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家殿下是头白眼狼（4）
要说这些天皇宫中有什么得劲儿的新鲜事儿，那定然都是围绕灵犀殿里那位新入住的五皇子的。
陛下把这个儿子放在行宫不闻不问五年多，一朝接回来，却在短短几天内闹出了不少事。
第一件，便是五皇子回宫的第一晚遭遇刺杀，各宫各院皆经历了一番清查，皇宫上下人心惶惶。
第二件更加厉害，五皇子把朝贵妃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三皇子---给咬了！
秋日正午的阳光虽不火辣，却仍晃人眼睛。
朝露殿外的宫道上，一个锦衣少年墨发披散，腰背挺立，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跪着。
路过的宫人走到这里纷纷减慢了步伐，指着少年窃窃私语。
还有一些小太监和小宫女围在不远处的转角偷偷地往这边打量。
旁人的指指点点并没有让跪着的少年受到半分影响。
朝贵妃命人摘下了他的玉冠，就是要让他披头散发地如同一个罪人一样暴露在所有的人的视线中。
几缕黑发被微风吹到盖过他的眼睛，崔裘低低地垂着头，没有想要拨开。
只有宫门内偶尔传出的几声属于崔阙的怒吼和嚎叫能让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不远处，莫钦焦急地看着这一幕。身后还跟着一众忧心忡忡的灵犀殿宫人。
不久前，在殿内的庭院中。
谁也没料到，待崔阙说出那番讨要莫公公的话后，一向胆小如鼠/对皇兄们莫敢不从的五皇子竟会突然暴起，狠狠地咬住了崔阙拿着鞭子的右手。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崔裘就如同一只野狗，咬住了猎物的喉咙后死也不松口。
崔远楠和嬷嬷们费了好大力才把两人分开。却见崔阙的手已是鲜血淋漓，肿起了老高。
众人慌慌张张地带着三皇子回去治疗。
而灵犀殿内也只剩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
果然，半刻钟不到，朝贵妃便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嬷嬷来，名为请实则是要挟崔裘前往朝露殿。
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秋泗已经出宫去找人想办法了。
但莫钦知道，他的势力还没完全深入后宫，眼前这个情况，凭他能做的很少。
就连系统也在脑内提醒道：“检测到男主崔裘受到过度凌辱，请宿主尽快解决困境。”
莫钦并非是个完全冷血的人。
一个辛辛苦苦养了五年的小孩，又是为了莫钦才到如此境地。
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管。可眼下，有什么是他一个没有权势也没有人脉的太监能做的呢？
正当莫钦焦急地思考对策时，余光突然瞥到了几百米外从宫道另一头转过去的一队仪仗。那副轿子看起来就很不一般，像是东宫的规格
他立马抓住一个走过来的小太监，急切地问道：“刚刚往乾元殿方向去的，是不是东宫的人？”
小太监被他紧张到有些狰狞的表情吓到，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的确是太子殿下没错。他正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呢。”
确认过后，莫钦连忙朝仪仗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很清楚，凭崔阙一个刚证明身份回宫的五皇子，宫里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卖他面子出来跟朝贵妃对着干。
崔元珏现在又在前朝议事，更不会管后宫的事情。
唯一能够找的也只有和朝党撕破脸皮作对的太子跟皇后了。
莫钦心里一咬牙，脚下生风。
赌一把吧！
从朝露殿到慈宁宫，最短的距离要穿过御花园。
莫钦虽然五年没有回过宫对路线不甚熟悉，但在系统的指引下他总算在东宫的依仗出御花园前走近道截住了他们。
于是，东宫的仆从们就看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太监从旁边的小径上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因为来不及停住脚步还撞倒了最前面的一个太监。
众人立刻高喊“护驾”。
侍卫们见状，纷纷冲上前，拔出刀对准了这个意图不明之辈。
面对十几把明晃晃的银刃架在自己脑袋上，莫钦惊恐万分，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是敢说一句错话或者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下一秒必然会人头落地。
于是，只能静静地等着，连大气也不敢多喘。
还好，轿辇里的人没有让他等太久。
只听一声沉着清亮如同磬音的男子之声响起：“魏明，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守在轿辇一侧一个负刀男子沉声道：“殿下，似乎是个小太监。走得急了，冲撞到了我们的人。”
害怕崔玉真下一句就是“不管他，继续走吧”，莫钦也顾不得架在脖颈上的剑刃了，高喊道：“太子殿下，我有要事相商！”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随即道：“嗯，让我出来见见吧。”
轿辇落下，一只素白的玉手探了出来，拉开了帘子。
随即，一个身穿狐裘大衣的人扶着太监的手走了出来。
只见那是一位面容俊朗、风采卓然的男子，看面相不过弱冠之年。
面目清朗，凤眸锋锐，带着一种难言的贵气凛然。
头发并没有以男子中流行的玉冠束起，而是用一根银丝制成的发带优雅地挽起，别有一番逍遥君子之风。
玄色玉坠的长靴踩在刚落下的叶片上发出清脆的“咔吱”声，慢步而来。几步的距离却足以令人看出他举手投足间的端庄矜贵。
这是莫钦第一次见到当朝太子崔玉真。
当看见惊了自己轿辇的是眼前这么一个头发跑得散乱、衣衫褶皱的小太监时，太子的眼神明显变了变。
跑了这么远的距离，小太监白皙的面容上已经染上霞光一样的绯色。
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如同一汪泉眼清澈明媚。披散的长发有几缕垂到了身前，似是山水画上的泼墨一般流畅顺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宫的娘娘想要巴结太子特意安排在这儿的美人呢。
看着眼前勾人不自知的美人，崔玉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搓捻了一下，面上仍旧冷淡。
他向侍卫们示意了一下，横在莫钦脖子上的十几把刀刃终于离开了。
莫钦一时没回过神，只能看着太子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将头抬得更高一点，正对着崔玉真那张冷漠疏离的脸。
太子开口问他：“你是哪宫的小太监？”
莫钦被他扼住了喉咙，艰难地答道：“回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是灵犀殿的。”
“灵犀殿”崔玉真立刻想到了那个被皇帝认回来没多久的五皇子崔裘。
在宫里既没权也没势，更没有母家支持。这么一个人进了吃人的后宫，想来是活不了多久。
这么想着，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又搓捻了一下。
而莫钦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立即后退一步，朝着太子重重地磕了个头，大声道：“求太子救命！救救五殿下！”
半刻钟后，崔玉真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莫钦竟是从小就跟着崔裘的贴身太监，微凉的眸色不由一沉---是五弟近旁的人啊，这下有些不好办了
而莫钦已经巧妙地把“太子贺礼”跟“崔裘咬人”两件事结合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崔阙想要下太子的面子才来找的茬，而崔裘也是为了太子才咬他的。
莫钦倒不认为崔玉真真的会相信，只能指望对方看在这个份上考虑一下去朝露殿救人。
其实这件事跟崔玉真的关系不大。
但如果他不出面的话，朝贵妃定然不会放过五皇子。
将他披头散发罚跪在宫道上已经是极致的羞辱，更过分的是，她下令要让崔裘跪满三天三夜，不准任何人送水和食物。
这分明是要五皇子的命！
各宫之人听闻后皆是一言不发，连太后都没有动作。崔元珏这几天忙于国事，更没空来管。他们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莫钦的额头紧紧挨着御花园的石砖，身子已经疲累到僵硬。
只有一双深深埋下的眼睛还透着坚毅的光。如果崔玉真不肯帮忙，那他只能冒死去养心殿求皇帝了
沉吟了半晌后，崔玉真弯下腰，亲自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只听他如玉磬般的声音响起道：“走吧，你不是想救你家主子吗？那就随我去一趟慈宁宫。”
半个时辰后，太后的懿旨发到了朝露殿。命朝贵妃立刻放五皇子回去。
在慈宁宫外一脸紧张兮兮的莫钦听到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跪在太子跟前连声道谢。
崔玉真凤眸低垂，神色幽深地看着对自己千恩万谢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魏明拿来了一瓶上好的伤药，让他回去擦擦已经破了流血的额头。
这让太子在莫钦心里的地位简直无比崇高---没想到在外人眼里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连对一个太监都这么热心善良。
彼时的他全然没有看出，崔玉真看他时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欲，淬着些许的可惜。
当夜，亥时三刻，灵犀殿。
主殿内灯火稀疏，光线黯淡。
崔裘撩起裤腿乖巧地坐在床上。一双膝盖泛着深深的青紫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惊心动魄。
莫钦握着一个小瓷瓶---正是下午太子赏他的药，坐在马札上仔细打量少年膝盖上的伤。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忧切之意。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由蹙眉摇头道：“殿下，您何必跟三皇子硬碰硬呢？实在不行由着他就好。伤到自己得不偿失呀。”
少年却伸手握住了莫钦想要给他擦药的那只手腕，语气珍重认真：“今天是我冲动了，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莫钦，我这一生最不能够失去的就是你。你是我唯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崔阙带走，那还不如杀了我。你对我而言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明白了吗？”
看着少年在光下闪烁而郑重的眼神，莫钦差点感动地流下眼泪。经历了两个世界各种变态疯子的荼毒后，有这么一个一心向着自己的小可爱，简直太治愈了啊有木有。
“系统，你看，我儿子终于长大了，懂得要保护他爹爹了。”
系统白他一眼道：“首先，他不是你儿子，他爹是皇帝崔元珏；其次，你是个太监，根本不可能有儿子。”
莫钦对于系统这种无情扎针、毫无人情味的发言，选择直接无视加屏蔽。
转而激动地对崔裘表忠心道：“殿下，无论是舒妃娘娘还是您的恩情，奴才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定会忠肝义胆为您效劳，死而后已！”
这些话崔裘已经听过他说不下一千遍。
十二岁的少年伸出手在十七岁的小太监的脑袋上抚慰性地摸了摸，看着对方笑起来时更显明艳动人的脸庞，他心里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崔阙会看上莫钦了。
不得不说，这个和他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哥哥，的确生了副漂亮到足够引人注目的相貌。
崔裘用大拇指的指甲掐了掐食指，心中略微有些烦躁。
他从朝露殿回来后，秋泗进宫秘密跟他谈了一次。
说太后之所以那么快下了懿旨，是因为莫钦去找了太子求援。
崔裘自是不信---莫钦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有什么本事能让淡漠冷情的崔玉真卖他面子？
可秋泗却煞有介事地提醒他道：“殿下，莫钦那副长相来日绝非池中之物。他今日能同时被三皇子和太子同时看上，往后保不准就能叛逃去别人那里。恕我直言，虽说他是因为姑姑的恩情主动到您身边辅佐您的，但当他看到别的皇子那里有更好的条件后，还会坚持初心吗？您倒是能为了莫钦和朝贵妃他们作对，可莫钦真的能为了您出生入死、一心不改吗？”
“您是陛下的儿子，璃国的皇子，您不该跟人交心，尤其是跟一个阉人。”
表哥的话说得很严重，崔裘是不太想取信的。
他也问过莫钦，莫钦告诉他自己的确是找太子求助没错，但太子是听他了说崔阙到灵犀殿闹事是为下太子面子，而崔裘竭力抵抗，所以才愿意出手帮忙的。
听上去也很符合崔玉真淡漠冷清、城府深沉的形象。反倒是秋泗坚称的太子是看上了莫钦的美貌才出手相助的说法比较离谱。
如此自我安慰下，崔裘心里生起的那一丝淡淡的怀疑也暂且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