明白了张家的心思，后来就不上门了。
只是可怜了张家老二，他像个老牛一样干活，也越发沉默了。
沈桂兰是逃难来的外地人，在这里遇到了张家老二。
两个都是可怜人，在一个大胆的念头下，两人一拍即合，有了共结连理的心思。
按理说，这次张老二自己找的对象，沈桂兰也不要彩礼，张家不费一分钱，就得到一个媳妇，这样的好事，该是全家欢喜的。
结果却恰恰相反。
张家得知消息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各种挑剔与刁难接踵而来。
那时张家老二是铁了心，为了沈桂兰，也为了自己，第一次有了反抗。
最终，两人成了亲。
但这次的反抗，也挑衅了张家长辈的权威，使得张家对这两人越发不喜。
没过多久，两口子就被干干净净地分了出去，只得到一个没有屋顶的茅草屋。
两人在这茅草屋中，省吃俭用地度过了几年。
而这茅草屋，在几年的缝缝补补中，越发的不经用了，在某一天狂风暴雨中，倒塌了。
那时候，起一间像样的屋子，也要费不少的钱，于沈桂兰两口子来说，极为不易。
土里刨食，能挣几个钱？
哪怕是几年省吃俭用，又能有多少积蓄？
茅草屋一倒塌，沈桂兰两口子，也没有建土胚房的想法。
原想着，回到张家住个几天，等天气好转，重新将茅草屋盖一盖，也能顶个几年了。
谁曾想，两人连张家的门都踏不进去。
雨天，湿漉漉的两人，拍打着门扇，喊着爹娘，兄弟，明明屋内没有少一人，就是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直到屋内传来小孩儿的哇哇啼哭声，心疼小孙儿的老两口，将错怪在门外敲门的沈桂兰两人。
老两口一唱一和，用最毒的语言，骂走了沈桂兰两人。
求助无门，还受一肚子气的沈桂兰，决定起个土胚房，以后再也不用时时担心房子倒塌，也不用来张家，受这窝囊气。
请不起人做工，没事，他们自己有两双手。
借不到钱，没事，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做。
就这样，两人凭着自己的一双手，花费一年多的时间，东一块西一块，盖了三间土胚房。
第一次建房，两人又年轻，没有经验，房子是建起来了，但是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
最明显的，就是窗户太小了。
彼时，只觉得是小问题，还没放在心上。
沈桂兰两口子都是勤快人，鸡鸣时分便起床，太阳落山也不闲手，只要屋内没有乌漆墨黑，两人就不歇息。
就这样，勤勤恳恳过了好些年，沈桂兰的眼睛却越来越不行了。
这段故事，小辈几个都清楚，就连最小的人参也知道。
所以，当沈桂兰一提眼睛时，他们便想到了这段往事。
张秀秀亦然。
“秀秀会保护好自己的眼睛的。”也会保护好自己，再也不信渣男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