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神明
再次踏入主棺大殿,殿内墙壁、梁柱、地面上扑面而来的密密麻麻的符咒仍旧让图非晚震撼无言。
虽然根据记忆能推测出这东西是她写的,可是隔了这么多年看去,还是让图非晚有种心灵被沉沉的巨铜钟‘咚’的一声震了下的感觉。
晋戚说这些是卜冥咒,用来做什么的?图非晚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殿内长明灯兽捧着照明烛火,殿极高极宽,图非晚仰头望着昏暗模糊的屋顶,那是连光都照不清楚的地方,图非晚心里估计这大殿应该有五层楼那么高。
墙壁不是像金字塔式垒砌而成,更像是依山劈墙,从一个洞口慢慢往大山深处切出石壁,挖出空隙,清理碎石,最后由匠人亲手雕琢,形成了这样浑然天成神秘古久的山中大墓。
晋戚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在考虑的是否要说出来,不过他很快就做了决定,说:“卜冥咒只有帝姬会用,是一种——与祝神诵相反作用的咒。”
图非晚:“祝神诵?”
僵一鸣抢先向她解释,“一种吉礼,作用是恭迎天神、祈愿风调雨顺、降福免灾之类的,就是你上次来这里昏迷后老祖宗它们为你唱的最炫民族风。”
图非晚:“啊?这件事凤凰传奇知道吗?”
僵一鸣说:“据它们解释,祝神诵在歌曲方面并不拘泥,什么歌都行,重要的是歌里蕴含的神奇魔力。”
图非晚看晋戚,晋戚微一点头。
图非晚说:“卜冥咒与祝神诵相反的话——那就是祈愿天灾?好奇怪啊,晋公子,你能不能再说明白一些。”
晋戚望着远处中台上的青铜棺椁,缓缓说:“臣只知道卜冥咒是神判术。”
图非晚:“神判术?是我理解的那种吗?我举个例子,比如古代有女性被污蔑淫/乱,就把她绑起来架在火上烧,如果烧死了就证明她有罪,如果没死就说明上天认为她无罪,是这样吗?”
她的例子通俗易懂很好理解,晋戚却摇头,他语气沉缓,目光如渊,神情冷肃,说:“并非请神明裁判,而是——献祭苍灵,审判神明!”
轰隆!!!!!!!!
三万六千道卜冥咒猛的闪了一下,同时发出震撼山河的低吟:“煞!”
霉菌毛和无头僵噗通两声栽到地上,抱住身体痛苦扭曲的挣扎起来。
图非晚弯腰按住了胸口,艰难的喘了两口气。
晋戚没去管那两只满地打滚的僵尸,立刻扶住图非晚。
图非晚难受归难受,占便宜也一点没落下,往晋戚怀里一靠,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来气,你去看看毛毛它们怎么样了。”
僵一鸣捂着头靠着墙角,虽然精神萎靡,但比霉菌毛和无头僵好多了。
霉菌毛和无头僵滚来滚去,晋戚抬手封住它们的识海,三万六千道卜冥咒不得入耳,它们这才安静了下来,像垂死挣扎的鱼,躺在地上,时不时弹动一下。
图非晚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渐渐缓过来了,她仍旧靠在晋戚的胸膛上,侧头用鼻尖蹭了蹭他不知道是什么编织成的黑袍子,软声细语说:“晋戚。”
晋戚低头:“臣不该带帝姬再进来。”
图非晚连忙说:“别自责,我已经好多了,哪哪都不难受了。”
晋戚扶着她站好,然后退后一步,“那便好。”
图非晚后悔了,说什么好多了啊,她就应该说她腿被震聋了,走不成路了,需要被晋公子抱抱。
图非晚问僵一鸣,“怎样?撑得住吗?”
僵一鸣也恢复了,说:“我还好,毛毛和无头就不太ok了,这卜冥咒的威力太大了。”
霉菌毛和无头僵躺在地上,身体时不时痉挛一下,像两具真的恐怖古尸体,在诈尸和彻底死之间挣扎。
图非晚心虚惭愧的说:“晋公子,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吧。”
“帝姬不想看了?”
“不是,是我怕它们撑不住。”
她看了看地上的僵尸,既然她打算写大余史,当然是希望能越多了解大余朝越好,这座未见天日的上古神子庙,属于她的神子庙,是晋戚埋骨之地的神子庙,她当然希望能里里外外了解通彻。
但是眼下她的小伙伴生死不明,呃,死死不明,她不能为了自己就不管小伙伴。
僵一鸣看出图非晚的挣扎,给出意见,“既然帝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那就让老祖宗把毛毛和无头先送出去好了。”
晋戚冷眼看它,僵一鸣缩了缩脖子,不愧是新晋准史学家,立刻有眼色的说:“本来应该是我送毛毛和无头出去,奈何我枯骨一把,没有老祖宗那样的高强法术,拖不动它们。”
图非晚笑着说:“对啊,我也拖不动它们,还是要咱们法力无边的老祖宗出手才行。”
僵一鸣说:“不仅法力无边,而且神通广大。”
图非晚说:“重要的是身姿伟岸,英俊帅气。”
晋戚:“……”
别吹了,他送行不行。
晋戚脸皮发热,带着毛毛和无头瞬间消失了,这种彩虹屁听的他头皮发麻,脚趾扣地,简直难忍。
晋戚离开了,图非晚走到僵一鸣身旁,小声说:“我们私底下聊聊,你怎么看卜冥咒?”
僵一鸣说:“帝姬,你对自己写的咒术没印象吗?你那个闪现的记忆出现了吗?”
图非晚指指脑瓜子,“不好使,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而且不能选择剧情,我愿意称之为记忆bug,而不是记忆技能。”
“好吧,我们就不考虑这方面了。听老祖宗说,卜冥咒是用来审判神明的,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见过好几次它们使用祝神诵的场景,从祝神诵能推断出,这是一个敬畏神明供奉神明的民族,会出现什么事,让他们胆敢审判神明?”
图非晚想了想就把王轲之前说她是暴君,误斩名将后又滥杀无辜的事告诉了僵一鸣。
“晋戚说让我不必相信后人之说,说我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昏君,但又不肯告诉我他为何而死,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可是他不肯说。”
僵一鸣说:“老祖宗不肯说,应该是不想让你跟着烦恼。”
图非晚眨了眨眼。
僵一鸣说:“他很在意你,不想让你因为过去的事而痛苦纠结。”
图非晚只听到了前面的五个字,用手掌贴着热乎乎的脸颊说:“很明显吗?你觉得他哪里在意我?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话题顺利跑偏,僵一鸣捏着一把干瘪的胡须——具体就是它下巴下面的几根枯毛,说:“老祖宗总偷偷看你,你和毛毛它们说话的时候,老祖宗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你的身上。”
“还有呢?你多说点。”
“你皱眉的时候他也会皱眉,你高兴的时候老祖宗也会露出笑容。”
图非晚托着脸,脸上挂着既兴奋愉快又忧愁忧虑的表情,“那他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我?”
僵一鸣说:“这个问题很难吗?你是人他是鬼,人鬼殊途啊。”
它深沉的叹了口抑扬顿挫的气。
图非晚说:“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四千年前他也没和我在一起。”
僵一鸣也学她托着下巴,说:“噢,那可能老祖宗就是清心寡欲,不喜女色。唉?不对啊,我想起来了,毛毛和无头说过,老祖宗这些年来一直在等一个女人。”
图非晚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啊。”
“你确定?”
图非晚愣了愣,想起晋戚和她初次相认的时候那种错愕吃惊,就好像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有一天出现在他的面前。
图非晚迫不及待的问:“它们还说什么了?”
僵一鸣说:“它们说老祖宗等到以后,就让那个女的尝尝追夫火葬场的滋味,你听听这个词,追夫,夫君的夫。”
图非晚啊了一声,委屈巴巴的说:“想哭。”
“为何?”晋戚的声音猝不及防出现。
图非晚和僵一鸣吓得齐齐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晋戚负手而站,“方才。”
说完他继续追问,“帝姬为何想哭?”
僵一鸣使劲冲图非晚眨眼。
图非晚注视着他灿若星辰的黑眸,说:“因为我当单身狗当的很悲伤。”
晋戚皱眉说:“帝姬是人不是畜生。”
图非晚哭丧着脸:“重点是前两个字。”
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在空荡肃穆的主棺大殿响了起来。
图非晚皱着脸蛋,看也不看的接电话,“谁啊!”
电话那段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你家班长!小晚小可爱,你家班长来给你送温暖了!我在女生宿舍楼下,你快出来迎接我。”
晋戚拧眉。
然后手机那边的男孩好像在和谁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图非晚的男朋友。
图非晚吃惊的看一眼晋戚,对电话说:“别胡说八道,不然告你骚扰我。”
男孩说:“好吧,那你快点出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图非晚说:“我不要,挂了,在忙。”
然后挂断了电话。
僵一鸣撅起它干瘪的嘴唇,说:“我们还要继续在大殿里看下去吗?”
图非晚说:“看看看,别管他,一个二逼青年,估计是辅导员让他来送东西的,他的同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