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愿景
翌日。
寻风阁的炊房里，今日格外热闹。热腾腾的蒸汽从锅里冒出来，满屋飘香。
清荷拿着菜刀，小心翼翼地切着一块冬瓜。刚熟练了一些，便开始肆无忌惮敲得竹板哒哒响。
“小心别碰到手。”江浔在一边出声提醒。
“好，浔仙人。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
为庆祝莲英拜师成功，清荷特地跑来跟江浔学了几样拿手好菜，要亲手做给哥哥吃。
大功告成，做好的饭菜被搬到了小院儿里。
“嗯，不错。”莲英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丫头深藏不露呀。”甲三匣倒有些想长期待在这儿，只蹭饭也满足了。
“都怪平时浔仙人手艺太好，都把我的才华给埋没了。”清荷的小尾巴翘了起来，得意的看向江浔。
江浔舀起一勺银耳粥，仔细品了品。
“火候不够，下次再多煮半刻才好。”
清荷尾巴耷拉下来，“哦。”
“哟～好香啊。”
九夫人敛了衣袖，款款而来。
“刚到大门口就闻到饭香了。我一大早从画舫过来，可还没进早膳呢。”
“有有有，九姨，我去给您盛。”清荷说着跑去炊房了。
甲三匣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空碗，道：“我当这是谁呢。老妖婆，许久不见，还是老样子哟。”
“甲老头儿？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我徒弟在这儿。”甲三匣一脸神气，拍了拍莲英的肩。
莲英微微抬头，然后继续埋头喝粥。
九夫人撇撇嘴，“切，就你有徒弟？我徒弟也在这儿。”
玉手一指，清荷正好端着一碗粥从炊房出来。
端稳了手上的热碗，清荷刚抬头，就见九夫人指着自己。
哥哥在拼命喝粥，浔仙人坐在那儿就像一幅画儿。再看老爷爷，怎么有一股……火药味儿？
嗯？这是怎么了？
清荷把碗放在桌上，“九姨，快尝尝吧，我亲手做的。”
“好。”九夫人糊了一把清荷的头，倾身坐下。
“甲老头儿，怎么有空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得守着你那些宝贝机关不挪窝呢。”
“老妖婆，原来你是来吃饭，不是来搞破坏的呀。”甲三匣喝了口酒，“老夫还以为，你来，是要把这儿拆了呢。”
“臭老头儿！你胡说什么？是被我收拾的不够惨吗？！”
“哦呦，我好怕怕哟！这个老妖婆又要欺负人啦～”
“你！”九夫人拍案而起，翻掌就要开始运气。
甲三匣也峻了脸色。
“二位且慢。陋阁设有演武场，若要比试，不妨移步？”
江浔低眸酌饮，淡淡道。
“哼！”九夫人收掌坐下，“看在清荷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这老儿计较！”
“哼～”老头儿挑了眉毛，“我才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那个，这个，到底怎么回事？
终于熬过了气氛尴尬的一餐，清荷收拾了炊房，照例去演武场练剑。
莲英正在场边准备做机关用的羽箭和麻绳。
“哥，九夫人和老爷爷之前就认识？”清荷拿起一段废麻绳，在手上绕着玩儿。
莲英无奈一笑，“这个啊，你那时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
“那时父亲出去游医，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九夫人倒是家里的常客。她每次来都不见父亲，便说这么大个庄子只有母亲操劳太不像话，于是就满江湖的找父亲，要与他理论理论。”
“这一找，就找到了甲爷爷的机关房。九夫人得知父亲拜了师，不愿随她回庄，就把机关房的机关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下可惹恼了甲爷爷，两个人打了三天两夜，在江湖上也传开了。”
莲英笑道，“就是现在出去打听打听九夫人的丰功伟绩，也有人能给你讲出来。”
“……”
前堂。
“听闻九夫人，在江湖上树敌颇多？”
江浔倒了一杯茶，放在九夫人旁侧的桌上，又将自己面前的茶盏蓄满。
微寒的初冬，热茶总是上佳的御寒之选。
“是。江湖中人，在所难免。”
“江阁主，怎么想起问这个？”九夫人品茶。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上次偶然遇到季升，他好像同夫人有些渊源。”
“哦？怎么讲？”
“他认出了清荷的濯清涟，还问我们，同您是什么关系。”江浔盖了壶盖儿，缓缓道。
“江阁主无需在意。”
“我们平乐画舫半出江湖半入商，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包揽了各处势力，也是个香饽饽。”
“有些人，就想着拉拢我们，到时也好分一杯羹。要么，就是想拿我们当刀使。”
九夫人秀眉一挑，“可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招惹。如若牵扯了不该沾的，怕是就要翻了船呢。”
“阁主有所不知，前阵子定远镖局的掌事，可是亲自走了一趟，把他们当年给季升送的信，交到了邢司。”
“哦，就是你上次托我查的事。前阵子事情多，忘了告知。”
“这掌事，倒是很聪明。”江浔喝茶。
“九夫人，甲大师是我请来为阁里安排机关的，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包含。”
“罢了。我又不是来与他置气的。”九夫人起身，拂了拂裙摆。
“我去看看清荷，你坐着罢。”
演武场上，清荷正熟悉着新的招式。映江如纸上挥洒的毫笔，画出一道江，又点缀上无数沙石飞起，腾起惊鸿巨浪。
衣裙旋转，一招一式，流水行云。
末了，又淡若溪流，剑梢卷立弹出，汇入海湖。
清荷收了剑，“好像比刚才好一些了。”
这里要再用力一些才行……
“清荷。”九夫人缓步过来，捏了她的右肩。
“出招的时候，不要想着这个招式要达到什么效果。真的打起来，最重要的往往不是你招式使了几分，而是它是不是恰到好处。”
“是，九姨。”
“我们要给自己足够的反应空间和体力，才能灵活应变，找到利于自己的策略。”
“嗯，我明白了。”
九夫人微笑，“整体上还不错，等熟悉了招式，自然会轻松许多。”
“嗯。”
午膳过后，九夫人便离开了，若是再多留，估计一场江湖决战就要在这弱不禁风的寻风阁里爆发了。
清荷记着九夫人的话，在演武场一直练到太阳落山，基本掌握了其中精髓，才收起映江。准备去前院品尝期待已久的改良三鲜汤。
吃惯了浔仙人做的菜，再去尝其它食物，简直是食之无味了。就这一点，就够我粘着他一辈子了。
清荷一蹦一跳的，束起的马尾在身后一抖一抖，朝着前院去了。
“老爷爷，你武功一定很好对不对？哪天有时间给我指点指点？”清荷吃饱了肚子，看着胃口很好，依然还在吃着的老人家，缓声道。
“嘿嘿，这你倒是说对了。”甲三匣一脸骄傲，“我和那个老妖婆比起来，武功定是要胜她一筹的，只是我让着她罢了。”
“那您说说，武功的要领是什么？”
“要领啊，总的来说就是力量，技巧，策略，和体力。”
“最关键的，就是…”
“力量？！”
“不，是体力。”
“体力，就是身体的耐力。耐力越好，在战斗过程中，坚持的时间就越长。尤其是在战场上…”
老头儿说着说着，突然停了，眼神直直的盯着手里的凤爪。
清荷拿了块奶糕塞到他手里，“我懂了老爷爷，您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然后飞快的闪人了。
“呼，吓死我了，差一点儿又闯祸了。”
回到卧房，点了灯。
昏黄的灯光，映着清荷青涩稚嫩的脸。
听哥哥他们说，那个叫季升的人，是上面的官员。却投敌叛国，为敌人卖命。
甲越爷爷，曾经是戍守边塞的大将军，带着将士们征战沙场。后又醉心研究机关术，成为一代机关大师。
哥哥，照顾我长大。努力了十几年，终于完成了心愿，又拜了师，钻研自己喜爱的机关术。
浔仙人，高深莫测，建立了寻风阁。会下厨，会武功，懂学术，能作诗。应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本事。
九姨，平乐画舫的主人。江湖中人，武功很高。而且很有钱。
那，我呢？
清荷看着被灯光映在桌面上的阴影，凝了神。
我叫叶清荷，这名字，是父母，哦，还有九姨，给取的。
我武功还不赖，文学也还说的过去吧。对了，还有医术略知一二。
其实，我的长处……
这寻风阁，是浔仙人的。
清荷仰头看着四周。
他定是不会赶我走，可是，我也不能真的赖在这里一辈子吧。
柜子靠墙，阴影遮着光。
清荷打开柜门，拿出了那两套量身定做的男装。
“本是做来方便溜出去玩儿的。如此，倒真派上用场了。”
一套黑色，一套红色，衣服的袖口绣着花瓣，莲花的花瓣。是清荷自己绣上去的，不明显。
凝望窗外的月亮，直到快把那月盘盯出个洞来，清荷终于下定决心。
我非要闯出点颜色来，才不负我前面活的这十几年。还有这十几年里吃的那些盐，还有米。
将那两件衣服放在包袱里系好，又丢回了柜子里。
清荷长舒了一口气。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美好的愿想，女孩进入了梦乡。
夜里，下了大雨。
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