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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启程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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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八年,仲夏。

    风吹过海面泛起一阵白色浪花,浪花最终化为泡沫湮灭在深蓝色的大海中,这是一艘巴黎到上海的豪华游轮,游轮上的旗帜被吹的呼呼作响。

    旗帜下,一群身着华丽旗袍和洋装的太太小姐们从餐厅餍足而出,谈笑间一个煞风景的人影拦住她们。

    “女士们,请准备好船票,我要检查。”洋船员说着夹生的法语,可能母国并非法国,他的口音很是别扭。

    这洋船员好像成心针对她们,每次见到她们都要检票,一天要查个十几次,烦死了!万太太心中不忿,这会儿她戴得耳坠子都值十张船票了,难道还会逃票?

    自从出了国,大家周围永远充斥着歧视与侮辱,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教养不允许,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从手包中摸出车票。

    “妈妈,我的……我的钱包没了,票在钱包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茫然的揪住母亲的袖子,眼眶里莹着泪水。

    她母亲又帮她摸了一圈口袋,愣是半张纸都没见到,好心的万太太也提醒道:“囡囡,你好好找找啊,是不是落在餐厅了?”母亲听完立刻回餐厅去找钱包。

    然而那洋船员似乎就在等这一刻,蓝眸中的恶意暴露无遗,既不要求补票,也不顾女孩的哀求和众人的解释,扣住小姑娘的手腕就要当逃票的乘客处理,扔到仓底的小黑屋关着。

    众人拉扯时,甲板上围观的乘客越来越多,不同肤色的人连成一道人墙,可他们只是伸长了脖子看戏,甚至有好事者吹响了口哨。

    连两个后来的白人妇女也来凑热闹,围观时两人捂着鼻子扇了扇仿佛闻到什么臭味一般,而后挑衅地对她们比了一个拉起眼角的动作。

    仿佛全世界都在说:华人吗,就该乖一些!

    忽然洋船员的手被另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扣住。万太太偏头看到那位出声的小姐,东方面孔,烫着当今最时髦的推云卷,比旁人高出大半个头,一席黑色长裙更显得其人白皙高挑,一枝独秀。

    啊!是何小姐。

    何小姐虚掩着嘴,红唇开阖之间,万太太只闻流利的法语灌入耳中:“瞧瞧我们的水手,饭前刚检查过现在又来检查,记性如此不好,白长这么大个子,脑仁可能还不如藤壶大。”

    她犀利的话语把围观的群众都逗笑了。反观洋船员被骂了一通,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他可能以为道理全在他那,只当做有人多管闲事,依旧傲慢的抬着下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呵呵,戆大。”何小姐吐着“轻柔”的吴侬软语,脸上还带着浅笑。

    可惜洋船员听不懂中文,何小姐似乎也懒得解释,随手把一张船票递到少女面前,用法语继续说到:“这孩子的票落在餐厅,我捡到了。”

    没了母亲的保护,少女不知所措的望着何小姐,还是万太太机灵赶紧替她接过船票,可一看船票上“特等舱”三个字也愣住了。

    见少女有票了,洋船员惺惺地松开手,不怀好意的打量眼前的女人,似乎对她不太满意,用生硬的法语问道:“这位小姐,请出示你的船票。”

    “船票啊,我身上没有。”何小姐一摊手顺便转了个圈,正当洋船员得意之际何小姐话锋一转说道,“我的船票在一个小偷身上,有人偷了我的船票。”

    “谁关心你的船票在哪里,没船票的一律按逃票处理。”洋船员依旧语气嚣张。

    可围观的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般沸腾起来,天啊!甲板上有个小偷。万太太搂着少女再看周围的人仿佛别人都是小偷。

    混乱间何小姐从手袋中摸出一根香烟夹在指尖,透过黑色蕾丝短手套,隐约还能看到指尖的红丹蔻。她夹着烟凑近身旁一位年轻的白人男性。洋船员一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没敢拦着。

    这意思很明显了,让男人点烟,许是何小姐的行为有些轻浮,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凑上前为她点上香烟,洋船员望着何小姐的眼神更为轻蔑,可能以为她是所谓的“茶花女”。

    紧接着何小姐吸了口烟,问那位点烟男士:“彭庞朵阁下,要是我们的船上出现一个小偷该怎么办?”

    “当然要尽快抓起来,我亲爱的澄。”男子神色从容的用法文回答,万太太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

    洋船员被两人的一问一答气的开始冲撞那位白人男性:“先生,你的票呢?”

    本来一直冷眼看戏的船长从人墙中挤出来,怒气冲冲的踹了洋船员一脚,用法文大声呵斥道:“住嘴!你个蠢货。冲撞了我的贵客,还不快滚!”

    “等一下。”何小姐举着一只手朝着众人喊道,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发声,她笑意怏然的望向彭庞朵阁下,“阁下,我恰巧懂一些东方巫术,能不能让我试试追凶呢?”

    “当然可以,我很期待呢。”彭庞朵阁下见到船长后才不急不慢发声,“韦尔斯,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原来船长叫韦尔斯,船长点着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没多久,何小姐的要的东西就准备好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何小姐身上,毕竟东方巫术听上去就很神秘。

    其实她要的东西很简单就一碗炉灰和一个小铜铃。

    阳光下,大家巴巴地的看着何小姐比了几个手诀,嘴里念叨着晦涩难懂的中文:“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

    忽然何小姐眼睛一瞪,抓起铜铃在那碗炉灰上边摇边喊:“急急如律令!起。”

    轰——炉灰上爆开一个火花,大家惊呼中后退两步,望向何小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

    “好了,这个炉灰已经被神仙附过法术,可以拿来追凶了。”何小姐托起装灰的银盘信誓旦旦的说道,“下面我需要一个志愿者,女子属阴,能接通天地,所以必须是女士。”

    这话一出,在场的女士不论哪国人都纷纷摇头拒绝,何小姐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莲步珊珊的走向刚才做侮辱华人动作的白人女性,猝不及防的拔下她几根棕色的卷发,迅速扔入炉灰。

    又是“轰”的一声,炉灰爆出一个耀眼的火花。

    “天啊,你朋友被恶魔附身了,这可是东方的圣灰,只有对恶魔邪灵才会有作用。”何小姐惊讶的捂住嘴向四周求救,“有没有神父啊?我法力不够啊。”

    然而船上并没有神职人员。群众里忽然有人提议把香灰撒到恶魔身上,驱除恶魔,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附议。何小姐面色为难的端起装灰的银盘,呼的一下把烟灰吹到其中一人的脸上。

    那人被糊了眼睛,痛苦的大叫,明眼人都看出来何小姐赤8裸8裸地挑衅,果然另一个白人妇女憋不住,捂住鼻子咆哮道:“肮脏无知的中国蹄子,给我们道歉。”

    “啊!恶魔转移了,它发怒了,大家离它们远点。”何小姐一退后,众人也跟着退后。

    “小姐,我这枚十字架是梵蒂冈那请回来,对付恶魔最有效果。”人墙里一个老奶奶举着一枚银制的十字架,反而上前半步。

    “太感谢您了夫人,可我法力不够,十字架只会刺激恶魔,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鞭打,才能把体内的魔鬼打出来。”何小姐说到这里万太太才清楚何小姐只是找茬,也替何小姐捏了一把汗。

    不过人群中确实有几个壮汉拿起身旁的扫帚拖把,跃跃欲试。

    “胡说八道,你才是那个魔鬼。”被胡眼的白人妇女明显怒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作势要打何小姐。

    “我没胡说。”何小姐躲到老太太身后委屈的说道,“你还企图拿劣质香水掩盖身上发酵的死老鼠味,难为你身旁的绅士能忍受同你共度一晚,你俩的香水味都串了,我猜是魅魔一类的魔鬼吧。”

    许是被戳中心事两个白人女性瞬间没了声音,她们的脸色也犹如霓虹灯变化,精彩极了。

    而被何小姐点名的那位白人男性也愣了一下,心虚的想要溜走,结果被自己的太太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太太打完就冲过去扯住女人的头发厮打起来。

    老太太气愤的举着十字架对着两个女人口中念念有词。而太太们觉得何小姐也算为她们挣回面子,都用欣赏的眼神投向何小姐,其中少女眼中毫无掩饰的透露出崇拜。

    灵异频道突然转换成家庭伦理频道,狗血的剧情还是让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几乎都忘了何小姐原本是在抓小偷。何小姐冷眼看着三个女人扭打在一起,默默褪下蕾丝手套。

    铃铃铃——

    何小姐摇动着铃铛把众人的视线重新拉回自己身上,抱歉的说道:“东方圣灰太灵了,我都不敢用了,这样我换一个温和点的,就用‘蛊’吧。”

    这下众人又被提起兴趣来,‘蛊’又是什么新玩意?只有在场的华人和东南亚人哭笑不得,‘蛊’哪里温和了。万太太更是担忧的捏紧手提袋,心想差不多可以了,何小姐怎么敢直接去惹洋人呢,要出事的呀。

    可何小姐并没有放过小偷的意思,杏眼一瞟调侃道:“我会摸一下每个在场人的肩膀,不要害怕,‘蛊’只会钻入小偷的身体里。清白的人‘蛊’不喜欢。”

    经刚才那么一闹,没人敢反对何小姐的说辞,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炙热的太阳晒在身上。何小姐一大圈兜下来,好像没什么发现,捏着下巴做沉思状。

    万太太只见何小姐敛起笑容打了一个响指。

    啊——已经移到角落里的洋船员突然哀嚎着解开脱掉上衣,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他,他一边脱一边飞也似的想逃离甲板,结果狼狈的滑了一跤。

    船长也是个明白人,立马找人控制住那个惹事的洋船员,并在他身上搜出一个中国传统锦囊钱袋,钱袋中除了钱还有一张一等舱的船票,明显不是他该有的东西。

    这混蛋先偷了少女的钱袋然后污蔑她逃票,贼喊捉贼,里面的原因细思极恐。闹剧结束,看戏的人默默收回脖子也不会真的去思考,就这样散开各自干各自的营生。

    太太们高兴的围在何小姐身边,夸奖声如潮水般涌向她,她们的何小姐冰雪聪明芙蓉貌,说话又风趣。就是有时候得理不饶人,以后嫁去夫家怕是要磨一磨性子了。

    呜呜的汽笛鸣响,载着乘客们前往梦幻的东方夜巴黎——上海。

    而在另一边,有一场酒席正等待开场。

    偌大的屋内是全套的红木欧风家具,看上去奢华又大气,壁炉边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安静的冒着热气,仿佛等待着一场热闹聚会的开始。

    可并没有什么聚会,从屋外走进两个男子,这两人都穿着北伐时期的蓝布旧军装,年轻军官体贴的为中年军官拉开高背椅子,等中年军官入座后方才入座。

    入座后,年轻军官接过中年军官的帽子同时为他点上一支香烟,中年男子抽着烟随手递给年轻军官一根,年轻军官笑着婉言谢绝了。

    不是他矫情,他真的不会抽烟,别说烟了,看着满桌的佳肴他也一点胃口都没,星燧贸迁,北伐都结束了,可中国四分五裂的局面并没有好转。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总是无情的,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军人,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怎么能不心痛、不忧伤。兴许把自己融入棋局,才能拆破这残局吧。

    这时,中年军官给他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意味深长的看向他,看着碗里的碧汤白肉,他有些哭笑不得,司令又不是不知道他吃不辣,这是什么劳什子的考验吗?

    但是在中年军官殷切的目光下,他还是勉强吃了一口,登时爆裂的麻味在舌尖流转,后置的辣味如同燃烧的烈火直逼喉咙,俩味重叠仿佛银瓶炸裂,令他剧烈咳嗽起来。

    许是看到自己的模样太作孽,中年军官含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浑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峻霄,是不是觉得又麻又辣,难以下咽?”

    他被辣的无法说话,只能猛地点头,同时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他见到中年军官碾灭香烟,不慌不忙的夹了块同样的鱼肉丢到嘴里,脸上满是享受。

    按着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司令有话说,立刻默契的打开酒瓶,帮两人各倒了一杯白酒,恭敬的端着酒杯等着司令发话。

    “好吃,肉质弹牙滑爽,鱼片纤薄。”司令点评着鱼肉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嗯~青花椒让鱼香味多了一种清新之感,把鱼鲜味又提升了一个层级,最重要的是火候到位。”

    嗨,他以为是什么金玉良言呢,叹了口气自己把酒喝了,可回头一想司令好像话里有话,奈何他实在是品不出酸菜鱼的好来,自然无法理解司令的意思,只能讨教到:“司令,别绕弯子了,我就是一个粗人,没您想的那么聪明。”

    “峻霄啊,谦虚是美德,过谦就是虚伪。恭喜你,你已经学会了当官的第一步。”司令不知道是褒是贬,他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只能认真向长官解释道:“额,我不是去上海当官,我是去剿匪。而且我只是挂职在上海,又不会一直呆在上海。”

    “南京司令部亲发的委任状,任命高峻霄为华东区剿匪监督办总督办,同时卸去第九军第二师师长的相关职务,此委任从颁发起即刻执行,没说错吧,高督办。”司令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不不不,司令,你误会了,我没退伍从政。只是从打旧军阀换到打土匪而已。”听到自己被点名,高峻霄急忙摇头否认,又开玩笑般的说道,“剿完土匪,回来还给您当副官怎么样?”

    司令抿了口小酒果断拒绝:“别,藏着人才不上交国家是种罪过,我可担不起这个罪。”

    “谁敢治您啊~您可是混世魔王!就算校长来了还得给您三分薄面。”高峻霄识趣的把两人的酒杯满上,自说自话的碰了下司令的酒杯,先干为尽。

    司令干完这杯还不忘揶揄道:“臭小子,让你去黄埔当教官吃吃官粮不好吗,非要去趟上海滩的浑水。”

    “司令,我现在吃的就是官粮呀。而且上海可是有东方夜巴黎的美称啊。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心向往之。”高峻霄故意把上海描述成世外桃源。

    “别给我打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上海各种势力交杂,英国、法国、日本等各国列强还有上海的本土□□势力,其中酸辣咸辛不亚于酸菜鱼的刺激。”司令以菜喻事,他当然能听懂。

    “既然刺激便刺激我一人罢了,上海对中国的意义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地理上的都是特殊的,吾辈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护我国土。”高峻霄坐的端端正正,就像青竹挺立,风骨不屈。

    “非要刺激,安逸不好吗?快点尝尝鱼香肉丝。”在司令的严厉的目光下,高峻霄点着头把碗里的菜消灭干净,这个鱼香肉丝还真不错,咸淡适中,酸甜可口,南北皆宜。

    “鱼香肉丝好吃吗?”司令轻轻瞟了眼高峻霄问道。

    这短短一瞟胜过千言万语,高峻霄心中咯噔一下,马上清楚司令下面要说什么了,他不清楚这种默契什么时候形成的,反正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能读懂司令的心了。

    “同样是又酸又辣的口味,为什么酸菜鱼你吃不下去,而鱼香肉丝你吃的津津有味?”司令反问道。

    “司令,我俩口味不同,您多吃点。”高峻霄又给司令夹了几大筷子的菜,企图用食物堵上司令的嘴。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酸菜鱼四味俱全,独独少了甜,唯有鱼香肉丝是五味调和,兼顾南北。”司令好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放下筷子继续说道,“既然不喜欢酸菜鱼,何不娶个新妇,添丁进财,尝尝什么叫甜。”

    又来了,他们司令就是个催婚大队长,高峻霄勉强保持微笑:“司令,我其实不喜欢甜口的食物。”

    “呵呵,夏虫不可语冰。”司令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高峻霄一眼。

    夏虫不可语冰吗,高峻霄眼底划过一抹落寞,但他还是用汇报的语气阐述了一个事实。“没合适的姑娘,司令。”

    “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年轻不能拿来挥霍,赶紧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生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不也挺好。”司令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哈哈哈,司令原来你觉得我可爱,我其实挺烦小时候的我,真心地。”高峻霄尬笑着,现在他仿若等待下课的学生,莫名的焦躁侵蚀着浑身血管,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只想脚底抹油,走为上。

    “严肃点!”司令厉声一吼把高峻霄的三魂六魄拉回原位,“给你介绍了多少个名门闺秀小家碧玉,就一个都看不上?你看不上也行,你倒是自己找啊。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屋里人都没。”

    “我的司令啊,是人家看不上我,我就是个大老粗,我只会打仗。”高峻霄很是无奈,自己不结婚碍着谁了,又犯了哪条国法?怎么处处受人诟病,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相亲的时候你故意跟人家聊你那些血雨腥风的往事,杀了几个敌人,炸了几个碉堡,我都想把你的头打爆,别说人家姑娘了。”司令气的脸都红了。

    “哎呀,我就是和小姐们聊不到一块。”高峻霄打着哈哈蒙头喝了口酒。

    “放屁,你怎么不和人家聊聊艺术,聊聊理想。”他正要狡辩,司令一拔配枪拍在桌子怒骂道:“你要是敢说你不懂艺术,我现在就替洪圆法师清理门户,就当他那个关门弟子从来没收过。”

    “司令,你看看我的手,现在哪像个画丹青搞艺术的,这是一双军人的手。”高峻霄摊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据理力争,“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列强未灭,何以家为啊。我现在就是去创造一方净土让孩子们安心画画。”

    兜兜转转司令又把话题扯回来:“大家要保,小家也要有。你不是说上海是东方夜巴黎吗,倒是去上海娶个媳妇回来啊。”

    “我这个百来斤的人已经交给国家了,就不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高峻霄觉得自己的语气诚恳的不能再诚恳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平衡工作与家庭,那样对未来的太太很不公平。

    “臭小子还狡辩,按你这说法,我们当兵的是不是都不要结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已经三个小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司令也顺着他的话搬出经典理论。

    高峻霄眼皮一跳,只能搬出自己的臭屁老哥:“没事,我们家有后了,我又不是独子,我哥已经有俩儿子了。”

    “那是你哥的儿子。”司令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对啊,所以是我老高家的子孙,没毛病。”高峻霄眨着眼睛同领导玩起了文字游戏。

    “哼!现在同你说不通,等你得了甜就懂了。最后和你在一起的人,往往是你最意想不到的人。”司令意以过来人的身份帮高峻霄满上酒杯。

    “得司令吉言,峻霄先干为敬。”杯筹交错,高峻霄从酒杯上感受某种传递到他手上的信念,就着老长官对他的期许,混酒入喉,咽下一片冰心。

    放下酒杯,司令说了今天最后一句箴言:“此去龙潭虎穴,你须得贯彻中山先生遗训,为公为民,把持中庸之道,勿偏左,勿偏右,少说主义多干活。

    “峻霄有分寸。”高峻霄郑重地点了点头。

    忽然,司令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个卫兵,他手上还捧着一套黄绿色新式军服,领子上的红底金角领章闪闪发光。

    司令指着新军服说道:“临别无所赠,我让被服厂先把你的新军装裁出来,收好。”

    “多谢司令。司令时间差不多了,峻霄要去赶火车了。”高峻霄看来了眼西洋立钟,自己差不多要走了。

    不等高峻霄起身,司令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赶紧娶个老婆,这是命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高峻霄习惯性的站直身子敬了个礼转而换上讨好的笑脸,“司令我能走了吗?”

    “走走走,没媳妇就不要来见我了。”司令挥着手开始赶人。

    “司令再见。”再次敬礼之后高峻霄才转身走出办公室。

    出了门,高峻霄就看到自己的副官陆献提着两个大皮箱,像是候了好久了,可陆献脸上挂着八卦的笑脸,让他气不打一处出来,愤愤的把新军服丢给陆献,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拿的下。

    “师座,不对,大哥,谭司令是不是又催婚了?”陆副官及时换了一个称呼,即使费力的拿着三样东西,脸上笑意不减。

    “就知道笑,你也老大不小了。司令最近挺空的,我在想要不要把你留下来,陪他过过当月老的瘾。”高峻霄背着手威胁道。

    “师座,你去哪,我去哪。我誓死追随你。”陆副官敛起笑容喊着口号。

    “啧,都学会拍马屁了,看来是最近操练的不够勤快啊。去了上海我给你单独训练吧。”高峻霄拍了拍陆副官的肩膀,脸上是他的招牌浅笑。

    看到高峻霄的招牌笑容,副官抿着嘴,眼中满是惊恐,乖乖的跟在男人身后,不敢再发一言。

    又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身穿旧军装的高峻霄走下火车,车站人多的让青年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战场,看着形形8色8色8的人穿梭在站台,感慨到这就是大上海吗?果然自己的想象力不足以描绘站台的繁荣。

    随后陆副官拎着两个大皮箱也出来了:“大哥,司令部的车应该就停在门口。我们走吧。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卫兵穿着的拿着“高峻霄”的大纸牌坐在铁栏杆上,是我们大哥的名字没错,陆副官立马开心的迎上去搭话。

    高峻霄跟着卫兵来到站台外,万万没想到,候着的车里竟然还坐着个人,此人正是京沪杭总司令兼淞沪警备部的司令熊万年,高峻霄压低军帽,眼神从轻松转换为深邃,后面才是真正的战场啊。

    坐在车上,高峻霄看着车外那些衣着褴褛的妇女儿童,乞讨的眼神中满是悲凉,这也是上海啊,繁荣背后是满目疮痍。

    我能为她们做什么呢?

    带着思考轿车已转入柏油马路,把背后的疮痍抛的远远的,入眼处只有那畸形的繁华。

    海面上游轮的汽笛声和绿皮火车的呜呜声声交杂在一起,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外滩的万国博览建筑群映入眼帘,终于,邮轮缓缓停靠在十六铺码头。

    一众太太小姐坐了好久的船,这次能踩到坚实的地面,一个个的都兴奋无比,不是拥抱着说话,就是手拉着手一起找个照相馆拍照,兴奋过后,大家都开始道别,陆陆续续有人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或叫黄包车。

    下船后万太太看到何小姐同那个彭庞朵阁下在聊天,不知道何小姐说了什么,彭庞朵阁下一脸失落的戴上帽子,何小姐转身后还恋恋不舍的望着她的背影。

    直到万太太打完电话发现何小姐还在挑选黄包车,她款款走向何小姐,决定冒昧一回:“何小姐,我先生是市政8府里的秘书长,过几日市政8府会办一个慈善晚会,能否请你赏光?”

    “可以啊。”何小姐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

    “好,今日便会将请帖送到贵府,还是方公馆吗。”万太太顺便确认了下地址。

    “对啊,我留学期间信件都交于我小姨管理了。”何小姐肯定的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万太太看着何小姐走到一个老年车夫面前,那个车夫估计是年纪大了,没啥生意,正无聊的拍着车邦,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哼什么地方小调。

    那老车夫头发灰白,在一众年轻力壮的车夫堆里毫不显眼,见到有生意还是站起来,搓着手恭敬地问道:“小姐去哪里啊?”

    “吕班路215号,巴黎公寓。”何小姐有节奏的拍了拍皮箱,说出目的地。

    “好嘞。”老车夫麻利的把所有皮箱行李装上车。

    临走时,何小姐还向她挥手告别,万太太心中感慨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没个对象呢,她回去要研究下男宾客的名单。

    一定要趁着这次晚会,好好给她介绍介绍上海滩的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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