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斋戒
第二日见阁臣们议事的时候,谢翊便问欧阳慎“朕记得,去岁粤地有位官员,似乎私将粮道库银私下发商户取息后冲回库房,以填补亏空,最后被上级巡抚参了一本
欧阳慎道“陛下英明,是青州同治赵毓,被参后停职查办,吏部议了,赵毓虽将库银发商户,却与商户并无私弊,发回的银两也都登记在案,并无贪弊之情,因此拟的是革职。因他为京城人,如今正闲在家中。
谢翊道“明日宣他觐见。”
欧阳慎道“陛下是想用他”
谢翊道“是,朕看江显过于板正迂直,修个城墙和工部商量了半日也拿不出个章程来,不是说这里少就是说那里没物色到合适的人,且找个能干些的襄助于他。你下去详察赵毓本人履历品格,看他人品才器如何,居官办事如何,如能用,且给他个工部主事,协助江显主持修了城墙,再说。
欧阳慎道“陛下英明。”
之后欧阳慎又禀了殿试筹备的事,谢翊道礼部已呈了殿试题来让朕选,朕不大满意,退回去让他们重新拟了。如今蛮疆要抚,水旱灾疫要平,河要治海要开,又有矿山学堂屯田等事,国库捉襟见肘,军饷钱粮要筹,民生国计,百业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莫要选拔那些只会读书精通经义的,需挑选些经世致用的干员能吏方可,你与礼部再参详一二,重新拟题上来。
欧阳慎又只能应“陛下孜孜求治,臣等惭愧。”心下暗自发愁。
谢翊又道“李梅崖办赈得宜,行事妥帖,可着其回京办差,降旨褒嘉。余下安置之事交由地方巡抚接手。
欧阳慎道“李大人赈灾,弹劾他刻薄燥进、悖谬乖张、过境扰民、滋扰地方、钱粮收支不清的奏折不少。”
谢翊道“又无贪劣之事,多为琐碎事体,无关轻重,不必追究。
谢翊想了下又道“另有一事,年初祭天时,朕觉得北郊斋宫也太过破旧了,须得修一修。”
欧阳慎道“臣令工部商太常寺修缮”
谢翊道斋宫不大,用不了多少银子,关键是须得诚,简束身心,不可懈慢。
谢翊道“朝中人手太少,命吏部在勋贵中挑一挑,择些人选来。”
欧阳慎试探道祭祀亦为宗庙大事,或从宗室子中挑几个可堪用的
谢翊摇头“宗室子还得好生读书,须挑选那些承爵后尚未当差,壮年却不能为国分忧,白白享用国禄的勋贵。”
欧阳慎又听到了皇帝这熟悉的论调,大为头痛,要知道皇上历年来都如此,日日嫌弃食君之禄的勋贵官员太多,须得裁撤删减,最是看不得人闲着白吃饭的,只得应道“是。”
好容易议事议程结束,欧阳慎走出来时,已觉得疲惫不堪,每天面君,都觉得帝心深不可测,一眼看到苏槐正站在廊下伺候,心中一动,连忙上前塞了银子给苏槐笑道“苏公公,陛下让寻主持修斋宫的勋贵,不知公公可有见教
苏槐笑道“相爷客气了,前些日子我看顺亲王世子陪侍皇上下棋,皇上心甚悦,说笑间翡世子说似乎是靖国公府上两位公子,一位刚刚会试考中,预备殿试,一位入了太学,极聪明好学。有子如此,想必靖国公本人也是个勤勉能干的,闻说似乎身上并无差使。
欧阳慎忙笑道“有劳公公指点。”
却见一个小内侍跑着来“苏爷爷,御医高供奉到了。”苏槐忙笑着对欧阳慎鞠躬,亲自迎了出去。
欧阳慎想着闻说过年的时候陛下病了一场,也不知如何了,心下微微忧虑,也只能退了出去。回了官衙,却先找了属官来问这靖国公许安林如何,得到的结论却很意外“贪欢好色,骄奢淫逸,学问荒疏,十分不堪
属官笑道“是,不知大人如何想到要用他此人乃是先靖国公的胞弟,靖国公因故忽然没了,这才让他承了爵,又娶了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听说一直吃软饭来着,倒是花钱如流水。
欧阳慎却忽然想起来了等等,前阵子礼部给了靖国公府夫人一个诰命吧
属官道“是有这事,闻说是靖国公府那夫人的嫡子给工部捐了十万两银子,朝廷才嘉赏的。”
欧阳慎沉思了一会儿“靖国公两个儿子听说是一个会试中了,一个入了太学。”
属官道“应该是三个,小的尚未长成,长子二十岁,今年会试五
十三名,次子荫了监生,前些日子入了太学。”
欧阳慎道“如何是次子荫监”
属官道次子才是嫡子,长子却是庶子。
欧阳慎道庶子科举出身,年轻有才,嫡子又在太学学识优秀,如此说来,这位靖国公夫人,果然贤德,教子有方,当得起一品诰命。
属官倒不好再说听说那嫡子也和乃父一般声名狼藉,入了太学恐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但除了捐款为母砸诰命一事,倒也无什么劣迹。只一笑“但靖国公本人只能说是少有的福气之人了,如今连相爷也打听他,是有什么好差使呢只恐这人荒疏放纵,倒误了差使了。小的倒觉得不若推荐几个宗室子,他们也感激相爷。
欧阳慎呵呵一笑“你还年轻可不知道,这福气运气,可比才学勤勉不知要重要多少呢。靖国公这福气,显然是妻贤子孝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心知这恐怕却是皇上想要用靖国公的儿子了,又嫌这靖国公太不成样子,怕坏事了。
他慢悠悠道“就北郊斋宫,年久失修了,我看就让靖国公领了这差使吧,拟个折子来。”
皇上都说了,斋宫事关宗庙祭天大事,须得诚敬谨慎之人主持修缮,那自然是要住到北郊去,督促主持,一入斋宫,那就得禁绝酒色,清心寡欲,静心斋戒,不食荤辛。至于修缮嘛,也不太急,慢慢修着去,国库紧张,土木石材这就未必一时能到位,劳役如今都要紧着修城墙,那斋宫修个三年五年也很正常嘛。
文心殿。
苏槐带着御医进来为谢翊把脉了半日,御医擦了擦汗低声道“陛下饮食如何夜间睡眠如何
谢翊道“今日略进了些肉食,胃口一般,口舌苦涩,夜间还是有些神气不安,魂梦纷乱,神若远离。仍是畏寒多汗,四肢冰冷,十分困乏疲惫。
御医低头道“陛下这是心血过亏,劳乏过甚,肝气不舒,肝血难继。恐是此前病根未除,还需慢慢调养,放宽心怀,不过今日看脉象,陛下心情舒畅,似乎好了许多,继续如此徐徐调养,少劳心,放宽心怀,愉悦身心,臣再开些调养的药,但因陛下胃口不好,少服药,多以膳食补之才好。
谢翊微微点了点头,御医行了礼推下去了,谢翊坐了一会儿
,难得地笑了笑,愉悦身心吗自己确实忽然发现了除了日复一日批奏折理国事外,还有了点别的事情能够让他放松着。
只是做一下某人的九哥,吃点家常饭菜,说些闲话,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不错。
窗外磬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到了下一个行程,今日却是要去翰林院听讲经筵,他起了身出去,心中却想着,那小少年如何还没有交功课来。
许莼却是忙得很,病愈后回了太学上课,沈梦桢显然很看不得他闲,单独给他安排了好些经义背诵、时务策论的任务,他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回到国公府又听说靖国公竟然忽然得了个修建北郊斋宫的差使,先去了太常寺领了差使,又从工部领了对牌,回到府中说了,国公府上下颇为振奋,派了得力家人先去打点了一番上下,许安林先是去了一次斋宫看了看,回来有些面如土色,毕竟这修缮期间,只要进出斋宫,就必得斋戒,这可要了他老命。
回来便和太夫人诉苦“原来是桩苦差事,怪道落到我这闲人头上。”
太夫人自然是耳提面命申斥了他一遍“这可是正经差使,从前这斋宫一应事,那都是宗室司、太常寺的差使,竟然如今能派到你这里,可见如今传闻皇上要整饬宗室勋贵是真的了。
“你承爵以来从未办差,如今好容易办上一件,自然要诚心办好,来日自有你的好处,切切不可懈怠甚至心怀侥幸去那风月之地,小心被御史参上一本,一不小心便要夺爵
许安林抱怨道“哪里就到夺爵的地步。”
太夫人道“你懂什么,早有风声,皇上对宗室、勋贵耗费国帑不满已久,早就命了礼部,不许再轻授爵位,已授了爵位的,也不许世袭罔替,须要降等袭之,便是宗亲,也要如此。你当御史们闲着无事日日参勋贵宗室做什么自然是迎上所好。你久不当差,若是办差办不好,可不正给人添了话柄
说完又安排了几个国公府能干的老仆跟着许安林过去,必定不许国公爷在外边胡搞,省得被御史参了去。
许安林无法,只能老实斋戒,日日去北郊斋宫,后来又嫌来回麻烦,索性再附近别业住下。这下国公府上下瞬间省下好大一笔花用,府里也清净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