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江俜忙把杯子端到鼻尖下,嗅了嗅。
没有问题。
“你对高锰酸钾过敏”江俜撑着身体,往上挪一点。
他其实也并不好受,专注于消毒的时候,洁癖支撑着他,一旦分心,被强行压制的热潮摧枯拉朽。
这个问题好像令aha很为难,江俜感受到一种“我都这样了还要找回理智回答问题”的难言质问。
等等,不应该站在医生的角度思考,根据他的情况反推,也可能是另一种肿。
这不科学吧
江俜发自内心不愿意相信。现在就这样,aha成结之后还会更大。
因为两人不熟,江俜无法判断是哪种,只能上手诊断。
从各方面来说,江俜的处境有点不妙,双手放开,隐隐想要跑路。
怀孕的前提是他能瞒天过海跑路,跑不掉有啥用,或者被逼着打掉,或者被抢抚养权。
aha这样子,他很可能没办法从地牢里走掉。
“唔,你别动”江俜突然头皮发麻。
他本来撑着床站在床边,在黑暗中也能看出身影高大强悍的aha下了床,手掌压着江俜的后背,江俜就软绵绵地趴窝了。
身后严丝合缝地贴上一个热源,吓得他手指一软,整杯高锰酸钾稀释液泼到地上。
哗啦一声。
“啧。”
江俜进来之后,第一次从aha嘴里听到类似愉悦的喟叹。
好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撞掉了大人手里的药。
“清水再洗”
声音半道拐了好几个音调,最后变成卡在喉咙的呜咽。
“一遍洗一遍”江俜见aha不为所动,不得不强调。
重复“一遍”这个词终于打动了aha。对方短暂放开他,去浴室冲澡。
钳制松开,江俜差点跪在地上,腰身往下滑了一截,立刻被捞住。
隐忍多时的aha不容置喙用行动表示这里是他的领地。
江俜含着水汽的睫毛眨了眨,啊,不是自己亲手洗的,根本就不能放心。
但很快他就没法纠结了。
岑阆在信息素风暴失控期间,理智时有时无,有也不多,仅能让他维持必要的生命活动,他的全副心神都用来对抗失控。
他知道他在受一种酷刑,它甚至成为自己的老朋友了,但他不知道,原来酷刑还能叠加。
有人用信息素为引,放出一点点钩子,勾住他的理智和血肉,再收回去,引起身体里最热烈的反扑。
信息素风暴已经窥见另一个互相缠绕的旋涡,岂能轻易罢休。
然而在他全面失控的边缘,总有一道清冷的声线,在提醒他“坐好”,“立正”,撑着他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岑阆下意识服从,接着,oga的信息素突然隔绝了,他本能释放出最强势的威压去探寻江俜的位置,信息素四处碰瓷冲撞出口,他又隐约想起这是他亲自设计的牢笼。
他应该回去,只有靠在墙角,方能勉强不低下头颅,不弯折脊梁。
岑阆再次强行压低身体的各项机能时,江俜又回来了,给了他临时标记。
他从缭乱的风暴层里抓住一丝一丝的理智,艰难拼凑起来,形成一个短暂的对外界的回应。
“我同意。”
这就求仁得仁么
还不行。
岑阆注射过数不清的药物压制风暴症,讲究时也会先消毒,蘸了酒精的棉签转一圈,就算了事。
作战时就不讲究了,针头直接扎进去便是。
反正断不会让一团棉花折磨至此。
江俜的指甲剪得很干净,他受不了留指甲,指腹是软乎温暖的,消毒棉是湿润清凉的,专业性堪比临床五年。
两重刺激逼得岑阆汇聚起一个念头鬼知道有没有第三遍。
他是对的。
鬼知道还有几次。
江俜惨然地想起辅助生殖系舍友的专业书,唉,这也不是受孕的最佳姿势。
算了,也没人听。
他口干舌燥,闭着眼睛道“渴了。”
aha对这里的了解远超想象,仿佛有夜视能力,走哪都不忘带着江俜,从储物柜里抽出一支营养剂,咬开封口,递到江俜嘴边。
江俜被单手抱着,垂着眼皮,想也知道是aha咬开的,洁癖还没来得及发作,不耐的aha就捏着营养剂挤到他嘴里。
“”
唔
他早就听说过供给太空部队的营养剂不同寻常,对于体力恢复、伤口消炎、继续作战有着极强的回血能力。缺点是难喝。
第三军校的后勤食品学院研究出来的,江俜在他们院门口的奖章玻璃柜看见过展示品。
有点贵,普通人用不上。
江俜并不是很想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耳边又传来咬开营养剂的声音,江俜一激灵,你可不能喝啊
他一下子出水的鱼似的打挺,一手捂住了岑阆的嘴巴,一手抢营养剂。
“你不能喝。”
“只能我喝。”
岑阆似乎不理解,他的地盘,营养剂也是他的,为什么不能喝。眉头皱了一下,但也不纠结,应了一声,果然没再去拿营养剂。
克扣了岑阆营养剂的江俜喝双份。
江俜吨吨吨地补充营养剂,明明力气应该此消彼长,但aha仿佛不知疲倦,永远有用不完的力气。
“”
江俜第六次扔掉营养剂空管。
疯了吧。
他好像还被嫌弃老喝营养剂费事,对方干脆把地点改到了储物柜旁。
就当是增加受孕几率了,几次肯定不够的。次数越多,概率越高。
大家都是这样的,他总不能半途而废。
直到他估摸着跟杨小黎约定的时间要到了,必须出去了,昏了又醒的江俜忍无可忍,骗人把背包拿来,取出毫针,三针下去,再加一个手刀。
一直不被允许补充营养剂的aha,到底不如喝了十几管的oga狡猾。
江俜推了推床上昏沉睡去的aha,缓缓吐出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储物柜旁托某人的福,他现在对这条路线非常熟悉。
取出两管,自己喝了一管,这玩意儿不愧是军用,觉得自己要死了喝完还能再爬起来。
他给昏迷的岑阆也喂了一管。
两人身上都很不清爽,江俜回血了一会儿,洁癖症状达到顶峰,不仅自己洗了澡,一想到aha身上还有他留下的东西,强迫症犯了。
在浴室里找到毛巾,江俜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回几趟一遍一遍搓洗。
果然昏迷的aha才是好aha,爱擦几遍擦几遍。
地牢里有换气系统,空气渐渐清新。
江俜清理干净两人,从包里拿出抑制贴给两人贴上。
医学生不仅要治病,人文关怀也相当重要。
江俜推己及人,希望aha醒来之后,跟他进来之前一样,就像打了一场麻醉,什么感觉都没有,不会有治疗留下的不适。
床头柜上一直备着一套换洗衣服,江俜又咬着牙给他穿上,对得起雇主给的五万块护工费。
江俜第无数次庆幸地牢伸手不见五指,aha对他而言不是具体某个人,某张脸,可以笼统归类成工具,免除了他九成的尴尬。
他收拾好背包打算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住,犹豫再三,还是摸出笔记本,凭感觉刷刷写下医嘱。
不要再用fvd安抚剂。
撕下来,折了折,塞到岑阆上衣口袋里。
他本来也可以直接告知雇主,但他现在偷偷揣了怀孕的可能,自然悄悄跑路为上。
塞纸条的动作触碰到胸腔,aha条件反射以为心脏收到威胁,死死扣住了江俜的手。
要不要这么警觉
江俜一时间走不了,腰又酸,只能并排躺着。
混乱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双方的目的都达成后,再这样躺在一起,“怪怪的。”
“你一定也觉得奇怪。”江俜转身对aha道,“让我想个办法。”
心理医生说他这些年治疗迟迟没有进展,就是因为他太清醒,会分析心理医生说的每句话的动机和引导目的。
这他妈哪里叫看病,分明是给江俜开课
江俜承认自己学会了。
信息素失控时,一个人癫狂痛苦、可能还会造成杀伤,大脑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这期间的记忆很难保存下来。
江俜抿了抿唇,如果aha不记得,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果aha根本不记得他彻底标记过一个oga,打死都不会猜到有人会怀他的孩子
aha有没有标记过oga,只有靠近oga时才有感觉。
“来。”江俜摸出一根针,把沉睡的岑阆扎了一下,确保他大脑皮层听觉区是清醒的。
开始洗脑。
你靠自己熬过去了。
真棒。
他只是一个善于鼓励的普通护工。
江俜跌跌撞撞从地下通道出来时,外面天光大亮。
开门的一瞬间,适应黑暗的眼睛受到光线刺激,睁都睁不。
江俜捂着脸,鞋子踢到一个墨镜,应该是雇主留下的。
连忙捡起来消毒戴上。
手指触碰到眼眶周围,有严重的起皮现象,他在里面把眼睛哭肿了,仿生皮肤耐不住眼泪冲刷。
“还好有墨镜。”江俜把口罩拉到鼻梁上,把“借”的西装盖在头上,看起来就像被冬季早晨冻得瑟瑟发抖。
地上的保镖呵出一口寒气,转身看见慢慢走上来的江俜,呼吸都放轻了。
夫人看起来相当脆弱,跟稻草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他这么瘦,却在地下室照顾了岑先生两天两夜,承受的信息素攻击该多么骇人。
恐怕连罩在夫人身上的那件外套都沾满岑先生恐怖的信息素,看一眼都会被攻击到。
保镖肃然起敬,对江俜敬了个礼。
江俜“”
保镖都换了一波了,他却没有休息。
江俜清清嗓子,依然哑得过分“麻烦离我远一点。”
保镖立刻如潮水退开。
江俜很好。
他走过去,在老地方看见雇主的监视车,目不斜视地走另一条道,对方没有追过来,应该是钱货两讫了。
杨小黎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看见江俜抱怨道“你说让我晚上来,我在这喂了八小时蚊子。”
江俜困死了“现在几点”
杨小黎“上午十点。”
江俜“抱歉,在里面不知道时间,别让人跟上我们,我睡一会儿。”
另一侧,林家的车上。
车里架着一台望远镜,管家叫醒林鹿,“少爷,少爷,他出来了。”
林鹿忙揉眼睛睁开“哪呢”
“上车了。”
“那还不快追。”
“保镖在那边盯着,追上去会有点奇怪。”
林鹿皱眉“那你看见他什么样吗”
他总得知道替身进去被风暴症影响到什么地步,他才好去医院装一下。林鹿有点狐疑,正常人真的能在里面待满两天吗他这两天随时准备等替身受不了出来,他好接着无缝演戏。
管家倒吸气道“看见了,走路摇摇摆摆,看起来马上就会晕倒,头上罩着一件衣服,应该是神经痛不能吹风,一吹就会晕。感觉回去也活不长了。”
林鹿听完打消疑虑,这才是正常反应,上次岑阆只是考验一下他,他就痛不欲生。
林鹿“那好,你快送我去医院,就说我回来就昏迷了送医,记住替身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管家犹豫“确定吗我还有一点没说,他脸上露出来的地方,好像毁容了。”
望远镜实在高清。
没有人真正体验过被信息素风暴症袭击的感觉,体验过的都死了,据说岑阆曾经用来对付过卧底,其死状恐怖,毁容也不足为奇。
也可能时太痛了忍不住自己抓的。
林鹿脸色剧变,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干涩道“这点不装可以吗”
“做戏要做全套,你委屈一下。”
林母雷厉风行道。
林鹿惊讶地看着妈妈,好像重新认识她“不行我不愿意”
林父不忍心道“孩子,你委屈一下。”
林母“你放心,只是一种会让脸短暂敏感起皮的药剂,好好养着不会毁容的。你照顾了岑阆两天,你是岑家的功臣,妈怎么会让你毁容。岑老刚才通知咱们,说岑阆的信息素浓度降到非易感期浓度了,可能马上就会清醒。”
林鹿咬咬牙,只能接受。
江俜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想喝一杯咖啡醒醒神,易拉罐都拉开了,突然想起自己一肚子的东西。
呃,江俜骤然红了脸。
还没成功,还需小心。
他讪讪地把咖啡放回去,用药水把仿生皮肤洗掉,“去实验楼。”
都怪某个人,太能拖时间了,他养的细胞要分型,现在只能弄完再睡。
杨小黎看看江俜,叹气,都有点后悔给他介绍兼职,这看起来被折腾地也太惨了,这眼眶、这脖子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江俜慢慢下车,没忘带走外套。
实验室里有他的储物柜,江俜把衣服塞进去藏好,换了一身实验服。
严谨的实验室要进好几道无菌门,无菌室是江俜最喜欢的环境,他能在这里连做几天实验,饿了就吃营养剂。
嗯,他短期内不想见到营养剂了。
实验室的大家各忙各的,江俜有时候从无菌室出来,师弟师妹才会发现,哇,原来江师兄你又在里面通宵了。
江俜抓起笔,准备在面板上简单写一下实验记录。
落笔之前,鬼使神差的,他把自己进来的日期记做昨天晚上。
12月3日晚。
写完他也有点好笑,还能当什么证据啊,谁能查到他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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