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头秃了吗(二更)
享用了晚餐后,郝爸爸继续去公司加班,郝妈妈则是拽着女儿陪她跳广场舞。
郝不阿宛如一个被敌人抓住的爱国人士,满口“不,我宁死不屈”。
她死死地抱住桌角,负隅顽抗。
郝妈妈不吃她这套,换了一双适合广场舞的鞋子,转头对女儿说:“你一看就缺乏锻炼,每天下楼跳一个小时广场舞,保管你身体素质变好。”
两三个轮回之后,郝不阿完败。
郝不阿见垂死挣扎无用,便做了一些防御准备。
她从玄关拿出一瓶驱蚊花露水,在胳膊上喷了几下,又在腿上喷了几下。
广场上的蚊子多得很,她可不想让蚊子吸血。她上回在广场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包,好家伙,回家之后直接肿得比大拇指盖还大,又肿又痒又难看,涂了风油精才消肿。
她把驱蚊花露水递给郝妈妈:“妈妈,你也喷一些吧。”
郝妈妈想了想,也喷了些花露水。
郝思齐躲在旁边捂脸偷笑。
郝不阿发现了弟弟的窃喜,决定把他拖下水。
“妈妈,你看郝思齐骨骼清奇,打眼一看,就是跳广场舞的一把好手。让他跟咱们一块儿去嘛~”
郝思齐:???
人在家中站,锅从家中来。
郝妈妈斜了儿子一眼,说道:“他跳舞的时候,四肢不怎么协调,还是别让他出去给我们丢人了。”
郝思齐:谢谢您嘞。
他露出了一个坚强的微笑,欢送母女二人的离去。
四肢协调的郝不阿被迫跟着妈妈跳广场舞,她像是英勇就义的壮士,内心涌起无限的凄凉。
风萧萧兮易水寒……
然而小区附近的广场上并没有风,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人。
郝不阿不满地道:“妈妈,我们为什么不晚点再出门呀。你看这太阳,把我晒黑了怎么办。我出门的时候也没涂防晒霜。”
她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生怕被晒黑。
郝妈妈抬头,天色将黑,哪里有什么大太阳。
“你们年轻人就是娇气。要我说,就该多出来晒晒太阳。整日蹲在室内,也不怕长蘑菇。”
郝不阿绽开灿烂的笑容:“我喜欢吃蘑菇。”
郝妈妈:“……”
脸皮真厚。
郝不阿观察了一下,广场上一共有三队跳广场舞的人,她们的舞蹈和音乐都不相同。
不过,她们同样有音响设备,同样有颗热爱跳广场舞的心。
其中一队人的侧边,还有两对祖孙跟着她们一块儿跳。
郝不阿对此表示敬畏,但并没有什么想要加入的想法。
郝妈妈拉着企图逃脱的女儿,熟车熟路地来到一队正在跳舞的人的身后。
郝妈妈不想打扰正在跳舞的人,干脆就没打招呼,跟在后面直接跳了起来。
今天换新歌和新动作了,郝妈妈后知后觉,有点跟不上节奏。
郝不阿小时候学过舞蹈,学动作也快,一个节拍之后就能跟着前面的阿姨伸胳膊伸腿。
游刃有余的她,往旁边瞟了一眼。
郝妈妈学得慢,节奏也没跟上。别人已经从伸左腿变成伸右腿了,她却慌忙地伸出左腿,差点和左边的阿姨来一个互踢。
顿时,郝不阿舞也不跳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郝妈妈跳得认真,没发现女儿在一旁笑她。
母女二人跳完舞,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郝妈妈还在哼着刚刚跳过的舞曲:“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不得不说,这首歌曲太洗脑了。
郝不阿听着妈妈在耳边哼唱,给她点赞:“全在调上!我妈真棒!”
郝妈妈丢了一个“还用得着你说”的小眼神。
从小广场回家的路上,郝不阿浑身是汗,热得小脸通红,她看到广场上有卖雪糕的,馋得不行。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养生了。
毕竟,她上大学之后就没有吃过雪糕。偶尔吃一回,应该也没关系。
郝不阿指着冰柜问妈妈:“妈妈,你看那边在卖什么?”
郝妈妈望了一眼,扭过头,假装没看到:“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女儿撒娇的方式真是一点都没变。
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跟个小朋友似的。
郝不阿没办法了,拖长音调说:“雪糕,冰冰凉凉又解渴的小雪糕——”
郝妈妈板着脸:“再过几天你大姨妈就要来了,不怕肚子疼?”
女儿每个月肚子疼起来,那叫一个遭罪。最严重的一回,除了躺在床上冒冷汗起不来之外,还吐了好几次。
她硬是把女儿带进医院,开了几幅中药喝了才调理好。
现在,吃什么雪糕?
是嫌现在太舒服了,想找点事了吗?
郝不阿委屈地垂下脑袋。
郝妈妈正准备再教育女儿两句,就看到了郝不阿的舅爷爷和舅奶奶。
她快步上前打招呼:“舅舅,舅妈。”
郝不阿也跟着喊道:“爷爷,奶奶。”
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这么多年身体一直很好,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病大痛。
从医院退休之后,他们每日过着买菜、做饭、在家和亲戚打麻将、散步、看电视的生活。
对了,每隔一段时间,两位老人都有同学聚会,相约一起去周边的农家乐游山玩水、摘果子吃美食。
两个儿子还都有出息,大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小儿子任职于上海的一家公司,现在已经买了两套房。大儿子家的孙女前几年考上了编制,小儿子家的孙子如今在上海念幼儿园。
总体来说,这对老人的生活简直无忧无虑。
这也正是郝不阿期待的养老生活——健康、有钱、夫妻情深、亲友和睦、子孙孝顺。
爷爷奶奶看到郝不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郝郝哇,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了。”
郝不阿笑着道:“对呀,我可想爷爷奶奶了。”
郝妈妈打开成年人之间成熟的聊天方式,询问道:“舅舅舅妈,你们打流感疫苗没?”
爷爷奶奶点头:“那是打了的。你打了没?”
郝妈妈回道:“我也打了。”
她又关心地问道:“你们还是在上次那家社区医院打的吗?”
爷爷奶奶又点头:“那里最近,方便。”
郝妈妈紧张道:“没碰见上次那个年轻人吧?”
爷爷奶奶这回不笑了,冷着脸道:“碰见了,不过她没认出来我们。”
和爷爷奶奶道别后,郝不阿缠着妈妈问:“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呀?”
郝妈妈轻声叹气:“前几个月去社区医院打新冠疫苗,你爷爷奶奶排上队之后,不会扫码填信息,就请现场的工作人员帮忙。当时排队的人里有一个年轻人,张口就是一句‘你们这些年龄大的人真麻烦!’,嗓门还特别大,把你爷爷奶奶气得不行。”
郝不阿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妈妈说。
“你奶奶反驳了一句‘你以后不会老吗?’,然后那个人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郝妈妈惆怅地说着:“检验身份证的时候,我前面排着一个老太太。工作人员让她把身份证拿出来,她没听懂,工作人员又说了两三遍,她还是没懂。最后,她把布满皱纹的右手放在了检验身份证的机器上。还是我掏出身份证,在她面前示范了一下,她才懂的。”
郝不阿觉得这些老人很可怜,妈妈做得很棒。
郝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看来再过个几十年,我们以后也要被社会淘汰,成为大家都嫌弃的老年人。”
郝不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多愁善感的妈妈,只好沉默不语,挽着妈妈的手紧了紧。
时代发展的太快,科技进步的太快。
在她小的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如今,三岁的小侄女已经能熟练地点开某音的视频了。她走在街上,也时常看见有小不点抱着手机玩。
前几年她坐地铁的时候还要买票。如今,只需要打开支付宝的电子地铁卡就能轻松通过。
老年人如同被时代抛却的一个群体,年轻的时候,他们努力工作。年老的时候,他们还要用眼花耳背的躯体拼命往前追赶,但总是追不上年轻人。
郝不阿想起了用零钱买地铁票的老爷爷老奶奶,想起了向她请教如何使用微信的外婆,想起了问她怎么用高德地图的邻居老奶奶,也想起了排队打疫苗的舅爷爷舅奶奶。
这是谁的错呢?似乎谁都没有错。
科技不可能因为一个群体的不适应,就放慢脚步不再发展。老年人的子女也不可能全都为了照顾自己的父母,放弃更好的发展平台,放弃更优渥的报酬。
所以,似乎只有依靠整个社会一起努力了。
她想起了疫情期间,需要通过扫码和量体温才能进入当地的公立三甲医院。保安在门口尽职尽责地检查,老年人则有另外的特殊通道,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助他们。
虽然这些还远远不够,但大家也都在一起努力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她肯定会耐心地对待老人的。
不止是因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还因为她希望自己将来在白发苍苍、眼花耳背的时候,年轻人都能友善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