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壮丁
话说另一头，安永淳一直在王应斗的废墟中待到了天亮，这才带着周六一等人返回了登科楼，同时又派一名伙计，带着尸体以及安永淳下令李化民抚恤的手书，返回了宁乡。
虽说做这些事本就是理所应当，但却依旧在伙计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家的东家，不是一个冷血残酷之人，单是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回到登科楼，正好碰到焦急的安文光。见到安永淳之后，安文光上上下下将安永淳检查了一遍，直到看到安永淳没有伤到一分一毫，这才放下心来，责怪安永淳不该乱跑。
安永淳微笑不语，有时候能有一个长辈如此关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等到安文光看完之后，安永淳这才道：
“爹，我没事。不过，如果你在耽搁下去，恐怕你就要有事了。若是你迟了一步，到时候贡院不让你进，你恐怕就要再等三年才能来了。”
“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安文光哼了一声，“只要在今天一天时间进入贡院即可，怎么可能耽误？”但虽这么说，身体还是非常诚实，转身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不一会，安文光出来，安永淳带着他朝着贡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湖广贡院位于武昌城北部凤凰山南麓，宋初曾在此设县学，以后改为州学。本朝太祖年间在此地设立“湖广贡院。
从湖广贡院出来，向东沿得胜桥至戈甲营口，向西从菊湾东街至黉巷，南抵青龙巷，北依凤凰山，端是一块上好宝地。
安永淳带着安文光刚走到贡院门口，便发现贡院门口，此时正乌央乌央的围了一大群人，正在排队进入贡院之中。
如果说，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士人位于百工之首。那能令士人颜面扫地的，那必然就算得上进入贡院之前的搜身环节。
不仅整个人需要脱得精光，甚至就连私处都要被人用手指检查，看是否夹带了小抄。至于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甚至点心吃食，更要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检查。
不仅如此，负责搜查的官吏更是如狼似虎，随意呵斥，跟对待囚犯别无二致。
等所有的检查全部都核对无误之后，方能进入贡院。在贡院的另外一侧，则是一排头戴枷锁，或目光呆滞，或失声痛哭，或大叫不敢的考生。
他们都是被发现有夹带，从而被罚带着枷锁站在此处。既是惩罚的一种，也是警示后者，告诫后者这就是下场。
此时，前面的队伍还很长，且官吏检查进行得格外缓慢，安永淳估计，全部检查完，至少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更别说还有源源不断的生源正在向这边赶过来。
于是，安永淳便带着安文光躲在一处树荫下，静静等着。一直等到过了晚间，安文光见人有些减少，带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笔墨纸砚等，进入了贡院。
乡试总共需要考三场，每场需要考三天时间。将安文光送进贡院之后，安永淳在贡院门口徘徊了一阵，也就自行离开了。
走到一处路口，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喧哗。安永淳寻声望去，却见一队士兵正在大街上随意搜查路人，有些路人被放行，有些则被强制留了下来，不知究竟犯了什么王法。
安永淳自恃自己并无违反乱纪之事，倒也没怎么关心。反倒是自顾自的走过了过去。谁知还没走到，却被那一队士兵叫住。
“诸位军爷请了。”安永淳笑道。
“少废话，你可有功名在身？”那小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安永淳有些不明所以，小心道：“并无，不知军爷”
安永淳还没说完，只听那小卒便道：“没有就好。”说着，拉着安永淳带到一处军官面前，将安永淳交给了那军官。
那军官也不抬头，低着头在面前的纸上写写画画，“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今年几岁？”
“军爷这是做什么？”
“让你说你就说，少他娘的废话。”那军官终于抬起头，看了安永淳一眼，啧啧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在战场上估计撑不了一天。”
安永淳有些迷糊，不过心念一转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心中，莫非这是在拉壮丁？赶忙道：“军爷可是要为军中选拔人才？若是的话，那小人身材瘦弱，实在是难堪大任。”
说着，把手放入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入那军官的手中，“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那军官看到银子，瞬间两眼放光，连声道：“好说，好说。说着，见左右无人注意，伸手将银子塞入了怀中。”
等到半夜，安永淳抱着一把破刀，站在西城的城墙上，看着对面的贼兵磨刀霍霍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杀意，倘若那个军官站在他的身边，非要将他斩成十八段不可。
不是说好了好说，好说么？没想到，他的好说就是把自己送到这最危险的西城来送死？
心中想着，身后百户官常英走过，口中不住喊着。
“上官有令，这两天贼兵就会攻城。你们都打起精神，若是让贼兵偷上城墙，你们即便不死在贼兵手上，也将死在本官的刀下。都明白了么？”
“明白。”
回答声稀稀拉拉。安永淳快速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段城墙，以自己为中心，向两边走上二三十步，几乎全都是临时拉来的壮丁。
靠着这些人守城，恐怕贼兵一个冲锋便能将这段城墙冲垮。不过还在常百户还算是一个老兵，也不知他这个百户是不是新进提拔的。
百户大人显然对这稀稀拉拉的声音不满，怒吼道：“都没吃饭么？大声点。”
“明白。”这次声音大了许多，常百户这才满意的离开。
等到了后半夜，风愈发大了，城头上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城头上的火把，也都忽明忽暗，超过十步之外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安永淳抱着破刀，冷的直跺脚，转头看了看身旁还不认识的战友，只见他们一个个靠着墙垛，早就进入了梦乡。
“能睡是福啊！”安永淳感慨了一句，忽然想到自己，神情暗淡了下来。自己被拉壮丁，甚至还没来得及通知安文光跟周六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得知自己没回去之后，会该如何焦急，如何担心。
想着想着，安永淳慢慢走到了墙垛边，眺望着天空无垠的星河，思绪不可抑制的随着风儿飞到了远方。
‘咻！’
不知哪传来一个声音，随即安永淳只听见旁边的女墙上砰的一声，一柄箭矢落到了安永淳的身边。
突然的变故，将安永淳拉回了现实。此时另有几声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安永淳赶忙趴下，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箭。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安永淳连忙呐喊道：“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