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杀人诛心韩穗岁
隔壁街道如此欢天喜地,锣鼓喧天的声响,已无需下人再去打探情况,哈赞布猜也能猜到,计划失败了。
那用计的小厮没有回来,或许被绑,也或许是怕自己问罪,逃了,哈赞布越想越悲凉,他巡视了酒肆店里数圈,悲哀感叹,别人能逃,他不能,这个酒肆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绝不能丢。
他也不可能会被绑,就算韩穗岁那个女人再有势力,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的。
对!他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他要立刻去见庄老,现在只有庄老能救他,毕竟他做这么多,说到底也是为了商会铲除竞争对手,如今那女人的店铺又一次搞出了大阵仗,商会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一边想,他已经等不及明日,迅速起身备马,向着城中某处隐秘宅院方向,扬长而去。
可等他到了地方,连着叩门有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见一个人影,更没有人前来开门问讯,这太奇怪了,往常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心里越想越不妙,但继续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只能先回去等消息。
况且今日他一直在观望韩穗岁那边的消息,酒肆还未开张,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回去照常做事,等到明日再来探探情况。
他骑着马往回赶,还没等到地方,隔着长长街道,远远地就看见一大堆人围在自家酒肆门前。
心里没来由一阵急跳,顿感不妙,慌张下马,巴拉着人群挤过去,一直到挤进店里,等看到堂堂西市署的最高官阶西市令大人竟然沉坐店中,所有小厮舞女歌姬都被喊出来站着听训,哈赞布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
这时有小厮看到他进门,指着他和西市令介绍:“大人,这就是我们店的掌柜。”
西市令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胡商,我接到举报,说你这里物价高、饭菜质量以次充好,还在店里救过朝廷要犯,你可知罪?”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哈赞布这次是真的被吓哆嗦了,脱力跪下,哭嚎喊冤:“大人在上,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些事啊,一定是有人嫁祸于我的,请大人明察!”
西市令冷哼一声:“不认也行,来人,把这店给我封了,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要交代实情,再来谈正常开店的事!”
说完,西市令命人查封了酒肆,随后带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离去,只留得哈赞布倒在酒肆门前的石垭子上,袖子扛来抹去,竟是哭了出来。
足足半个时辰,他逐渐想通了所有事,也终于后知后觉,商会庄老那边,恐怕是有意不见他的。
唯一的念想也没了,哈赞布认命一般,颤颤巍巍地越过街道,走到干果加工厂店门口。
可他没有见到韩穗岁本人,却听到往来的客人还在口口相传今日的一出好戏,待他听完了全程,忽然一下子脱力,竟是踉跄着,摔倒在地。
韩家军、威武、去官府、进大牢……
所有这些词连起来,哈赞布不顾往来人群,抬起手“啪啪”两下,给自己左右脸扇了个对称。
是他昏迷了眼,鬼迷了心窍,怎么就能忘了,她除了是个女商人,还是堂堂镇国公府最受宠的嫡女,那样的人,原本想要碾死他,定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她偏偏用计筹谋,也不见有多费力,就打的自己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只怪他自己,小瞧了女人,太过相信了什么狗屁商会。
落寞沉寂了半晌,他慢慢恢复了意识,拖着沉重的身子,狼狈地赶去韩府门前认罪。
他跪伏在韩府大门前,不断磕头,额头见血了仍然不敢停。
边磕边喊:“是我错了,韩大小姐心胸豁达,还请高抬贵手,饶恕小老这一回吧。”
韩穗岁闭门不见,甚至还堂而皇之地让银月转告他:“我不过就是把你栽赃陷害的小把戏,再还给你,怎么就撑不住了?怎么就来认输了?不行啊,你得撑住啊,接着斗啊!”
哈赞布再也不复当初那般神气,此时已是虚弱佝偻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胡子拉碴,衣着不整,满面灰色,老泪纵横,实在是后悔到肠子都发了青。
他就这样,在韩府门前,不敢走,不敢动,生生跪了整夜,一直到第二日早膳时分,才等来了韩穗岁高抬贵手,差人回了信儿。
“限你两日之内,把我城郊新买的荒地开垦成良田,按照我原来的种植标准,一寸一寸再给我种好,若是出芽情况比原来的差,你的店就别想再开了。”
哈赞布的舌头都咬出了血,满嘴的锈味也抹不掉他的悔恨,闻言只能一个劲点头称是,心里暗暗发誓,等到这次的事过去,此生就算是与如来佛祖为敌,都再不敢招惹这个祖宗半分。
说来也是点儿背,韩穗岁给他宽限的这两日时间里,有多半时间都在下雨。
但哈赞布不敢停,只能再次散财,雇佣了更多的农工,自己也亲身亲力,下地锄田耕种,紧赶慢赶着,昼夜不歇,才在限期到时前一个时辰,堪堪完工。
连日来的劳作,让他耗尽了全身力气,在韩穗岁来田里视察的时候,他只能跪趴在她的脚边,大气都不敢喘匀。
她亲手播种又被损毁的农田,到底是还了回来,她望着新开垦刚刚种下的、一望无际的田,算上之前屯的包产到户分出去的地,忽然有了一种在这个朝代做地主的感觉。
如今,她虽然耗费了大量银钱铺设了这些基础建设,但走的每一步,都在为她的超市开业做助力。
甚至如今的干果加工厂,生意简直火到爆,眼见着即将要有扩建店面的趋势,这一切,说起来还都要归功于哈赞布。
她瞥了眼地上那似乎要掩进泥土里的人,状似随意交谈道:“我这人吧,好胜心强,就是受不得激,你一次两次找我麻烦,我怎么能让你赢了去?”
“说来你也有功劳,若不是因为要赢你,我的生意进展不会这么快,为了感谢你,我不妨告诉再你件事。”
“犹记得我第一次去你的酒肆,那时虽然在想办法拿衣肆店的地皮,可我也真的喜欢你们胡人的那些辛辣小菜,很合我胃口。”
“当时,你向我推荐的一道招牌菜,是秘制牛肉,我记得你说那也是你们胡人都爱的美味,没错吧?”
见哈赞布一脸莫名,又麻木点头,她轻轻一笑,接着道:“你安排的那个王栋,他其实少的不是一味调料,之所以不入味,恰恰是因为,他没有用你们胡人最爱的——牛肉。”
“五香瓜子的密辛,就在于借用牛肉一同煮泡,才能产出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而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材料却不懂得利用,你赢不了我,不是命,是应该的。”
哈赞布:“……”
“噗!”一口老血喷出,杀人诛心,哈赞布又一次给跪了。
韩穗岁远离了他一步,生怕把自己的鞋袜染了脏,也不理他捶胸顿足的憋屈,静静遥望着远方天际。
她想起,那日在干果加工厂门前街道上,汹涌的人潮里,她说了拒绝去齐国公府的气话,那时,他是如何神色,她没敢看。
只是要走时又被他抓住了手腕,他急切的又不明所以的声音传的清楚,他说:“怎么会没什么要紧,若少了你,我费尽心机置换条件,才求得我阿母一定要把你也喊上,是为了什么?”
她当时怎么回的?
哦,对了,她问了,质问。
“你费劲心机置换的事,就是进宫,就是去见她,就是堂而皇之地乘坐她的马车往来西市,就是现在拽着我不松手,但身上还残留着她的脂粉气?”
那时她的手腕骤然一紧,他用着力气,僵硬着语气,执着想要答案。
“你不信我?”
“与我何干?不必信。”
……后来她怎么走回去的已经忘了,可只记得,身后再也没有人拉她一把,进韩府门前,她活该多余回头找上一眼。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小姐,这天又要落雨了,咱们快些回去吧。”银月担忧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回身上马车,走之前,那日路云骁郑重和她说商会之事有他在,不用她再操心的场景忽然闪过脑海,她叫停了车夫,掀开帘子问跪在地上的哈赞布。
“最后一件事,告诉我商会里你身后倚仗之人是谁,我们就算两清,回去后你的酒肆自会好生归还,以前的事,我当没发生过。”
哈赞布只犹豫了一瞬,他抬起污脏的袖口抹了把嘴角血迹,简短回道:“庄老——庄忠生。”
韩穗岁深吸口气,原来如此,大梁殿中监庄管事,掌管当今皇上所有衣食住行的总管,怪不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