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不管心情如何,如今看来,背后的事要比他想象中麻烦许多。现在不是停下来纠结这些的时候。
沈映宵收好玉牌,想了想还是往不老峰的方向去了。
他特意换上了本体,身形隐没在深林中,半遮半掩地御剑往回赶。途中沈映宵暗暗祈祷:希望那些他想找的人能主动跑来找他,这样一定能省上不少事。
……可惜一路到了天行宗脚下,也没能等到前来抓他的人。也不知是他行踪隐没的太成功,还是那些人太忙,顾不上他。
沈映宵遗憾了一会儿,只得继续苦哈哈地自己查。
他溜进宗门,绕到不老峰,绞尽脑汁破解了拦路的阵法,踏入峰中。
刚落地,便立刻觉出不对。
——修士死后灵气逸散,归还大地,数个大能同时陨落的地方甚至能直接化出一方秘境。因此不老峰这种修士养老地,本该灵力极其浓郁。
可如今踏入其中,沈映宵却只感觉到一阵残留的浊气扑面而来。
他抬起头,沿着铺满枯叶的山路往上望,看到一片破败的零星洞府。不老峰周围那些层层叠叠的防护阵法,如今也只剩下外围那虚虚的一层,颇有一种用完就丢的味道。
“我体内的那一颗魔种,大概就是在这孕育的吧。”
沈映宵往前走了几步,打量着周围,对剑灵道:“傲天宗和边陲小镇,神兽宗和不老峰——这些地方分工还挺明确。秘境用来藏匿肢体,积攒灵力,另一边则积攒魔种,最后双方融合……幕后那人究竟想做什么,莫非是想人工炼化一具染着浊气的身体?”
修士修行取清弃浊,即便是魔修,也巴不得体内浊气越少越好,怎么会有人专门弄魔种过来融合。
剑灵重点却跑偏了,它想起了那一枚至今在自己剑鞘里封着的魔种:“我那边的那一枚,是从凡人城镇拿到的。你这枚却是从遍地修士的地方凝聚,我怎么没觉出你体内这颗更强?”
沈映宵瞥了它一眼:“凡人城镇也有不少修士往来。而且浊气从恶意或恶念中诞生,修士修行只是将灵气提走,并非凭空制造浊气。在这一方面,凡人和修士倒没有太多区别。”
“比如这处不老峰,这里有些人看淡生死,更多的却对无法晋升、寿元将尽一事异常绝望。而且此地受天行宗庇护,日子惯常平稳悠闲,所以一旦出现变故,老修士们心绪起伏,便能有不少浊气。”
剑灵叹为观止:“宗主这是给自己养了一座屠宰场啊。心绪变化收割一波浊气之后,就能顺势把人送去神兽宗秘境,再收割一批灵力……还真是人尽其用,丝毫不肯浪费。”
沈映宵则在想另一件事:也不知凌尘身上的那一枚魔种,究竟是哪里培育的。若能知道地方,顺着找一找,没准又能在附近找到一方对应的秘境。
……不过师尊身在他的洞府,暂时还算安全,这事可以往后放。
现在要先捞一捞那个下落不明的麻烦师弟。
也
不知能否在此地找到线索。
沈映宵往不老峰上看了一眼,欲盖弥彰地摸出一顶斗笠带上,然后他又特意裹了一身能模糊气息的袍子,以保证自己浑身上下鬼鬼祟祟,任谁看到都会想要出面试探一二。
做好准备之后,他沿着石阶,缓步走向深处。
……
越往里就越荒凉。
早年沈映宵曾经跟着凌尘,来这里探望过他的好友。记忆中,不老峰虽然安静,却并不冷清,有些寿元将至的修士会像一些和平世界的退休老人似的,闲来无事便爱整理环境。
那时山上的药园排布整齐,花草灵植郁郁生长。现在却早已荒芜,珍贵的植物被杂草冲刷得满目疮痍。荒废成这样也不像是一天两天了,宗主一定偷偷在这搞过不少事。
沈映宵一间一间看着破败的洞府,正有些唏嘘。
这时,就见飘在前面的剑灵身形忽然一僵,它提醒道:“有人!”
沈映宵刚踏进一间破屋,此时止步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上前一步,长剑脱鞘而出,豁然指向剑灵目光看向的门后。
那里果然有一道人影。沈映宵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斗笠,寒芒停在颈侧,那人却像是对危险一无所觉,仍旧站着不动。
沈映宵渐渐发现不对。
他轻动剑尖,勾起那人垂落的面纱,一张骷髅脸露了出来——这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居然被一具尸体吓了一跳。
沈映宵跟空洞的眼窝对视片刻,礼貌地抽回了长剑。
他正要将剑归鞘,却忽有所觉:身后似乎有人。
下一瞬,寒光错开剑鞘,他在外袍的遮掩下,将剑擦过腰侧往后刺出。
几乎同时,身后那人也倏然出手。沈映宵来不及回过身,腰后已然一疼,被一抹带毒的尖刺扎中。
半边身子顿时麻了,他身体晃了晃,眼睛却悄悄一亮。
……终于来了!
“我就说死人怎么会站这么久,且肩头无灰。想来面前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很久,只是又被人架了起来,负责用来进门者的注意。”
沈映宵开心对剑灵道:“我身后这袭击者又是声东击西,又是武器涂毒,如此阴险,定是幕后那人一伙。接下来只要我顺理成章地晕过去,再睁眼或许就能直面自己想见的敌人。”
剑灵往他身后看了看,欲言又止。
沈映宵没看到它的神情,他阖上眼睛,顺势就要倒在地上。
谁知这时,背后那人却扶住他,然后伸手过来,撩开了他斗笠上的黑纱,看了看他的脸。
很快的,头顶落下一道清爽的声音:“师兄。”
……沉稳中藏着一丝惊喜。
……而且异常耳熟。
沈映宵:“……?”
等等,这个“偷袭的阴险歹徒”该不会是……
他依旧闭着眼,想起在石室时那些可怕的药,不是很想睁开。
身后扶着他的人见
他不动,干脆俯身揽过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梅文鹤:“师兄别怕,不是什么剧毒,最多让人身子发麻。我这就找个地方帮你解掉。”
剑灵:“……”一挥手就能解掉的毒,需要特意找个地方?
沈映宵听出这药不会让人失去意识,只好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先是茫然相认:“师弟?”
紧跟着委婉提出诉求:“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梅文鹤没有松手,只是像个好人家的医修似的,温声安慰:“我知道师兄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但你现在站不稳,若想自己走,得等我帮你把毒解掉。”
沈映宵:“……”那你倒是解啊。
剑灵:“……”总感觉这小子多少带点故意,可它没有证据。
……
梅文鹤有一阵没见到这个病痛缠身的师兄了。
如今对方状况好了些,但刚见面便又被毒成了一步三晃的模样,梅文鹤就抱着不太想撒手。
不过他也知道正是当紧,没带沈映宵走出太远。刚才那个房间布满灰尘,他于是走出室外找了一片灌丛,把人放下。
沈映宵转头看了一眼枝叶上雨水打过的淤泥,为这简陋的环境叹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怀念戚怀风和师尊削的时候。
谁知就在梅文鹤把他放下去的那一刻,灌丛的枝叶忽然翻转交织,眨眼编出一张藤床,细细的水流从床面拂过,又迅速沥干,光洁如新。
剑灵看得怔了一下:“他这灵根真方便啊。若是住宿都不用去找旅店,自己就能搭个房子。”
沈映宵被放在了这张新鲜的藤床上。
罩在外面的黑袍散开,露出下面新换的一身白衣,乌发铺在脑后,整个人黑白分明仿佛一幅泼洒在林间的水墨画,只有唇间点着一抹颜色。
沈映宵刚躺稳,忽然看到一缕细藤从藤床缝隙间伸出来,这东西围着他的手腕爬了一圈,将他的手轻轻捆在床榻上。
沈映宵默了默,攒着所剩不多的力气一抽手,那条细藤便又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
梅文鹤像是没看见,正站在旁边,低头摆弄着他的几只瓶瓶罐罐。
看了半晌他终于挑出一瓶,从中倒出一枚散发着淡淡丹香的药丸:“师兄张嘴。”
沈映宵想接过自己吃。可梅文鹤那枚银针上也不知沾了什么毒,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连舌尖都快麻了,手也有些抬不起来,只能赶在彻底动不了之前,张开了嘴。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药香的灵力散开,那些麻痒终于不再蔓延,缓缓退去。
这毒药生效时快得不行,解起来却极慢。
沈映宵也不急着起身。他目光微动,落在梅文鹤身上,忽然想起好久没见到那只巴掌大的小仙鹤了。
……而且突然在这里遇见,似乎很巧。
沈映宵偏过头,对上了梅文鹤的视线。
他想了想,闲聊似的道:“生辰过完了
?”
梅文鹤理不直但气壮:“还没呢,我跑了。”
沈映宵:“……?”
他一时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好直接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这?”
提起这个,梅文鹤闲散的神态收起一些,他正色道:“小师弟好像失踪了。”
沈映宵目光一动:“具体怎么回事?”
梅文鹤莫名有些吞吞吐吐:“他最近在做一些……一些有风险的事,我们原本隔三差五便有联系,可前一阵我让小猪给他送药,却找不到人。”
沈映宵一怔:“小猪?”
梅文鹤拉开袖口,里面露出一只翅膀捂着脑袋补觉的小仙鹤。仙鹤巴掌大小,羽毛根根分明,仙气飘飘。
头顶忽然射下日光,它不耐烦地瞄了一眼,又衔着梅文鹤的袖摆,硬是把袖子关上了。
沈映宵:“……”
……原来这仙鹤还在,看来面前这个的确是真货。
想想也对,能把二师弟这点小爱好演的惟妙惟肖的,世界上恐怕挑不出第二个人。
剑灵好奇地盯着梅文鹤的袖口:“挺仙气飘飘一鹤,为什么叫小猪?”
沈映宵:“我记得它原本叫小竹,叫着叫着就被二师弟擅自改成猪了。许是它太能吃。”
剑灵:“……”还好自家主人起名比较有品位。
沈映宵对那只仙鹤没有太多兴趣,他打量着梅文鹤:“你刚才说的‘有风险的事’,是让戚怀风化成我的模样,替我被宗主带走?”
梅文鹤一怔:“他把这计划告诉你了?”
“?”沈映宵先前以为这两个师弟是共犯,可如今看来,他们的情报好像也不怎么互通,“告诉不告诉的……他当着我的面取了我的血,吃了那枚药,还穿了我的衣服。”
梅文鹤:“……”
给戚怀风药的时候,师弟好像说过会隐蔽行事。
……他就是这么隐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