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16章
文清辞为什么不去拿药箱
哪怕是谢不逢,眼眸中也少见地透出了些许的迷茫。
唇角的鲜血,蜿蜒滑入微微散开的衣领。
文清辞却并不在意自己的情况,他回眸深深地看了谢不逢一眼,如释重负般缓缓一笑“还好,咳咳殿下没有受伤。”
语毕,终于用随身携带的白色丝帕,拭去了唇角与脖颈上的血迹。
见少年没有事,压在文清辞心头的大石头,这才算是落了地。
谢不逢是被自己带到望河峪口来的,文清辞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出事。
这不但有违良心,还容易得罪未来大boss,给自己拉满仇恨。
沉默半晌,谢不逢突然将视线从文清辞的身上移开,落向那片冰凌“药盒埋在那里。”
他的语气格外冷硬。
文清辞为制药这件事,不眠不休地准备了许多天,这是他的心血所凝。
他应该去拿药箱才对,而不是在这里陪着自己。
河道上的冰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移动。
谢不逢的耳边,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咳咳我说过,”他看到文清辞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轻轻摇头笑着对自己说,“殿下的性命,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我的,性命吗
文清辞不是头一回这样说。
理智告诉谢不逢,芙旋花没了,还能去别处采,可是为皇帝试药的人,只能是自己。
但是今天,他的心还是因为文清辞的话乱了一瞬。
冰凌堵住了峪口,一行人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幸运的是,碎石滩上的积冰不厚,医士们清理了一会,又重新挖出了芙旋花来。
在医士和随行侍从分别从内外两端清理冰凌、打通峪口的同时,文清辞便动手,处理起了药材。
他点燃一盏银灯,将芙旋花和其余早已准备好的药材一道焙了上去。
过了正午,河道两侧高耸的山峰,便将阳光拦在了身后,周遭变得阴冷无比。
只有银灯明明灭灭,映亮了文清辞的眉眼。
从调配、粉碎到炼蜜,一共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
文清辞将半成型的药丸交到谢不逢手中的时候,峪口处的冰凌,也被清了个七七八八。
药物开发必须经过临床试验,文清辞上学的时候,就有同学去当过药物试验的志愿者。
但是自愿与被迫,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
在他看来原主这个行为是真的挺缺德。
因此文清辞从来都不盯着谢不逢试药,只定时通过诊脉,来确认药效以及副作用。
但是今天,望河河道边仅有这么一点空地,文清辞是必须得全程观看了。
少年缓缓拿起药丸,借着未熄灭的银灯,在手中轻旋两下。
接着,便将药放入了口中。
谢不逢没有半刻犹豫,神情格外平静,显然早已熟悉这套流程。
这对他而言,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
文清辞不由攥紧了手心。
谢不逢过分坦然的态度,令文清辞感到心虚,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有些复杂。
浅红色的药丸方一入口,便融化了开来。
药丸并不苦,还带着一点芙旋花特有的清香。
谢不逢没有喝水,咽下药丸后,直接转身看向文清辞。
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文清辞与以往略为不同的目光。
“还要做什么”少年的声音略带疑惑。
未来大boss谢不逢,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文清辞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
“不必,”他将目光收了回来,把其余药丸装入锦盒,顿了顿轻笑道,“我只是有些羡慕殿下罢了。”
羡慕
文清辞为什么要这样说。
暮色渐沉,四周冰冷的石壁与冰凌,将温度拉得愈发低。
文清辞轻咳两声,拢了拢衣襟,漫不经心地说“殿下好像从来都不好奇这些药的副作用。”
试药与诊脉结束后,谢不逢都是直接走人,从来都不关心结果。
“好奇的话,就不会有副作用了吗”少年的语气是淡淡的不屑。
文清辞笑着仰头,看向墨蓝的天空。
末了又轻轻摇头说“芙旋花丹没有毒,可若是过量使用,便会产生依赖性,甚至于抗药性。在极端情况下,一颗已经无法达到镇痛的作用,颗、甚至于十余颗才能起效。”
“殿下,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语毕,文清辞终于将视线,落回了谢不逢的身上。
月亮不知何时升起,遥挂于枝头。
过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月光,那双眼瞳依旧漆黑,如无底的深渊一般平静。
可是谢不逢却从这样的目光中,感受出了那种几近病态的痴迷
不等谢不逢回答,文清辞自己便给出了答案“药量的积累,还有质的变化,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着属于自己的规律。”
一开始文清辞只是想糊弄一下谢不逢,可说着说着,他也不禁真情实感了起来。
心脏的跳动,随之快了几拍。
“咳咳虽然都说医病不医命,可若世上真有天命有神佛存在,那或许唯有从医,才能正面与其相争。”文清辞的语气温柔,如月光缓缓化开。
但是少年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平日不可见的疯狂与狂傲。
这世上,或许只有文清辞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谢不逢的视线,如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牢牢地锁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说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接着便是众人的欢呼声。
他们终于清出了一条通道,今晚不用住在这个鬼地方了
文清辞不由松了一口气,“走吧殿下,可以回雍都了。”说完他便提起药箱,想要离开这儿。
“等等”谢不逢忽然将文清辞拦住,“你方才说的羡慕,是什么意思”他蹙眉问。
谢不逢本就比文清辞高了一点,此时又站在河道上游,将月光挡在了背后。
冰凌反射出的冷光映入谢不逢眸底,琥珀色眼眸中,竟然多了几分碧意。
刹那间,文清辞成了被他困在河谷的猎物。
“殿下还记得吗,我是个药人,”文清辞向后退了小半步,他看着远方的冰凌说,“这世上的药,对药人而言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原主留下的笔记、书册很多,文清辞此前一直没有细看有关药人的部分。
因此这件事,他也是前两天才发现的。
怪得不自己穿来后试着吃药调养身体,却没什么效果
想到这里,文清辞不禁有些后怕。
自己只算“半个药人”,药物不起效还好,要是在体内产生什么化学反应,起了反效那才要命。
“因而在我看来,体会不到这种变化,是件遗憾的事。”
说完这句话,文清辞朝谢不逢淡淡地笑了一下,终于带着药箱,缓步离开了河道。
谢不逢的心,骤然一空。
文清辞如同幽潭,就在恍惚间,他似乎窥见了幽潭下并不平静的暗涌
方才冰凌冲出峪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停在峪口外的马,也因此受了惊。
车夫将惊马牵出,回程的马车只剩下了来时的一半,需几人合乘一辆。
放在寻常,能够和皇子或是皇帝的亲信挤一辆车,医士们开心还来不及。
可是这两人一个是“仙面罗刹”,恶名在身,另一个则更是将“不好相处”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任凭是谁,都不敢往他们身边凑。
最后只能是文清辞与谢不逢同乘一辆马车。
窄窄的车厢里原本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上车之后,文清辞和谢不逢便默契地倚窗而坐,在马车正中,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夜色弥漫于城郊,四周一片静谧。
累了一天的文清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披散的墨发,将文清辞的眉眼,衬得愈发柔和。
一缕碎发遮住了他眉间的朱砂,唇间的浅红,成了整张脸上唯一的色彩。
城郊的路并不平坦,颠簸间文清辞的额头,轻轻在少年的肩上点了一下。
谢不逢的身体陡然一僵。
月光从窗缝里溜了进来,照亮了少年不知何时泛起浅红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