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东筒子楼
果然，许渡舟一敲门，在门前轻轻说了句话，就看见一群武夫打扮的人窜了出来，一个个跪在南昱马前，齐呼少爷。
“哈哈，你们都在这里啊！”
南昱大喜，这群人南昱怎能不熟悉？都是从小在南府大院看着南昱长大的，是南府之前的护院、杂役们，半年前二叔一家到来被换掉，南昱原本以为这些人都各自走散了，没想到竟然全都在这里。
看着南昱下马走来，一群人显得十分开心，你一句我一句的叫着：
“少爷你终于来了！”
“少爷你怎么才来啊！”
“少爷，快，请到里面，忠叔从南府回来以后担心坏了，这两天没吃没喝的，你快去看看！”
南昱听着这些老伙计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股暖流瞬间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这才有家的味道！
“快，快带我去见忠叔！”
“少爷这边，许老板您也请进啊！”
带路的人叫方彪，是南府以前的护院头子，为人热情处事周到，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在南府当个护院头子属实有些屈才，但用方彪自己的话说，他还就想当个护院，对别的什么不感兴趣，能当好一个护院，那也是不容易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宅子内部，这地方南昱之前没有来过，环顾四周，这地方确实不一般，怪不得从外面看围墙那么高，原来内部是个筒子楼！
四个方向上都被三层高的阁楼围了起来，四面相通，只在正中央留出一块空地，形成天井。
南忠此刻正在靠北的堂屋中休息，双腿缠着绷带被凌空吊在床沿上高高挂起，这是腿伤之人常见的固定方式。
南昱缓缓上前，看南忠双眼紧闭嘴唇发白，一副虚弱样，内心五味杂陈。
回想起当日南忠偷偷摸进来送了一碗粥，南昱知道这一行的风险有多大，但南忠还是来了，虽然那个真正的南昱最终还是神魂寂灭了，但那一碗粥的温暖，现在的南昱感同身受。
“忠叔，忠叔？”南昱轻声呼唤，南忠紧皱的眉头动了动。
“忠叔，你快醒醒，少爷来看你来了！”方彪摆好一块热毛巾盖到南忠额头上，轻轻在耳边说道。
一听这话南忠快速睁开眼睛，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南昱赶紧上前按住，示意他不要激动。
“忠叔，你没事吧？”
“少……少爷，你逃出来了？你没事吧！阿彪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少爷就站在你面前，真的是少爷来看你了，我看啊，你就是两天没吃东西，饿晕了，你等着我这就让人送吃的过来！”方彪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还招呼一群武夫们离去，留下了南昱和许渡舟在房间中。
“我说管家，你这不吃不喝是什么情况？”许渡舟开口，颇有揶揄取笑之意。
“哎！我这实在是吃不下……现在好了，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哈哈哈哈……”
南忠还是有些虚弱，说话有气无力，但好在精神很好，看到南昱到来，心头所有的忧虑一瞬间荡然无存，这种拨云见日的畅快，许渡舟好像有些感同身受，微笑着冲南忠点点头。
“少爷，你是怎么出来的？”南忠看着南昱询问。
没等南昱开口，靠窗的桌子上方，一条竖直的管道内突然传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南忠和许渡舟立即对视一眼，待南忠吃力地点点头以后，许渡舟径直走向那条管道。
“嘭！”一声石块击打桌面的声音传来，给南昱看的一愣一愣的。
之间许渡舟上千去，拿出南忠给的一把钥匙，伸进管道连接桌面的部分的一个锁孔中，一扭动管道就开了一扇小门，一个小纸团被取了出来。
许渡舟没有打开，南忠点点头后，许渡舟直接将包裹着小石块的纸团递给了南昱。
“这是？”
“少爷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南昱还真有些好奇，猜想到这纸团上应该是一些情报之类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全都是南府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从南昱斩杀南福，再到周家前来示威，再到后面南昱教训护院等等，一件件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落款是个数字8，看着这张字条，南昱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个神秘的8应该是个代号，专门隐藏在南家负责打探消息的，怪不得自己四天四夜没吃没喝，南忠能够及时溜进来送了一碗热粥，原来南府的情况，这些人一直在掌握着。
见南昱若有所思，南忠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这时候方彪也端来了清粥小菜，先让南忠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看到桌上铁管下方的门开着，方彪忍不住发问：“少爷都出来了，现在才传消息出来，这老八是真他娘的慢！”
“我先吃口饭，少爷，你有什么要问的，等会尽情开口，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南昱点点头将字条递给许渡舟，方彪自然也凑过去让许渡舟念念，没想到许渡舟刚念了第一条，坐在床上的南忠一口清粥就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许渡舟，问：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少爷砍了南福打了王大锤？”
几人目光齐刷刷向南昱射来，这场面倒是让南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头，点点头也承认了，就是自己一刀砍了南福。
许渡舟方彪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南昱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南昱？
南忠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相比许渡舟和方彪的不可思议，南忠眼底浮现一抹忧郁，右手中一柄勺子机械的往嘴里送着清粥，许久才憋出一句：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南昱不是很明白南忠的意思，一旁的许渡舟和方彪则是眼带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一碗清粥下肚，南忠顺手抄起碟子里的几块点心，招呼方彪过来扶自己下床，坐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轮椅，带着南昱出门，来到了筒子楼东边的一处房屋。
推门进去，南昱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竟然是个灵堂，上方就是爷爷的牌位。
“少爷，跪下！”南忠罕见的语气严厉起来。
南昱虽有疑惑，但也诚心诚意的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南忠让方彪上前点燃三炷香交给南昱，先给老爷子上香磕头。
等南昱三拜三叩完毕，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中，南忠又开口：“少爷，请你跟老爷说明，为什么要杀南福！”
南忠语气严厉，身后的方彪和许渡舟再次不明所以，跪在地上的南昱也是皱着眉头，对南忠的态度颇为不满。
“我杀南福，是因为他想杀我，也是因为他欺辱忠叔你。”
“可是气愤他的所作所为？”
“是。”
“可曾考虑过后果！”
“没有！”
“可曾再三思虑杀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忠叔，我杀他你不满意吗！”
南昱这会儿也怒了，被南忠接连问了这些问题，一股邪火瞬间升腾起来，在场的方彪和许渡舟都感受到了南昱的情绪变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南忠。
只见南忠也颤巍巍抬手，对着上方的牌位恭敬三拜，长叹一声嚎啕出声：
“老爷！都是南忠的错，南忠没有教好少爷啊！”
一旁的南昱眯着眼，听着南忠的哭嚎祷告，怒气未销。
“少爷可还记得老爷说过，万事谋而后定不可意气用事，可还记得老爷说过，十恶之人尚有天绕一成地绕一成我饶一成的慈悲！少爷可还记得，老爷以善立身以德聚财的祖训？”
南忠盯着南昱连发三问，一问一浪，连绵不绝拍打在南昱心房，问的南昱整个人心田一晃。
“我……”
“少爷，你可知道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江湖上没有一个人是孤立存在的，每个独立的人都有朋友有仇敌，有背景有来历，消除这一个单独的个体，看起来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实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又生成了更加棘手的麻烦，所以老爷才说，万事，谋而后定！”
“老奴一生为仆，幸得老爷赏识，从未将我当作下人，我并非感念老爷恩德才为南府卖命，实实在在就是老爷的为人处世之道，心怀天下之心，不由得我不折服！”
“少爷，你看看这里，这么多南府的老人都在这里，为什么？老爷虽然走了，但大家都知道老爷的精神传承了下来，老爷立德立身之道没有随他而去，不少人都已是风烛残年，我们在等什么？少爷十六年来沉默、懦弱，但大家都知道少爷有着和老爷一样的醇厚心地，这才是大家需要的，也是大家一直在等待的，我南忠死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只会杀戮解气的少爷，你明白吗少爷！”
南忠呼吸粗重，一张口就是一大段，不过南昱都听进去了，冲着爷爷的牌位点点头，这也让南忠平静了下来，柔声道：
“你杀南福这件事，错误有三，第一冲动行事，第二罔顾大局，第三心地不仁，但老奴知道，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老奴我，比起这些错误，少爷的做法更多的是让我感动……”
“忠叔……”
“可是少爷，今后一定要吸取教训，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感情用事，你注定要成为白帝城的上位者，作为上位者，必须要有胸怀有眼光，而且眼光必须长远！不为别的，为了这群什么都不顾，就只为跟着你的老奴才们，少爷你也要成长啊！”
南忠这番话也说到了方彪许渡舟两人心坎里，和南忠一样，这两人在南家一干就是半辈子，也是受老爷子德行感化，同时也佩服南忠，不愧是当过管家的人，对南昱的这份心确实是自己两人无法比拟的。
听说南昱砍了南福，两人更多是觉得解气痛快，南忠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南昱的心路历程，短短时间内就指正了南昱的错误，为的就是让南昱通过这件事情得到教训，不惜言语犀利惹怒南昱，两人扪心自问，这一点，自己做不到。
南昱深以为然，诚恳的点点头，诚然！这世上没有人是孤立存在的，杀了南福看上去无比解气，也是自己在南府立威的好手段，但毕竟要承担杀掉南福的代价，有因就有果，如能果报自受自然最好，但南昱的身份注定了不会自己承担一切，有可能连累一群人。
这里不是天山，南昱也不是那个不知所措下天山的孤寂侠客了，这一点自己之前却是没有想到，多亏了南忠及时点醒！
“忠叔，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确实有欠考虑，以后不会了！”
南忠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少爷，看这清澈诚恳的眼神就知道。
一阵眩晕感袭来，南忠还是有些虚弱，倒在轮椅上抚摸着额头，南昱也起身照看。
南忠示意自己没事，又说：“少爷你可都知道，这南福有什么出身来历？”
“这倒不知，忠叔你说说吧，”南昱开口。
“十年前白帝城有一伙流寇作乱，号称是青城五鼠，专做绑票勒索的勾当，这件事情少爷你估计也有些印象，年幼时你曾经被绑架去，还是当年的少爷少奶奶……也就是你的父母，他们两个出面将你找回……”
“当年的锦路少爷胆识过人，少奶奶柳佩云更是剑法超群，在锦路少爷的查访下寻到了这青城五鼠的老窝，在白帝城西面的青城山里，少奶奶一个人单挑四鼠，杀了五鼠中的老大关崇，其余四人四散奔逃，这才救得少爷你一条命啊！”
“对，这件事情我有些印象，当时就是在青城山里，父母将我救回南家的。”
“从此以后，青城山这伙贼人的喽啰就被白玉龙城主清剿殆尽，只剩下四只老鼠流窜至今，前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查明这南福就是当年的五鼠之一，原名就叫庞福，是五鼠中负责踩点、埋线的先锋，不知怎的混进了城西别院，当了别院一名护卫，此人也算颇有手段，短短几年就得到了锦程少爷的器重……”
“唉！老爷原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少奶奶杀了关崇结下梁子，这些人情同手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老爷不杀南福就是想利用南福这条线索，来找到另外三只老鼠，如此，便可永绝后患！”
“那这么说来，我杀了南福以后，这条线索就断了……”
南忠突然一笑道：“也不尽然，少爷杀了南福以后，倒是无意间逼出了一只来！”
“哦？”一旁的方彪许渡舟眼睛一亮。
“南福被下葬以后，我让人日夜盯着，看有什么人前去祭拜，好巧不巧，当夜就有人趁着夜色正浓，前往南福的坟前祭拜，而且此人，今天一早还出现在了南府大门之前！”
“你是说……周家的人？”
“没有错，正是周家一名身份不低的下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就是那青城五鼠之一！少爷，你这段时间务必要小心一些，根据我的猜测，这几只老鼠很快就要有报复行动了！这回周家周奉年前往南家，说不定也是这几只老鼠背后鼓动！”
南昱若有所思，仔细的思索着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现在的恩怨就不是父母和这五只老鼠之间的了，变成了南家和周家这两大家族之间的对抗。
半年来南家损失了几千万两银子，这一切都是二叔一家带着南福来到南府之后才发生的事情……这么说来，这几只老鼠或许是在里应外合设计南家，同时还在利用周家对付南家？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