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桃沢明日香被逮捕了。
之后她平静地自述了杀死麻生贤人的完整过程。
“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了他。”妆容不再精致的女人缓缓说道，“我后悔的只是为何自己一直都在忍耐，我曾经有过很多机会报警，却都鼓不起勇气去做，所以忍着忍着，就忍到了不亲手杀死他就绝对不行的地步……不过至少以后，我终于可以摆脱我的噩梦了。”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她宣泄情绪。
桃沢明日香说了很多。
她说所有女孩的照片视频她都一起删掉了，还说她其实保存了许多麻生贤人的犯罪记录，诸如买凶，权色交易，贩卖公司机密，敲诈等等。
在场的警察和侦探一时都听傻了，记录员手上的笔几乎一刻都没停过。
麻生贤人一个人肯定是做不了这些，他身后肯定还藏着一个为他提供方便的地下团伙！
这个案子还没结束，警方接下来的任务将会更加漫长且沉重。
最后，桃沢明日香拜托警方要将麻生贤人做的一切都公之于众，她要让麻生贤人和她一样成为一个犯罪者，而不是死后理所当然地被记者写成“受害者”。
说完一切，桃沢明日香的表情终于变得轻松又舒缓，像是彻底放下了一个重担。
她抬头看向七月。
——谢谢。
是无声传递的感激。
七月没有回应，她注视着对方被带走。
以目暮警部为首的官方人员陆续离开，毛利小五郎跟着一起去做笔录，按理说，江户川柯南应该也要一起。
结果……
七月低头，和乖巧的男孩四目相对。
七月：“……柯南君，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装傻：“诶？怎么回事，毛利叔叔他们怎么走了？我好像被落下了哈哈哈……”
七月：“……”
这种话你说你自己信吗？
她无奈叹气，转向另一边：“柯南是被落下了，那你呢，松田警官，你也被目暮警部落下了吗？”
松田阵平：“我和目暮警部说过了，有点私事要晚点回去。”
七月：“……嗯，松田警官，你口中的私事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吧？”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用“你心里没点数吗”的质问眼神看向了她。
七月：“……”
行。
七月妥协：“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想找我做什么……总之，我们换个地方再聊吧。”
麻生贤人的房子已被警方封锁，七月干脆就近原则把两人带回了自己家——这个案件导致她家住址在警察那留了记录，所以无所谓，反正她过几天就会从这里搬走。
打开冰箱，勉强从里面找出两瓶罐装饮料。
“家里只有这些，请两位不要嫌弃。”
摆在江户川柯南面前的是牛奶，松田阵平面前的是苹果汽水。
他们对七月朴素的待客之道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江户川柯南就像真正的小学生那样并着双腿端正坐在沙发上，双眼习惯性地观察屋内摆设。
然而只看了几秒，他就实在忍不住地开口了。
“……奈奈姐姐家里好空哦。”
“我比较喜欢简约风。”七月随口回。
这当然是假话，对现在的她来说，房子只要能住就行，有空折腾装饰，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怎么去死。
松田阵平单手开启汽水罐，墨镜下的眼同样在审视着整间屋子。
柯南口中的“空”指的并非是装修。
这里的装修布局很完美，必然是专业人士特意设计出来的，但住的人显然并不上心。
家中没有任何体现爱好的物品，入目可及的所有柜子全是空的，噢，其中有个格倒是孤零零地塞了本书，大概也是这个家伙随手放的。
客厅面积很大，因此也显得愈发空旷，只是坐在这，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松田阵平现在就觉得自己很冷。
非常冷。
这里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你难道不觉得你所谓的‘简约风’，有些过于简约了吗？”松田阵平摘下墨镜看着七月。
松田警官说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七月苦笑：“就算松田警官这么说，我现在也没办法改变屋子的风格，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所谓的‘私事’到底是什么事吧……说实话，你们这个态度让我有点害怕，我是在无意间犯下了什么过错吗？”
江户川柯南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们是……呃……那个……”
后半句憋不出来，江户川柯南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疯狂给旁边的松田阵平打眼神示意。
出乎柯南意料，松田阵平居然真接上了他的话。
“你之前说的那些，真的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江户川柯南卡住。
七月一下没明白：“什么？”
松田阵平神情认真：“我是指，你对桃沢小姐说的那些自杀体验。”
江户川柯南已经麻了，他面上绷住表情，心里却疯狂地在对松田阵平嘶吼。
松田警官！我们不是一开始说了要委婉吗！这是可以直接问出来的吗！？
松田阵平会这样问并不是没过脑子，他已经看出来了，“委婉”的手段对柴崎奈奈没有任何用处。
若按江户川柯南的办法，他们恐怕花费十年都不可能让柴崎奈奈说出一句真心话。
听到松田阵平的问题，七月愣怔片刻，终于明白了这两人古怪反应的原因。
江户川柯南知道她曾经自杀过，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松田阵平……嗯，或许还有安室透。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安室透莫名奇妙把波洛咖啡店的纪念品让给了她。
至于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大概是被她之前的那些自杀感想吓到了吧。
看着对面两人略显沉重的目光，七月首次产生了一种不好处理的头疼感。
完全否认肯定说服不了他们俩。
一个侦探，一个警察，若不是已经收集到足够的“她心理有问题”的证据，他们必然不会坐在这里和她面对面谈心。
对了，还有她家里过于简约的摆设，现在恐怕也加剧了他们的怀疑。
既然这样……
那就只能“承认”了。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七月深吸一口气，主动坦白，“你们是在担心我会自杀吗？”
松田阵平干脆点头：“没错，这小鬼上次看出了你在跳河，然后就提心吊胆到现在——所以，你如果有想不开的事就说出来，能解决我们一起帮你解决，解决不了的也给你想办法解决，好了，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江户川柯南倒吸一口凉气。
松田警官也太莽了吧！万一奈奈小姐受到刺激可怎么办啊！
江户川柯南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七月有些感慨，她微微笑道：“柯南君，你就像平时那样就好，我没有这么脆弱。”
江户川柯南迟疑了下才说：“抱歉，奈奈姐姐，我把那天的事都告诉松田警官和安室先生了，不过其他人我没有说。”
和七月想的完全一样，她了然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的正义感在我眼里也非常耀眼，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
江户川柯南被夸得不好意思。
七月接着说：“你们猜的没错，那天我确实是去自杀的，但没有成功……请不要担心，我并没有遭遇到像桃沢小姐那样的危险，也不是因为生活的苦闷，或是事业的打击——我只是单纯地被‘死亡’吸引。”
江户川柯南听前半部分的时候还很理解，到后半部分就完全懵了。
松田阵平也是差不多的茫然表情。
“……被‘死’吸引是什么意思？”他问。
七月体贴比喻：“偶尔不是会这样吗？会好奇进入水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刀锋划过身体是一种什么感觉。”
松田阵平嘴角抽搐：“没有人会有这种‘偶尔’，你是心理变态吗？”
七月微笑：“我不否认这一点。”
这些不能说完全是谎言，但一般人只会将说出这种话的人当成变态。
没错，七月的主意就是把自己定位成怪人。
她不可能将自杀的内情说出来，松田阵平是警察，她如果胡诌，那他只要一调查就会发现，然后就会对她更加关注。
七月不希望被关注。
准确地说，她不希望被松田柯南这种在正常生活的好人关注。
——就当她是在努力坚守自己已经七零八落的三观吧。
但怪人就不一样了，正常人在面对怪人的第一反应只会是减少交往。
松田阵平没有轻易相信，他又问：“你去陪酒也是……呃，这种想法？”
七月秉着“既然要变态那就变态到底”的核心思想，继续笑着说：“我记得那天有和松田警官说过，我是去体验生活的，酒吧的客人多种多样，他们经常会对陪酒女郎说出自己的秘密，我对此很感兴趣。”
江户川柯南已经听傻了，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居然会从奈奈小姐口中听到这么……这么异常的逻辑思维。
难道他以为的奈奈小姐心理有问题实际上是字面意义上的“心理有问题”吗！
松田阵平艰难发声：“那你和桃沢小姐说的那些……？”
“既然被‘死’吸引，那我会去收集一些相关内容也很正常吧？”七月有理有据，她还伸出光洁的手臂证明，“我只是理论知识比较丰富。”
……确实没在她身上看到过自残痕迹。
松田阵平仍不死心，他总觉得自己又被忽悠了：“你不是故意说这些想把我们吓走吧？”
……真是的，就这么执着吗？
七月决定给他下一剂猛药。
“要怎么样松田警官才愿意相信呢？”她状似苦恼，“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多少还是知道自己的思想有些问题的，所以通常都不会主动和人深入交往。”
“但今天柯南君和松田警官这么坦诚，如果我还遮遮掩掩，就好像辜负了你们的心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这些的哦。”
说着，七月站起身来。
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挺直背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七月绕过桌子，走到松田阵平身边，弯腰凝视着他。
松田阵平被那双漆黑望不到底的眸子锁定，他试图移开目光，却被对方伸手捧住了面庞。
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松田阵平瞳孔猛缩，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对松田警官说过吧？”七月放缓语速，用充满暗示意味的口吻道，“——我其实对你也很感兴趣。”
松田阵平木头似得僵在了原地。
旁边江户川柯南已经傻了。
……
两分钟后，七月从窗口看到了两人越走越快逃跑的背影。
双杀。
毫无任何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