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留下
“我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我现在还能记起我曾经待过的村庄、城市，能记起我父母家人的脸。”
风易犹豫道：“你的家人他们还……”
黄纱神女：“他们都还活着，而且大概像普通家庭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黄纱神女看风易眉头皱的更紧，也能大概猜到风易在想什么。
她提前开口说道：“当然我来这里之前和家里人也没什么矛盾，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更没受过虐待，相反我的家人都很爱我，对我也很好。”
“我到云仙岛的原因是因为我小时候得了病，一种很严重的病。”
“我的家人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在四处求医后，在森海龙炉城找到了能治好我的医院。”
“但是无论是那些来自a级禁区用来做药的材料，还是昂贵的治疗费用，都是我那个普通家庭承担不起的天价。”
“那可是森海龙炉城，我们那样的普通老百姓连进城的门槛都够不上，能带我进去看病已经是我父母四处哀求来的结果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同意让他们带我进城的其实是云仙岛的人。”
“云仙岛除了这天上的云岛之外，在地上也开了不少青楼，地上青楼除了正常营业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云仙岛寻找适合上岛培养的女童。”
“他们开出了条件，除了帮我治病之外，还会给我父母一大笔钱，足够他们下半生的花销。”
风易沉默不语，黄纱神女此时坐在这儿，就已经说明了她接受了那个条件。
但风易还是忍不住问道：“现在你的病已经治好了。”
黄纱神女没有接风易的话，而是顺着她自己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父母还在犹豫的时候，我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
“你可能觉得我会挣扎，我会痛苦，但其实不是的，那时候我很开心，真的。”
“不仅是因为我有救了，所以开心。比起那个，我能成为云仙岛神女这件事本身，更让我开心。”
“你知道吗？在我的父母带着我四处求医的时候，最让我痛苦的不是我身体上疾病给我的痛苦，而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毁了那个原本幸福的家。”
“我亲眼看见父母卖了那个不大但是温暖的家，看见他们卖掉了能卖掉的一切，就连衣服都只留下两套。”
“我亲眼看见原本爱笑的他们每到夜晚都在叹气、流泪，看见他们日渐憔悴，额头上白发和皱纹织在一起，仿佛织出了一个苦字。”
“我亲眼看见他们为我辞掉了还算体面的工作，为了带我看病，四处漂泊，在一个个城市村庄做着最脏最累的零工。”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得了病。”
“而当我在龙炉城里，看见那些医生用我从来没见过的工具，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轻松说出了我们奔波了两年，都没搞清楚的事情，我得了什么病，该怎么治的时候。”
“我突然明白，那曾经的一切苦难不仅仅是因为我得病了。”
黄纱神女的故事讲到这里就停止了，她喝完了杯子里所有的茶，微笑着对风易说道：
“在大人您眼里，我或许是个身份低微命途坎坷的风尘女。但如果我不是个风尘女，我甚至不可能这样和大人您坐在一起说话。”
“更不可能随便喝这一杯就能抵上我父母几个月收入的茶。”
“虽然您可能觉得这云仙岛不自由，但对我来说这里已经足够大了。”
“它比我出生的村子要大，比我待过的城市要大，虽然我不能随时随地的离开这里，但我在这里也不必为未来发愁。”
“或许等我老了之后我会换上红色的纱衣，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干些辛苦活儿，或者在小四季里教新来的女孩怎么走路更好看。”
“无论是哪种，都比我记忆中那外面世界的生活要轻松多了。”
黄纱神女脸上露出的是十分轻松的微笑，但风易看了后，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他觉得这不对，想要反驳黄纱神女的话，但又不知从哪说起。
难道要指责她出卖身体，出卖尊严？
二人沉默了许久，黄纱神女起身把风易面前那已经放凉了的半杯茶倒掉，重新沏了一杯。
她将这杯茶轻轻放在风易面前，说道：“我知道大人您一片好心，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有人觉得云仙岛是囚笼，是将女人变成玩物的地狱，但在我看来云仙岛是地狱，外面的世界只是另一种地狱。”
“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在这名叫云仙岛的地狱里生活，成了住在这里的恶鬼、恶魔。对我而言这个地狱，比外面的那个待着要舒服太多了。”
“在这里，我不用担心一场病就能将我的生活踩的粉碎，混在泥土里再也拼不会原样。”
“悄悄和大人您说，虽然我还只是黄纱，但我也存了不少钱。我偶尔也会向一些特别熟的客人要礼物。”
“当年我买不起的药材，他们随随便便就能送给我好多，而我存的钱也足够我治十几次病。”
“在来之前，我也听过星昙大人讲的她是如何反抗前任岛主的故事。”
“也看见了许多迫不及待在离岛的意向书上签字的姐妹。”
“听了她们的故事我会激动、会感动，但却不会真的行动。”
“或许是因为她们是渴望自由渴望光明的好女孩。而我只是一个在地狱沉沦享乐的恶鬼。”
“大人您要救的是那些女孩，而不是像我这样只能活在地狱的恶鬼。”
风易喝了一口茶，明明是黄纱神女同一种茶叶泡出来的茶，这一杯却格外的苦。
他轻声对黄纱神女说道：“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很抱歉我让你回忆起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了。”
黄纱神女微笑着起身行了个礼说道：“能陪大人您聊天是我的荣幸。天也晚了，请大人您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风易点了点头，黄纱神女行了个礼后，就从他房间离开，一路小跑下楼。
楼下还有她没完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