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杨眉以为会回到上次登录的地方，那个骷髅怪遍布的沼泽，或是长着药草的山顶，谁知登录之后，竟然在肖日尧的房间里。
如他们所料，肖日尧的情况很不好，躺在床上，基本没有行动能力，伤口散发着浓郁的黑气。
她还没开口，谭晴就出现了。
“你们终于来了！再不来他可能就救不活了。”这次她坐在床边，嘴角上翘，笑意未达眼底。
“说重点，怎么救，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杨眉不愿与她啰嗦，她总觉得这个角色让人有种心里发毛的怪异，可能是人设没做好，也可能是面部表情的细节有问题。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种，用玄幻世界的方式救他；第二种，用现代科学的手段治疗。”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嘛……”谭晴的眼珠子转了转，“殊途同归，只是根据时代背景的不同，调整了任务。”
想起曾折在那阴森沼泽的骷髅怪手里，杨眉果断选了第二种。
下一刻，坐在驾驶室的她后悔了。这是肖日尧的车，她的任务是把他送去医院。根据导航，车程大约三十分钟，经过两座大桥，三个隧道，看似简单，实则是挖掘出她心底最深刻的恐惧。
玄幻世界只是打那虚构的怪物，于她而言，无非是正面刚，可是开车，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两次生死边缘的经历将大货车毁天灭地的能力无限放大，刻板印象深入骨髓，不是轻易能够克服的。
倒计时还有三十秒。蜿蜒向远方的山路坡度不一，夜间的光线晦暗不明，路上穿行的多为货车，让她掌心冒汗，握在手刹上的骨节发白。
坐在副驾的肖日尧烧得有些迷糊，仍能觉察出身边的人全身紧绷，不像单纯为了自己而紧张。那已经不是普通的惊慌，她在发抖。
大手覆上了冰凉的小手，他轻声说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吐出的那两个字。
温热的掌心有着叫人安定的力量，她看了他一眼，拉下了手刹。这只是个寻常的任务，只是开个车而已，易如反掌，不要想多了，她拼命安慰自己。
越是强迫不让脑子去想，越会受到影响。譬如你刻意提醒一个人“不要想猫咪”，那么他脑海里多半控制不住，开始现出大胖橘、小短腿、英短等不同种类的猫咪。
谭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七弯八绕的山路上，时不时蹿出来一辆大货车，嚣张地鸣着喇叭，呼啸而过。
“别慌。”他忍不住出声安慰，不解一个如此轻松的任务，她为何如临大敌。“或者你开快一点，到小车道上，就不用跟大货车挤了。”
杨眉一想也对，自己害怕大货车，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快点，去左道，因为大型货车是不许走那条道的。她打灯，准备往左变线，一望后镜。
远灯一闪，刺了眼睛，一辆大货车竟就在最左侧车道飞驰而来，她一百公里出头的时速也无法拉开双方的距离，对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这可真是过于真实。”肖日尧幽幽感叹了一句。
这虚拟世界里，有着与现实世界类似的规则，却并不是按照既定的模式严格执行，总有那么些人在边缘试探，就如路上总会有人超速，不按车道行驶一样。大货车在夜间行驶超速，抢了小车道，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杨眉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因为右边后镜也来了一辆车，左右两边的夹击让她紧张得肩膀都僵硬了。
“让他们过去吧，马上就要进隧道了。”
“嗯。”她手指一勾，脚底轻抬，开始减速。
限速八十的牌子立在隧道口，穿过的瞬间，她感觉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脚下一松，速度再减慢了些。
浓雾弥漫，能见度不到五十米，她伸手按下双闪，却摁到了温热的手指。肖日尧反应比她还快。
这雾有点奇怪。杨眉的车速已经成了龟爬，她完全感觉不到前后左右有车辆经过，黑暗里，似乎只有她的双闪一下下跳动着，像是误入地狱的唯一生灵。
那诡异的感觉很快有了答案。影影绰绰，两侧车道旁边，升起白影。那是什么？
飘荡的白影逐渐接近，贴上车窗。咔哒一声，肖日尧落下了中控锁。
是纸人，是站成两排，整整齐齐的纸扎小人。它们贴在左右两侧，空洞的眼睛，猩红的嘴，泛着古怪的笑。
“啊！”杨眉汗毛直立，惊叫出声。虽然有玻璃的阻隔，纸人无法触碰到她，但那苍白的脸颊涂着两坨艳红的胭脂，一下趴在旁边，吓得她差点松开方向盘，车子也扭了起来。
“别看，专心开车。”肖日尧伸手托住她的脸，挡住了她左侧的视线。
温暖而干燥的触感拦住了湿冷的恐怖，她定了定神，脚下踩深了一些，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不是选了现代的任务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大掌完全贴在脸颊上，发烧的体温烫得她有些不自在，她轻轻往右侧了一下，拉开了距离。纸扎小人这种，不是应该存在于灵异冒险或者奇幻游戏里面吗？
“只是为了增加任务难度吧。它们都是纸片，没有行动力，看着吓人，其实是纸老虎。”刚才纸片人忽然扑腾的那一下，他也以为是怪物，不过现在看来，就是寻常的纸人，因为车经过带起风，才会贴到窗上。
杨眉的脸色并没有比那个纸人好多少，她强忍着惧意，不自觉地咬唇，抿着嘴，不安犹如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车窗外贴着一个盯着自己的纸片人，没有几个司机能够心无旁骛，何况这也是她的童年阴影之一。
当年她在念小学，暑假到同学家里玩，吃完晚饭爸妈还没来接她，就坐下一块儿看电视。当时播的是个鬼片，说的就是这种纸片人被鬼附着，到处害人。
原本看个电视剧，也不至于留下终生难忘的伤害。主要隔壁家有白事，她不知情，下楼回家的时候，碰倒了他们放在门口的纸扎小人，那惨白的脸，猩红的嘴，艳得滴血的胭脂，扑面而来，惊得她惨叫连连，一路狂奔，差点尿裤子。
她竭力克制，额头都逼出了汗。不信归不信，讲科学讲逻辑不代表不怕。这白雾弥漫的隧道明明不到三公里，却是分秒难挨。
jet\"aime女人暧昧的声音从音箱传出，惊醒了在深渊里苦苦挣扎的她。
肖日尧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他原本看她吓得面色惨白，想要播放点音乐缓和一下，谁知车里的歌单都与现实世界的一致，这模拟实在过于真实了。他是否可以理解为，无论是杨眉还是自己，都牢牢记住了相遇那一幕的尴尬？
“你干嘛忽然打开音响？”她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血色，但不敢分神切歌，仍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听歌放松心情啊。”他吊儿郎当地回答，根本无意换歌。反正都是这种调调，日语与法语也没什么不同吧？
流氓。杨眉在心里低咒，气愤的情绪冲淡了凝聚胶着的紧张，伴随着音箱传出的低吟浅唱，他们终于离开了地狱般的隧道。
还有五分钟就到医院了，杨眉松了口气。趁着肖日尧有求于她，她抛出了心底的疑问。“那天陈师傅开你的车出去办事，我跟车去学习，看到后备箱有双板鞋，是你女朋友的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款式还挺好看的，想问下在哪里买的。”她解释道。当然不能直接问，那天晚上没有灯光，她都没认出他的样子，他估计也不可能看清，没必要自投罗网。
他一直没有回答，让她有些尴尬，转下高速匝道的时候，她瞄了一眼。副驾的男人双目紧闭，满面潮红，已经不省人事。
“喂！”她一边打灯，一边呼喊。“肖日尧！”
红色的十字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医护人员很快将他搬上了担架。
焦急的杨眉坐在床边，不时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刚才谭晴宣布任务成功完成，可要等肖日尧醒来，他们才能退出游戏。
医生已经处理过伤口了，说只是烧伤感染引起的高烧，问题不算很严重，现在只等他醒来，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肖日尧。”她一遍又一遍地喊，跟叫魂一样，可床上躺着的男人无动于衷。明明退烧了，他却迟迟没有醒来。
不能再耽搁了，也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时间过了多久，总不能守在这里一个晚上。万一木木收到邮件，跑来扯下感应头盔，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早日康复。杨眉狠下心，抓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臂，抬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
可怜的肖日尧从迷茫中醒来，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贞子似的女鬼张口往手臂上啃。他身体虚弱无法反抗，眼睁睁看着自己做了砧板上的肉。
“啊……”他喉头一紧，发出的惨叫声音，小得跟撒娇一样。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贞子”一抬头，撩起遮住脸颊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前额，略带疲惫的眼神充满欣慰。
“这也是……任务要求吗？”看着手臂上清晰的牙印，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出去再说？”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