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 “喊你君牧好不好?”……
“你说皇上真的会全须全尾的送咱们儿子出宫吗?”
皇宫侧门门口,沈琼花带着夫郎站在马车边,朝宫门内翘首以盼。
沈夫郎还是觉得诧异,小皇上真就把沈君牧放出宫了?
沈琼花立马道:“金口玉言,还能有假,她当朝说的,总不能赖账吧。”
沈琼花心里犯嘀咕,应该不会赖账吧!
“回家好,回家我就放心了。”沈夫郎脸上挂着笑。
先皇的君侍们这几日陆陆续续都清出宫了,后宫已经空出来,到时候小皇上迎娶新人,沈君牧可怎么办。
他才十六岁啊,这个年纪在宫里得熬到什么时候。
沈琼花朝宫门里看,“赡养费的事情,我跟言大人提了,她说她会上折子。”
这要是换成以前,上折子也没用,现在就不一定了。
小皇上只要给伤病残兵发体恤金,给亡故将士的家属发赡养费,原本由沈家养着的这些人变成由朝廷养着,无异于把沈家肩上的担子卸下。
沈琼花想着,儿子出宫也都十六了,到时候怎么着都得存点银钱给他当嫁妆,说一门好的亲事。
不仅沈君牧到了选妻主的年纪,其实次女沈木槿跟小女儿沈铃兰,也都到了娶夫的年龄。
只是这些年沈家过得清苦,刨去吃喝用度跟府里拮据的开销,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给女儿娶夫郎。
大将军府名声是挺好听,可光好听没用啊,又不能吃。
朝中凡是有点人脉的官员都能打听到沈家的真实情况,她们从心底钦佩沈家的善举,对沈琼花也是敬仰颇多。
可一提到让自家儿子嫁给沈家女儿,这群人瞬间退避三舍。
沈家两个女儿也懂事,沈木槿这几年都跟沈夕颜在边疆历练,说没有战功不成家。
沈铃兰领了差事,不在京中,也说她年纪小并不急,还道如果家里有闲钱,给冰人还不如多给小君牧买些糕点解解馋。
沈琼花一个当母亲的,孩子们越这样,她心里越难受。好在如今总算拨开黑夜,窥见一丝曙光。
梁夏,便是大梁的那缕光,也是沈家的那抹光。
“等有钱了,”沈琼花豪气,伸手一揽沈夫郎肩膀,“我给你打两支金簪子!”
她表示,“左边插一支,右边插一支!”
看谁还敢笑她将军府穷酸!
沈夫郎笑,“我又不图那些。”
他图的是沈琼花这个人,至于金银俗物,他都不在乎。
“不过要是有钱了,给儿子买只青玉簪子也不错,他进宫前,用的都是桃木簪。”还是他自己拿小刀雕刻的。
沈君牧做为自家人,每个月连月钱都没有,过得还不如报春呢。
妻夫两人站在门口说话。
聆凤宫里,沈君牧抱着冯朱朱站在宫门口,由着报春跟宫人们收拾他的衣物。
先皇下聘,给了不少东西,但沈君牧把值钱的物件都留在府里,让沈琼花折算成银钱,分了出去,只留下一些衣物。
他带着衣物来,如今能带走的也只有衣物。
哦,冯相还赞助了他一只猪。
沈君牧摸摸冯朱朱的脑袋,他虽然没有小马驹,但他也是有小猪的人了。
“公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报春向来沉稳,今日却难得开心,“将军跟主君定然在门口等您呢。”
“收拾完了?”沈君牧朝宫殿里看。
报春笑,“收拾完了。”
衣服装在一个箱子里,会有下人抬出宫,报春抱着沈君牧的那杆银枪,站在他旁边。
主仆两人一同扭头朝殿内看,报春嘴角的笑意淡去,慢慢皱了下秀气的眉,轻声说,“其实我原本不喜欢宫里,觉得规矩多,约束多,但住了一段时日,如今突然要走,又觉得舍不得。”
殿里还残留着他们的生活痕迹,处处都透着股熟悉感。
报春想,哪怕夜里闭着眼睛,他都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等同于第二个家了。
沈君牧低头收回目光,只轻轻捏冯朱朱的耳朵。
他虽然没说话,但情绪都写在脸上。
报春犹豫一瞬,小声问,“公子,您是不是不舍得啊?”
是不舍得宫里,还是不舍得某人,报春不敢细问。
沈君牧浓密的眼睫煽动了一下,闷闷地应一声,“嗯。”
报春眸光闪烁,故意朝别的方向引导他,“毕竟住久了嘛,不舍得很正常。”
沈君牧想了想,摇头,“不是。”
他分得很清楚,他不是不舍得这座宫殿,而是不舍得进宫以来的日子。
以往他在将军府,他是将军之子,一言一行其实没比宫里松懈很多,他同三个姐姐一样,身上担着沈家的责任,没看过花,没放过炮仗,没蹲在门口听过八卦,没看人为了只虾打起来。
可这些事情,他进宫后都做了。
他不是沈家之子,他只是沈君牧,跟在梁夏身边,穿着女装去听言府分家,趁着夜色去拦冯相。
他认识了艾草,见过了松果姐妹,还拥有了一只小猪。
沈君牧想,他不舍得的应该是这种感觉。
他喜欢将军府,支持母亲做的决定,沈君牧不止一次因为自己是沈琼花的儿子而感到骄傲自豪,但他同样也喜欢做沈君牧,喜欢当一个快乐的自己。
沈君牧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宫。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君后,不能留在宫里。
知道自己不是太君后的时候,沈君牧心里第一反应是失落,他不能为沈家当个“质子”了,他也不能留在宫中陪大夏。
随后才慢慢变成轻松,他不是太君后,沈家不再受帝王钳制,他也不是大夏的小爹爹,他牵她手的时候,是可以不隔着衣服的。
沈君牧心情原本轻盈快乐,直到他发现自己出宫后就见不到大夏了。
不能跟她一起蹲在小门那里听艾草说八卦,不能再从她手里分到几颗瓜子。
好好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冯朱朱本来安安静静窝在沈君牧怀里,忽然猪耳朵动了动,小黑眼睛警惕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哼哼哧哧起来。
沈君牧忽然抬头朝前看,语气肯定,透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大夏来了。”
报春茫然,“啊?”
过了一会儿,他才瞧见远处的人影。
报春瞬间目露惊喜地看着沈君牧,不是因为梁夏来了,而是因为沈君牧内功见长,“离这么远您都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沈君牧诚实说道:“是猪听到的。”
报春,“……”
离得太远,加上梁夏功夫不低,所以沈君牧没办法听出梁夏的脚步声,但冯朱朱能。
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
梁夏越靠近,冯朱朱越把脑袋往沈君牧怀里扎。
“君牧。”窦氏笑着过来,示意宫人把东西拿过去。
窦氏和梁夏来送沈君牧出宫。
沈君牧朝梁夏看过去,梁夏朝他露出笑,沈君牧也无意识跟着抿起嘴角。
“你要出宫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窦氏眉眼温柔地看着沈君牧,越看越满意,“我原本就是个做衣服的,也没别的拿手的东西,就给你做了身春装,做了双鞋,尺寸都是问尚衣局要的。”
沈君牧有些不好意思,福礼道谢。
现在他不是太君后了,一时间不知道喊窦氏什么,眼神求助性的朝梁夏看过去。
梁夏站在窦氏身边,眨巴眼睛,一本正经说,“你我同辈,你可以跟着我喊。”
沈君牧朝窦氏看过去,捏猪耳朵的手都顿了顿。
他反应了一下,梁夏喊窦氏是爹,他要是跟着喊……
沈君牧看梁夏。
梁夏脸有些热,但还是回视他,眼里始终带着笑,惹得沈君牧耳廓微热。
窦氏白了梁夏一眼,梁夏这才低头站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窦氏跟沈君牧说,“你跟松果是同辈,先喊我叔就行。”
报春站在一边,心里疑惑,是他多想了吗?什么叫“先喊叔”?
皇上“言语轻浮”爱逗弄小公子,报春都习惯了,可窦太君后不是这样的人啊!
“对了,”窦氏说,“我给你做了些糕点果子,留你回家的路上吃。”
“以后没你陪我吃饭了,”窦氏叹息,“我心里还挺空落落的。”
沈君牧在宫里的时候,几乎天天中午跟晚上都和窦氏一起吃饭。
沈君牧抿唇,心里像是缠了一团毛线。
他也挺舍不得窦太君后的。
窦氏絮絮叨叨跟沈君牧说了很多,然后看向梁夏,用眼神暗示,“君牧都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
沈君牧一愣,对啊,他要走了,梁夏都没跟他说什么!
从确定出宫到今日,一共三天时间,梁夏都没来过聆凤宫。
沈君牧拿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看梁夏,等她说话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连李钱都看出来了,心里还挺诧异。
瞧着沈君牧这表情,不像是对大夏半点意思也无啊,小木头开窍了?!
梁夏却在盯着冯朱朱看,朝它缓慢露出笑意。
冯朱朱吓得哆嗦,脸往沈君牧怀里躲。
沈君牧抿紧唇,用袖筒把猪盖上。
梁夏,“……?”
梁夏看沈君牧,沈君牧仰头看天。
让她看!
他都走了,她还盯着猪看!
梁夏眼里露出笑意,只是垂下眼睫,将情绪遮住。
窦氏见时辰差不多了,“回去吧,你爹肯定在宫门口等着你呢。”
两个宫人抬起沈君牧的箱子,准备出宫。
梁夏这才跟窦氏说,“我送送他。”
梁夏慢悠悠道:“可以吗,小爹爹。”
沈君牧狐疑地看梁夏。
他不是太君后的事情,她分明早就知道,但还是一口一个小爹爹。
梁夏步行,送沈君牧朝宫外走。
报春跟李钱落后几步,跟在身后。
梁夏走得慢,沈君牧犹豫一瞬,也放慢脚步,跟她并肩。
沈君牧始终用袖筒遮猪,磨磨蹭蹭半天,才问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不在玉牒上?”
梁夏点头,“知道。”
沈君牧低头,“那你还喊我小爹爹。”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把感情朝那个方向想。
梁夏侧头看他,“那我现在喊你什么好呢。”
她仔细想,“小公子?沈少爷?”
沈君牧都觉得不适应。
梁夏停下脚步,伸手顺势扯着他的袖筒,拉着他一起停下,神色认真地看他,“喊你君牧好不好?”
沈君牧的脸,噌的下就红了。
他一时间都不好意思看梁夏,心里觉得这个称呼,也有点不……适应。
梁夏从头上将自己的青玉簪子拔下来,走到沈君牧面前,“我有个礼物送你。”
沈君牧抱着猪看她,梁夏抬手,将簪子轻轻簪在沈君牧头上。
他的簪子尽数收了起来,如今头上戴着的是支自己雕刻的木簪。
梁夏将他的那根木簪拔下来,把玉簪插上去。
她忽然离得那么近,沈君牧呼吸下意识屏住,抬眼看她。
梁夏生的极其好看,肤色白皙,眼睫浓密黑长,本就是让人心动的模样,尤其是神色认真专注时,薄唇轻抿,更让人心动。
沈君牧傻愣愣看着梁夏。
两人这个姿势,从背后看像是梁夏在亲沈君牧额头。
报春眼睛都直了,平静的脸上找不出半分平静。
李钱双手拉着报春,不让他上前,同时直勾勾看梁夏跟沈君牧。
十积分省了?
系统:
[没亲。]
它看得可清楚了,梁夏的唇瓣,都沈君牧翘起来的发丝都没碰到。
李钱,“……”
李钱放开报春,报春冲过去……发现没亲。
报春脸色爆红,见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尴尬到仰头看天。
只是插个簪子,弄得像是吻在了一起似的。
沈君牧红着脸,跟报春说,“她送我一支簪子。”
报春僵硬地笑笑,“嗯。”
他看见了。
梁夏收回手,桃木簪攥在掌心里,眼睛看向沈君牧,“出宫吧。”
梁夏到底还是亲手解开“太君后”这个枷锁,让沈君牧这只青鸟飞出宫。
她双手垂在身侧,同李钱站在宫门口,目送沈君牧上了沈府的马车。
梦里那个一身血衣守在她寝宫门前的少年,梦外带着她的青玉发簪,奔向了自由。
李钱叹息,“您怎么不跟他说明您的心意呢。”
这人要是一走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梁夏垂眸低头,反手把做工粗糙的桃木簪簪在自己头顶,道:“我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但要留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李钱没懂。
“想清楚,他余生要不要同我一起看遍四季的花。”
拉开距离,才能看清楚心,沈家唯有看见沈君牧的态度,才不会排斥他进宫。
马车里,沈君牧被沈琼花盯着,不让他伸手去掀车帘,理由是,“风大,别眯了眼。”
沈君牧抿紧了唇,感觉人坐着车往前走,心却被留在了后面,迟迟没跟上来。
他把冯朱朱往报春怀里一塞,扭身掀开车帘探身朝后看,“我、我看看风有多大。”
沈君牧伸长脖子朝后看,后方宫门口,梁夏宛如一人站在那里,单薄的肩上披着黄昏,身形凄清孤寂。
他把她自己留在了那里。
她一直问他要不要留下,甚至用看花当借口哄骗他留下。
沈君牧本来都打算以太君后的身份留在宫中,可希望他留下的梁夏却亲自送他出了宫门。
因为她信沈家,因为她想让他有未来。
车走远了,看不见了,沈君牧慢慢放下车帘坐回原处。
沈氏见沈君牧眼眶红红的,伸手拍拍他手背。
沈君牧低头,手指抠着衣服,闷声说,“风是挺大的,都眯了眼。”
今日车外,分明无风。
沈氏看沈琼花,心道完了,他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他儿子回来了,但没能全须全尾回来,心丢在宫里头了。
沈琼花假装看不见,只伸手摸摸沈君牧脑袋,“娘带你去吃糕点,今天敞开怀吃。”
对于她儿子来说,没什么是一顿甜糕点解决不了的!
要是一顿甜糕点都解决不了——
……那只能说明问题大发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