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个奴隶的呐喊（上）

    伴随着一轮红日缓缓地划过天空，阳光驱散了那无边的黑暗，罗马城正式迎来了新的一天，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照常开始为生计而奔波，休息了一夜的贵族们纷纷走出家门，相互招手致意，看不出有一丝的异样。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四周一片和谐安宁，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一阵推杯换盏后，图利乌斯闪身至花坛边上，脸上仍挂着微笑，但那种笑意就好似是凝固在了那几乎是惨白的脸上，仅一瞬间，伴随着图利乌斯手腕的一抖，那杯中尚未喝一口的葡萄酒就已经尽数倾泻至了花坛之中，那是伦纳德为他照常在早上倒的一杯早酒，这个世道之下，他又能新任谁呢？看来必须要快点清理好门户了，不然的话，他估计怕是要寝食难安。

    罗马的丰收节就在明天，按照罗马内部各大贵族家族的传统，今天，应该到了秋季家族狩猎的日子了。布鲁图斯家族当然也绝不例外，在老布鲁图斯的带领下，全家百余口人和相应的随从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向罗马城郊开进。

    狩猎的过程非常顺利，全家上下重要的人都安然无恙，同时，狩猎的结果也颇丰，在城防卫兵的帮助之下，他们甚至还制服了一头即将冬眠的棕熊，傍晚时分，在载歌载舞的欢快氛围之中，图利乌斯家族踏上了归程，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是多了人还是少了人，这似乎并不重要，只要领头的人还健在就好了。而我们的伦纳德就这样消失在了布鲁图斯家族的视野里，他用他毕生的努力和忠诚换来了一个看似很高，实际也很强但却永远不会有人在意的位置，到最后，他呼风唤雨，可也只不过是图利乌斯的一条猎犬，一条可以被随时替换的猎犬。

    在早前的狩猎中，伦纳德虽然已有近五十岁了，但依旧勇猛不减当年，奋力冲在狩猎部队的最前沿与野兽进行着殊死搏杀，到了下午时分，他被主人图利乌斯叫走，图利乌斯以狩猎累了为借口，带着伦纳德脱离了大队伍，说要去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休息。

    行至无人之处时，骑马走在前方的伦纳德在猛喝了几口图利乌斯递过来的水之后，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察觉不妙的他连忙回头向图利乌斯看去，结果让他实际未料的是，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闪着寒光的冰冷的箭矢，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时，一支箭就向他飞来，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此时，他的脑子内一片空白，不过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快逃。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之下，他迅速驾着马夺路而逃。

    伦纳德的意识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了，但身后传来的清脆而又连续的马蹄声还在不断提醒着他图利乌斯仍在紧追不舍，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用最后一丝的力气抓紧马匹的缰绳朝山丘之上奔去，罗马周围多丘陵，地形复杂，只要能够逃到丘陵里去，那么或许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伦纳德虽然老了，虽然中毒了，虽然受伤了，但一辈子都以活着为目标的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伦纳德，他出生即为奴隶，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父母是一对奴隶，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角斗场之中，一开始，他被安排成一个杂役，其实这样也挺好，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活虽然多了一点，人虽然累了一点，但好歹更安全一点，不用去和那些角斗士们一样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对于他来说，生命是至高无上的，活着就是一切，他生而为奴，从来不知道自由为何物，他曾听过无数人描述过他，他很向往，但他清楚地知道，自由太过昂贵，昂贵到他甚至不可触及，自由太过耀眼，耀眼到他一生无法直视，正因此，他变得无比现实，他曾发誓，要用毕生守护住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事物，他始终一无所有，这是旁人告诉他的，他曾因此而困扰了很久，但后来，他在自己的心中给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回答，他并非一无所有，他拥有人世间最宝贵的一样东西——生命，一个鲜活的、只属于他的生命！

    他的一生从不顺当，他也曾几次濒临过死亡，他从没有畏惧过这一切，也从未停止过属于自己的抗争，由于出生即为奴隶，他的生活质量一直都很差，毫不夸张地说，奴隶主家的牛犊子活得都比他要好，在牛犊子都能喝到奶的时候，他只能以无限接近水一样的稀粥充饥，等到他牙齿长齐之后，他的生活条件也没有丝毫的改善，不过，幸运地是，此时，他的待遇已经得到了提高，虽然吃得貌似还是没有牛犊子好，但是至少，他现在可以和那些牛犊子们共用一个棚子了，在某种意义之上，它们的住宿条件持平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最终形成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那就是他长得远远没有同时期的牛犊子壮实，一直等待他成年之时，他仍然矮的几乎像是一个侏儒，而“瘦猴”也在后来成了伴随他一生的一个绰号，但他对此并不介意。十多岁时，因为一次意外，一个贵族临时起意，想看看他这个“瘦猴”来表演斗兽，就这样，他被迫开启了自己的角斗生涯，不知道摸爬滚打了多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斗兽的技巧，他曾经数次差点命丧虎口，但都绝境翻盘了，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他默默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天的到来，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但谁说他伦纳德就一定要追寻这种解脱，他无法恢复完全的自由是因为他无力与全世界做斗争，他从不是什么伟人，更无力破坏制度，但他毕生的叛逆与反骨可能就集中在这，当全天下的人都希望他命丧虎口之时，他偏要尽全力争取活下来，这就是他的叛逆，这就是属于他的呐喊，他或许无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轻易低头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