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其十
透玄要给老王爷请安,便跟着传话的小厮来至老王爷书房。只见墙上挂着两幅一模一样的花鸟图,透隐正在喝着清茶细细品画,见透玄进来,乐道:“小玄玄,快过来帮爷爷瞧瞧,哪幅画是真迹?”
透玄给老王爷请了安,便仔细端详起这两幅画来,“吴道子的画?爷爷好雅兴!”
透玄想着,吴道子的画最是有名且难得,爷爷这儿真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有。
“为何会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透玄问道。
“你且说哪幅为真哪幅为假?从小跟着我长大,我倒要瞧瞧自个儿带出来的孙子如今能否出师了?”透隐笑道。
“爷爷这是考我呢!”透玄道,“我要说对了,有什么奖赏?”
“你要什么奖赏?”
“如果我说对了,以后爷爷你的孙媳妇儿,我要自个儿挑,即使陛下指婚我都不依!”透玄半调侃半笑道。
“哎呦!小玄玄果然长大了!该娶媳妇儿了!”透隐道,“你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这会子想娶了人家才同我说这些话的……刚巧这儿有件头等的好事,等忙完了,你看上哪家姑娘,爷爷给你提亲去!”
“我没看上哪家姑娘,就只这么一说罢了,”透玄似有些害羞,低头往左边一指,道,“这幅是真迹。”
“为何?”
“左右两幅画看似像,实则魂却不同,吴道子笔胜于象,骨气自高,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左边这幅定是出自他手,然而,右边这一幅亦必定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虽是临摹,却有其独到之处,是哪位先生所作?”
“小玄玄可出师也!”透隐笑道,“来个人,仔细将左边这幅吴道子真迹包好送去东宫,太子妃生了嫡长子,就说这是东平王府老王爷送给外重孙的出生礼!”
“是,老王爷。”几个画师模样的人进来,将画包好,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姐姐生了?是个儿子?”透玄喜道,“太好了!姐姐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
“你爹已经去了东宫给太子道贺,你也且去准备准备,等你的小外甥满月之日,我们东平王府也要大摆宴席请宾客的!”
“可不是天大的喜事!有的热闹了!”透玄道。
透隐颤颤巍巍将右侧的画取下来,小心包好,透玄赶忙上去帮忙,道:“爷爷,我来……”
透隐道:“这画送你了,可要的?”
“要的要的,”透玄喜道,“这么好的画,送我了,可不是要的吗?……只是不知,这画是谁画的……”
透隐道:“要就拿去,管那么多做什么?这画的作者,我也不知……”
透玄猜着许是老王爷累了,便道:“外头的人进来伺候老王爷歇着吧,爷爷,我且回去了。”
透隐摆了摆手,道:“去吧,我命人做了些螃蟹小饺,让厨房送些去你那里,你晚饭在自个儿屋里摆。”
透玄应了,拿着画回了自己屋里。刚过了午饭的点,众人都吃饱喝足,各个身子发软,或窝在塌上,或靠在椅背上,或倚在案几上,都在打着盹。
透玄悄悄走进西厢房,在窗口瞧了瞧,轻轻推开朵勒房间的门,蹑手蹑脚走进去。朵勒正平躺在软塌上,腰间围一条旧毛毯,闭着眼休息,忽听得边上似有动静,猛地睁开眼,只见透玄正像只山鹰盯猎物似的盯着他瞧。
朵勒唬了一跳,叹声道:“少爷定是要这么吓唬人才开心,是吗?”
“你这房里冷,去我那儿睡吧,我今儿还没睡午觉呢,我那张床大,咱们一起睡,如何?”透玄笑道。
“别吧,仆人睡主子的床,怎么使得?”朵勒坐起身道。
“怎么使不得?春晓就经常睡,她睡得,你怎么睡不得?”透玄道。
“她是少爷的大丫鬟,早晚都要收到你屋里的,睡你的床天经地义,我是什么身份?说是小厮,哪有小厮天天往少爷房里陪着吃喝拉撒睡的?我成了什么人了?”朵勒道,“还请少爷给我个明确的身份,免得府里的丫鬟小厮人前人后议论我朵勒不是什么正经人!”
透玄听着朵勒的语气像是有些着恼,便陪笑道:“谁人前人后议论你呢?你告诉我,我打他们去!”
“自个儿行的正便不怕别人背后议论,还请少爷让我同剑锋刀芒他们几个一样,在外边屋里呆着,做些跑腿打杂的粗活,端茶倒水洗澡□□的活儿还是让丫鬟们来干吧。”朵勒道。
透玄听朵勒这么说,便知是他想和自己划清界限了,一时眼眶便红了起来,支吾道:“我也知道,你这么个玻璃心肝的人儿,是看不上我这须眉浊物的,也好,你躲着我远远的,也让我改了这一见你便胸口乱蹦的毛病,我也长命些。”说着竟淌下泪来。
朵勒见状便慌了神,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你既要躲着我了,还管我哭不哭呢!”透玄抹着泪道。
朵勒没法子,拿了帕子递与透玄道,“怕了你了,我不搬出这里去外头了……”
“真的?”
“只一点,我也不做洗澡□□的活儿!”朵勒道,“我只每日打扫房子和院子,若府上有人身子不适,开药方煎药的活儿我包了。”
“你不离开这院子,让我能每日见到你便好了,其他事儿你捡些来干,横竖有他们几个在呢!”透玄转忧为喜道,“你瞧,我只管和你说话,把正事儿给忘了!”
他将手中的画轴打开,把画卷挂在朵勒房内的墙上,道:“我上次来,便觉着你房里太素净了些,今儿我得了幅好画,想着挂在你这儿最合适不过。”
朵勒看见这幅画,眼神中泛出些异样的光,复杂的情绪笼上心头,“这幅画,你哪儿来的?”
“老王爷给我的,这画是有人临摹的吴道子的真迹,这临摹之人多少有些本事,我便收了,”透玄洋洋得意,道,“别瞧他只是临摹,我见过的描摹多了去了,一半以上的没这幅有功底。”
“确是……好画。”朵勒目不转睛瞧着这幅画,低声道。
屋外有人报:“南府梅少爷来了!”
只听院内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梅馨道:“玄大公子大喜,你亲姐为太子爷生了个嫡长子,你们东平王府可是要飞升了!”
透玄忙迎出来,道:“今儿怎么来了?我病了几日没见你来瞧我,这时候听到好消息却来了,可见你是个只知锦上添花不懂雪中送炭的!”
梅馨听了,赶忙做了个揖,陪笑道:“玄大公子勿怪,近来事多,大事中又平添了几件小事,忙娘生了一窝子忙儿子,可把我忙的,今儿才得空就来瞧你了,原不是为了道喜来的,进门时听刀芒说了咱们姐姐这件喜事,可不叫人欢喜!”
梅馨又近了透玄几步,贴着他的耳朵道:“来日太子登基,你便是皇上的小舅子,何等尊贵的身份,我还不乘机拍你的马屁呢!”
“此事尚早,万不可胡说的!”透玄道,“别站在日头底下晒了,进屋说吧。”
透玄见梅馨脸颊通红,走路时步伐虚浮,忙请他进屋里坐着,倒上茶,摆上果子,命冬雪在一旁用扇子扇着。
“来时想拜见你家王爷的,恰巧他去了东宫,没见着,便来你这边逛,许是太阳底下走得久了,身上乏得很。”梅馨道。
透玄瞧着他脸色不对,便命人把朵勒叫来替梅馨看看。一时朵勒来了,穿着件半旧的藕荷色粗布长袍,称得他肤白貌美,温柔恬静,梅馨虽晕着头,见了可人儿也忍不住道:“小相公好清俊的样貌,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刚来府上没几日,你怎么见过?”透玄道,“朵勒,给梅公子把把脉,他瞧着脸色不大好。”
朵勒颔首,半跪在梅馨边上,替他把脉。梅馨只目不转睛瞧着他,心中啧啧称赞。
“梅公子微微有些中暑,”朵勒瞧着梅馨的脸色,道,“加上休息不足,体内虚,肝火过旺,我开些药疏散一下,回去早些歇息便好了。”
“多谢朵勒小相公,人又美还有悬壶济世的本领,真真是难得的,”梅馨拿眼瞧着透玄,挑着眉又看向透玄道,“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个人儿整日陪着?”
“梅公子听见了吗?让你家去歇着呢,哪来那么多话?”透玄道。
“行,那我走了,”梅馨起身道,“我家的柳芽儿收了你上次到我府上送的香粉,便成日里问我,东府的玄大公子何时再来南府呢,你上次说会捧他,他排了几出新戏日日盼着你去瞧瞧,你何时过来?”
透玄听了,忙去瞧朵勒的脸色,梅馨见了会意,笑道:“我家柳芽儿的样貌比起这位小相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脾气又软,想必服侍人更妥帖些,你若愿意,我拿柳芽儿同你换朵勒,可还行?”
“你这说的什么话?柳芽儿再好也不会医病的,我要来何用?”透玄忙道。
“要来何用?你也不用天天医病的,有病就找大夫啊!”梅馨暧昧笑道,“他用处可大着呢,给爷唱曲儿解闷,或要睡前在床上听首安枕曲儿也不是不行呢!”
透玄越听越不像话,道:“梅大少爷赶紧家去!没得在我这儿中暑晕倒了,我还得叫人抬回去。”
“那我真的走了,何时来我府上早些派个小厮来通报一声,我让柳芽儿准备着。”梅馨说完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