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虎出手相助，擒八爷进山寻友

    盛夏。

    木浅草深春已去，

    江清鱼愁正早眠。

    牧童横笛吹欲懒，

    老牛却盼骤雨天。（1）

    几只吃饱喝足、无聊透顶的知了，扯着毫无情感的嗓子，有气无力，敷衍正恹恹欲睡的听众，“知了，知了”没节奏地乱叫。

    “吵死了。还知了，知个球。”

    坐在洞口的黑虎，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甩手一扔，打中了树枝，吓飞了那几只知了。睡在山洞里的上官云雷，一天一夜没醒来，身上的伤口已处理完毕。无聊的他，一个人坐在洞口，发呆。

    上官云雷离开药店那天，老头突然好像有急事，匆忙交待两句后，便飞走了。特别交待，在关键时刻，让他出手帮助上官云雷。后来，匆忙赶到时，上官云雷已经陷入苦战，身边已经杀了天海楼近三四十人，整个人已处于癫狂昏迷状态。情急之下，他扔出三个天雷子，趁众人混乱之际，救出了上官云雷。

    现在形势，根本不允许他带对方潜回药店治疗，以他的实力没法保全上官云雷的性命。天海楼强大可怕的力量，他是了解的。

    “咳，咳。”

    山洞里传来两声虚弱的咳嗽，上官云雷醒过来了。他微微睁开眼，全身伤口扯得难受，不禁让他龇牙咧嘴，咳嗽起来。

    “醒了。”

    黑虎飞快跑进来，脸上难得一笑。

    “虎哥。是你救了我吗？”

    黑虎点点头，轻轻扶起他，靠在一块石头上。

    “师伯他人呢？”

    “走了。”

    两人三言两语交谈，总是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词语。

    交谈中，上官云雷知道是怪老头安排黑虎出来接应他的，心里暖暖的。老头师徒两人虽然性格偏激，脾气古怪，但侠肝义胆之心未丢，对自己颇为照顾。回想了前些天大战的场景，看看身上满身伤口，不禁暗暗叹气。最近有点飘飘然，自恃炼体术厉害，可横扫武师境界，可恶虎抵不过群狼咬，最终遍体鳞伤。下一步，想办法突破宗师境界，找一本炼体功法修炼，进一步提升身体强度。同时，要将龙爪手修炼起来，增加保命手段。

    离双方激烈交手已过了十几日。天海楼发动了所有人寻找上官云雷的下落，人海茫茫，寻龙山脉绵延几千里，深山沟壑，无数洞藏，如何去找？此次，天海楼损失巨大，黄天格受了重伤，右手掌骨折，武师境界帮众死伤近一半以上。

    黄天格越想越不对劲，对方区区武师大圆满境界，竟能发挥出越阶战力，爆发力量远超宗师圆满境界，生生击伤自己。此子身上有大秘密。他发动秘技分明已封印对方内力，结果没想到对方还能给他致命一击。那股力量似乎不是武学之力，好像是修仙之气。难道，这小子是灵武双修？

    他越想越害怕，后背冷汗直冒，万一，对方身后是仙门势力，那他将是天海楼历史罪人。思来想去，他马上叫人把八爷叫来，当面秘密交待一番，即刻下令撤回所有搜寻人员，抹去所有与上官云雷有关的证据，安排好后，他便匆忙逃离金光镇，返回了风灵渡。

    黑虎和上官云雷两人还蒙在鼓里，此时正躲在山洞里养伤、修炼，适机报仇。黑虎正在修炼乾坤步，上官云雷在一边观察指点。黑虎悟性非常高，境界又高于他，学起来进步神速，三天便基本掌握了步伐。剩下的，交给时间了。

    修炼日子如电，转眼即过了半个月。上官云雷在黑虎的照料下，加上怪老头赠送的疗伤圣药，体内被震伤的五脏六腑已复位，身上伤口也痊愈了。病情好转后，他感觉突破宗师境界的时机越来越近了。在重返金光镇前，必须择期突破修为，增强实力。他将怪老头送的龙爪手拿出来，和黑虎一起修炼。龙爪手，近可攻敌于无形，远可攻其于不备，是偷袭爱好者的必备技能。缺点，就是非常费内力。黑虎从没见过自己师傅露过这个功法。大喜之余，两人热火朝天修炼起来。算辈分，黑虎还是他的师叔。不过，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你哥我弟的喊，慢慢也就习惯了。龙爪手，重点在于掌握体内运气控制，纯熟调节内力运行轨迹，随心所欲变化。运气出体，凝结体外，要求内力控制能力非常强，稍微不慎，就消散一空。内力无色无味无形，难以控制。两人修炼了一周，依然不得法。本来自认为天才的他们，备受打击，食肉不香。

    “虎哥，是不是我们理解错了？凝气体外而不散，运气无形变于手，”

    两人相互比划，沟通体会，不甘心就此罢手。

    “我认为应该是先运气到掌心，五指控制成形，再释放出去攻击对手。像这样，”

    黑虎一边说，一边示范，只见他右手掌心迅速凝成一个气团，不断压实，形成一个球状体，在五指缓缓扭动下，慢慢转动，“去！”一声大喝，化为五爪的白球倏地飞出，朝十丈外洞口那棵大树树枝飞去，可刚飞出不到五丈，白球便爆散开来，引起空气中一阵激荡。

    “不行。”

    他有点丧气。

    “虎哥，是不是这样呢？先将内力运行到掌心，再加大输送力，稳定气团，确保在发动时，有足够的内力支持，就像我们放纸鸢时手中得握住一根线，不让它脱离控制飞走？”

    上官云雷把自己的想法清晰地表述出来。

    黑虎认真思考后，觉得他说的在理，两人试了几次，效果比原来好了许多，因内力不足，使用次数有限，攻击范围仅限于三丈。要想像怪老头那样随心所欲抓起十几丈远的物品或人，至少达大宗师以上方可。

    两人在山洞呆了一个多月。上官云雷身体已全部恢复了。天海楼的复仇计划也要启动了。

    黑虎先返回金光城，打探消息，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行动计划。上官云雷就躲在城外十里的树林中，一边打坐修炼，一边静候消息。

    过了一天。黑虎便兴冲冲跑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什么？天海楼认怂了？什么情况这是？”

    上官云雷非常讶然，他的复仇行动都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黑虎也不知道为什么天海楼突然发布消息，撤回了上官云雷和他两个朋友的追杀令。他找帮内眼线了解，对方说命令是八爷亲自下的，还要求所有知情的帮众闭口，乱说乱传者，灭九族。几个参加当天围杀上官云雷计划的骨干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了，估计是被灭口了。

    “哼，哼，想杀就杀，想撤就撤，想得美。这次小爷我，就不答应了。不把卓大哥和王大哥两人完整交出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虎哥，走，进城，找八爷要人去。”

    两人大马金刀地走进城池。有人远远看到上官云雷进城了，马上飞奔回天海楼商社，找八爷报告此事。

    八爷听说上官云雷回来了，想起那天他杀戮天海楼帮众的眼神，手脚微抖，额头冒汗。

    没办法，表哥那天走的时候，那副惧怕的表情，历历在目。他告诉他，哪怕上官云雷回来复仇，杀光金光镇天海楼所有人，也不要有复仇的念头，否则，他就是天海楼最大的历史罪人。

    “告诉楼下伙计和所有兄弟们，收拾东西，逃命去吧。我一个留下。一人做事，一人当。”

    关键时刻，八爷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英雄气概，没做缩减乌龟。

    前来报告的帮众，早就得到通知，如果有一天对方来金光镇报仇，他们可以自由逃命，天海楼不会责怪他们的。

    楼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八爷恋恋不舍看了看二楼办公间，这是他十几年流血打拼换来的一切。如今，命快没了，身外之物皆是虚幻。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爱，谁要吧。走了。

    他静静地站在一楼大门口，望着两个渐行渐近的身影，心里无比宁静，沉寂多年的境界竟然要突破了。他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有鸡巴用。

    上官云雷两人径直往天海楼商社，后面跟着一大帮围观百姓，浩浩荡荡，气势逼人。八爷看到蜂拥而来的人群，眉头微皱，想想又轻舒而开，“没想到，我八爷死前，竟有这么多人来相送。五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上官云雷有些惊讶，他以为八爷会大门紧闭逃之夭夭了，没想到，竟敢敞开大门等候他们的到来。那个欺软怕硬、唯唯诺诺的八爷，竟变得有些血性起来。眼镜大跌，碎片满地。

    “两位爷，在下恭候多时了。要杀要剐，随便吧。我八爷要是喊一声，就他妈是狗熊一个。”他镇定自若地拱手道。

    “杀了他，少侠。”

    “杀了他！”

    身后此起彼伏响起了一声一声愤恨地痛骂，铺天盖地。

    不少人，拿出了菜叶，鸡蛋，鞋底甚至石头，纷纷朝他扔来，他没有躲避也不敢躲，只能脸色发青挺立在那里，任由这漫天仇恨倾泻而下，将己淹没吞食。他到金光镇十几年，凭借天海楼威势，以威胁、恐吓、绑架、敲诈、欺骗甚至杀人等手段，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罪行罄竹难书，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人替他们撑腰出气，自然趁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看着漫天飞舞而下的杂物，瞬间将八爷淹没，两人不禁怒气丛生。此人如此天怒人怨，着实该杀。但想了想，还是未动手，毕竟卓战山两人至今尚未找到。

    上官云雷挥手叫停了众人，将八爷带进商社一楼，询问卓、王二人情况。八爷如此回答了他们的提问，明确说二人未死，只是受了重伤，逃进城外寻龙山脉50里处一处森林里了。他组织搜索队搜寻了半个月也未找到二人踪迹，最后悻悻而归。

    确定二人未死的消息，上官云雷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当下，如何处理八爷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将其放在此地，必难逃一死，必将与天海楼结怨更深。如将其放走，难平民意。思来想去，两人只好将其交给官府收押，至于结局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告别了黑虎，在全镇人敬仰的目光送别下，上官云雷急忙赶往八爷所说的位置。一路上，他运气于双腿，加快赶路速度，希望早点寻到两人。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凉雨，晚来风。

    山回路转不见君,

    路上空留马行处。

    盛夏氤氲，

    骤雨初歇，

    百山沉郁，

    万木如洗。

    泾溪野横，

    一足难立。

    山里天气，如女人的脸，说变就变。一刻钟前，阳光明媚，下一分钟，便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倾注。他行走在寻龙山脉，不断在可能藏人的山丘、沟壑、密林穿行搜索，不时跳上高处，运气大喊两人名字，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惜，找了几天，空山依旧，友音难寻。

    他在深山老林历练了这么长时间，寻路、找洞、问水，颇有心得。两人重伤逃入这片区域，自然首选这些藏身之所。两个多月了，想必伤势应有所好转，转移到近水源的地方可能性较大。

    进入山里七天，行程近100里，武师修为者亦不敢轻易深入。地势越来越复杂，精怪出没时常，二阶精怪已屡见不鲜，稍微不注意，性命难保。昨日，他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人类活动痕迹，一座山洞里，残存血迹，还有些扔丢的衣物。他心里极为兴奋。功夫不负有心人，得来且不费功夫。根据足迹，他继续追踪了十里，沿着一条溪流往下游前进，不时躲避来喝水的二阶精怪，有一次差点与一头二阶圆满的霸熊碰上，幸亏他移动速度快，逃了五里，终摆脱了对方追击。

    小溪蜿蜒曲折走了二十里，汇聚成一条水势淙淙的河流，在密林深处缓缓而行。人类在水边行走的痕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指引着他来到了一座山脚下。山势高几十丈，古木参天，静谧异常。河对岸，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一座木屋矗立，屋前，一块大黑石，两个人影对坐。

    相隔百丈远，又有些灌木草丛遮挡，他的视线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对方面容轮廓，就是卓战山和王君。

    “卓大哥，王大哥！”

    他惊喜地大喊一声。

    流水淙淙，风吹树响，坐在屋前两人似乎听到有声音在呼喊，时断时续，难以分辨。两个多月以来，两人东躲西藏，不断换位置，躲开了天海楼搜索队搜寻，好不易在此地建了一个安身之所，疗伤固体。

    “好像有人喊我们！”两人反应极快，异口同声道，“不对，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在此？莫不是，狐妖？天海楼之人最近没见有人在附近出没了。”

    狐妖，相传修炼到化形期，三阶后可变化为人形，施展魅术，迷惑人类，引诱其入险地，杀死后吸取精华，提升修为。

    两人相互搀扶，迅速躲进木屋，顶好门板，持械分守左右，待其破门而入，给予致命一击。

    上官云雷见两人像吓坏的老鼠，一溜烟躲进屋子里了，真是哭笑不得，挂念之心也放松下来了。他两眼一转，闪过一丝狡诘，纵身几个跳跃，飞过小河，跳到小屋前，压低嗓音，粗声粗气地朝屋里喊：“你们被包围了，再不出来，一把火烧死你们。”

    两人躲在屋里，听到外面人喊话，知道今天活不过了，想想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岂能受此等羞辱。

    大丈夫，生而顶天立地，死亦为鬼雄。

    两人搀扶，用力将门板打开，冲进屋外，左刀右剑，面露死志，准备以死相搏。

    “两位大哥！你们”

    一见到两人如此惨状，上官云雷哽咽了。卓战山相对还好，但王君少了右手，身上多处伤口未愈合，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公子！”

    “少侠！”

    两人惊呆了。眼前，站立的，竟然是上官云雷。两个月不见，人似乎又高了一点。

    男人相见不流泪，只是情到未深时。

    三人大难不死，竟能在深山老林里相遇，令人蹉叹。上官云雷检查了他们伤势情况，掏出怪老头赠送的疗伤圣药，一一给两人服用。卓战山穿透性伤口难以止血，王君病情更不妙，几处伤口已恶化，必须得返回金光镇找黑虎帮忙。

    休息一天后，两人伤势缓解，上官云雷左挟右扶，以最快速度离开寻龙山脉。三天后，来到官道上，挡下一辆马车，将二人扶上去，快马加鞭，朝城里飞去。

    怪老头回来了。身上环绕着一股脱离凡尘的仙气忽隐忽现，让人有一种膜拜的冲动。黑虎觉得老头变了，变得更亲和，更脱俗。

    黑虎打开门迎接上官云雷三人时，在车上颠簸几天的王君二人已陷入昏迷。幸亏怪老头返回了，要不然，黑虎那半桶水治疗术不知折腾到何时。看着两人安静沉睡在榻上，他辛苦忙碌了半个月，终于可放松休息了。

    夜深人静，鸣虫伏叶，皎月低眉，轻更独吟。

    上官云雷正闭眼打坐，龙吸术缓缓运行，一道道白光，如游子归乡，像飞蛾投火，蜂拥钻进了体内，进出口鼻，浮游经脉，龙潜丹田。一周天，二周天，三周，直至，丹田气团盈满，水溢四海。

    “啵！”一声微响。体内气息翻滚，龙腾虎跃，激荡四射，波涛汹涌，引得他情不自禁长啸而出，响彻云宵。

    怪老头似睡非睡的双眼，猛地睁开，身子一动，如鬼魅般消失在房间，瞬间出现在上官云雷的身边。

    “破境了？宗师境界了。不对，噫灵境也破境了。好小子，双破境啊。”

    黑虎被惊醒了。

    全镇也被惊醒了。

    唯独，两个人沉睡的人。

    长空一啸天地震，半武半灵百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