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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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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切割石像的肚皮时,一切还算顺利。可如今一到石像内部,阵法层层流淌,沈映宵竟斩不断那些圈在梅文鹤手脚上的石环。

    剑灵则在看别的:“你师弟身上穿着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绣着龙凤囍纹,简直像喜袍一样。等等,这就是喜袍吧……”它又细细研究一番,笃定道,“而且竟然还是女式的!”

    “……”沈映宵刚才就觉得这身诡异的衣服,样式有些眼熟,如今被它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有些邪修,会借习俗仪式蒙蔽天道。刚才我们抓到的那个魔种没有实体,本身的浊气也十分凌乱,或许它是想借师弟的身体,酝酿重生?”

    说着说着,他的心情便不禁复杂起来: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梅师弟竟险些被人抓去生了孩子,虽然不是什么真孩子,但这……

    沈映宵同情的目光落在梅文鹤脸上,却忽然发现那根横过师弟嘴边防止他出声的石条,不知何时越勒越紧。

    他顿时没空再走神,担心梅文鹤被这东西捂到窒息,情急之下想先往里灌些灵力,尝试缓解。

    谁知他的手刚摸到那一片石块,大肚佛像竟像是察觉了什么,捂在梅文鹤脸上的石条缓缓缩了回去。

    然后另有一段石条像触手似的探出,勾勾缠缠,绕上了沈映宵的手腕。

    沈映宵:“……”

    剑灵眼尖地看见,忍不住道:“看来它更想抓你去催生。”

    沈映宵:“……闭嘴。”

    不管怎么说,梅文鹤总算能顺畅呼吸了,他像溺水的人浮上水面,大口喘息着。

    这倒霉师弟看上去刚遭了不少难,可如今见到沈映宵,他第一句话竟不是求助或者诉苦,而是:“师兄你先走,不必管我,我…我稍后自有办法。”

    沈映宵:“……”什么办法?挂在这里给人当壁画?

    ……可惜前世那个端庄的大师兄不会说这种话。

    沈映宵只好把心里话咽下,只一边研究着那些石条,一边温声责备道:“怎么不早说那个孩子就是你?那样我能早想办法,你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处境。”

    梅文鹤不知为何支支吾吾的:“我…我怕你非要来救我,不肯出城。”

    沈映宵打量着他的神色,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想连累我,还是嫌这副落难的模样太丢人,不想被我看到?”

    梅文鹤略微一僵,避开了他的目光。

    沈映宵险些气笑了,看来是后者:“我看你就是经得事太少——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自己的仪态好看不好看。若下次再出事,一定要立刻喊我来救,两个人想办法,总好过你一个人硬撑。”

    梅文鹤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记住了还是在敷衍。

    沈映宵也没空同他争辩这些。他忽然感觉自己脚腕上也是一紧,低头看去,就见又一片石条勾住了他的脚腕,而梅文鹤那条被绑住的腿,此时却被松开。

    沈映宵看着这里的变化,又抬起头看看自己被缠住的手腕,心里忍不住道:“这仙灵之体还真是在哪都好用。()”

    “()_[(()”

    沈映宵想了想:“如果师弟是一场未知仪式里的新娘,魔种是等待他孕育,或者需要他庇护的‘孩子’……那新郎又会是什么东西?”

    他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几座人形石像,忽然道:“你觉不觉得这座大肚佛像,很像一顶花轿?”

    剑灵看着那一片被沈映宵削开的肚子:“那这花轿也太猎奇了。等等,你莫非又想用你本体钓鱼……”

    话音未落,梅文鹤忽然倒了下去:他右手和双脚上的石环全都解开,只剩一只手还被石环吊着。

    而就在这时,那仅剩的左手也被慢慢松开了。石环全都转移向了沈映宵身上。

    沈映宵趁自己还有一只手能动,抓住梅文鹤的肩,用力将人往外一丢。

    石像内部光线昏暗,梅文鹤刚才又神志昏沉,觉出自己手脚的束缚松开,他只当是沈映宵找到了解阵的办法。

    原本他还在疑惑师兄何时这么擅长阵法了,没等想明白便被沈映宵扔了出去——直到腾空的那一瞬,他才发现沈映宵并不是找到了破阵之法,而是替他成了那花轿里的祭品。

    “……师兄?!”

    梅文鹤落在外面的地面上,下一瞬,大肚石像那块被割掉的肚皮,忽然重新立起,咔哒扣拢。

    随着空间闭合,沈映宵耳边,梅文鹤的声音瞬间减弱消失。而大肚石像则像一颗捕到了满意猎物的猪笼草,急不可耐地关紧,将人困在其中。

    沈映宵阖眸适应了一下更暗的光线,重新睁开眼睛。

    石像内部有些沉闷,此时完全闭合,能看到内侧石壁上有淡淡的阵纹流转。

    大肚石像肚皮上被沈映宵切割开的“伤口”,此时则又蠕动着拼合在了一起。那些柔软石条则带着诡异的触感,勾着他的脚和手,像刚才对待梅文鹤一样,扭转朝向,将他牢牢锁了石壁上。

    只是和梅文鹤不同,沈映宵没变成小孩,依旧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于是没多久,除了手脚和唇边,他连腰上都被横过了一抹石环。

    剑灵啧啧看着:“个子高的连待遇都不一样,说起来,你师弟先前为什么变小了?而且那时他体内竟完全没有灵力,同凡人一般无二。”

    沈映宵也觉得奇怪,但此时显然不是想那些的时候。身上忽然又有异动。他低下头,就见自己体表,灵力线条细细交织,一些血色丝线化为新的红衣,逐渐披在了他身上。

    而大肚石却突然没有了下一步动静。

    沈映宵:“……”

    继续啊?喜袍都套上了,至少让我看看那“新郎”是什么东西。

    他无言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下一瞬,随着沈映宵心念微动,一柄雪白长剑忽然出现在他手中,剑中封着的魔种,也随

    ()    之被从本命洞府带离,在石像内部现身。

    魔种似乎察觉了环境的变化,它疯狂朝沈映宵游来,想钻进他体内,却挣脱不开剑鞘的束缚。

    但它和沈映宵的气息却相隔极近,或许是因此收到了错误的指令,石像忽然剧烈一震。

    沈映宵立刻意识到,这另类的“花轿”,终于起轿了。

    果然,自那一震之后,石像便一直晃晃悠悠地走动,没再停过。

    沈映宵暗自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试探着将雪白长剑收回洞府。

    这石像果然没有太多智能,虽然肚子里魔种不见了,但一旦出发,它便也没再停下,继续轰隆轰隆,不知往哪边行去。

    ……

    几息之前。

    庙宇后院中。

    梅文鹤冷不丁被沈映宵扔出了石像。他摔在地上,半晌没能站起身,疼得耳边一阵嗡嗡乱响。

    等眼前的昏花褪去,梅文鹤费力地撑起身体,望向前方,却正好看到那些石头轿夫抬着大肚佛拔地而起,连着里面的沈映宵一起,摇摇晃晃不知要往何处去。

    想起自己那伤重未愈、气息虚弱的师兄,此时正被牢牢捆在佛像当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梅文鹤便心里一紧,没法不管。

    他起身便想跟过去,谁知就在这时,那些残余的喜袍猛然收紧,厉鬼般绞在他身上。

    离了佛像,又变回了如今的样子,梅文鹤体内的灵力在缓缓恢复。但想要挣开那紧紧缠缚的喜袍,却仍是天方夜谭。

    他踉跄摔倒在地。随着那一顶载着重伤师兄的石轿越走越远,梅文鹤心里也越来越焦灼。

    他忽然抿了抿唇,声音转冷,不知对谁道:“放开我!”

    “……”

    短暂的寂静过后,他身边无声站起一道人影。

    那人僵硬地抬了抬手,梅文鹤身上难缠的红色丝线忽然断裂,寸寸消散。

    梅文鹤终于从那身喜袍里挣扎出去。然而此时抬头一望,那顶石轿早便不见了,面前只剩一片空荡荡的石台。

    “……那大肚石像去哪了?”

    梅文鹤回头看向身边,然而刚才那道人影早已消失。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只得沿着最后看到的方向追去。可先前他被那石像和喜袍搅得浑身灵力紊乱,没走几步,便手软脚软地靠在了一旁的树上。

    梅文鹤低喘了一阵,只得先翻找出自己身上的灵药,随意往口中填了一粒:“早知道就去当剑修了,医修简直毫无用处!”

    “……”

    ……

    另一边。

    沈映宵此时早已被石像带着,走出很远。

    随着大肚石像离开那座城镇,没了头顶大阵对修为的压制,沈映宵浑身一轻。

    可还没等灵力自如运转,他身上交织的红线便已经彻底成形。

    而这身诡异的喜袍,虽没继续压制他的修为,却强行带动着他体内的灵力流转起来。

    那流

    转路径,

    并非正常的呼吸吐纳,

    反倒格外注重丹田与小腹,简直像在……安胎一般。

    “……”沈映宵脸色一黑。

    丹修的主职虽不是治病救人,但毕竟与医修有相通之处。再加上各种小世界千奇百怪,因此从前,沈映宵也曾经客串过医者,为一些想要孕育子嗣的女修诊过脉,安过胎。

    ……总之,沈映宵总感觉喜袍此时对他做的事,和他为那些女修做过的事极为相像。

    只是和那时的温养不同,此时这石像更像是在强行把他的力量,全部输送给丹田中央的东西。

    好在魔种并不在沈映宵体内,如今那个位置,只有他自己的元婴。

    因此除了灵力一直按陌生路径运转,有些别扭,倒暂时没有别的大碍。

    “若是魔种真的侵入了我体内,那我现在的身体,整个都会变成它的肥料。”沈映宵对剑灵道,“但我又不可能真的把它生下来,只能缓和它那污脏的浊气罢了,所以它到底想抓我去干什么?”

    剑灵懒得在这种事上动脑,它跟着沈映宵想了一阵,果断放弃思考:“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映宵:“……”

    ……

    在一人一剑好奇的推测中,石像带着沈映宵越走越远。

    或许是快到目的地了,忽然头顶一块红纱盖下,挡住了沈映宵的视线。

    这东西和身上喜袍的材质极为相像,沈映宵头部的灵力立刻受到干扰,那种最近常有的昏沉感,又渐渐泛起来了。

    沈映宵很想烦躁地晃一晃头,把这东西甩下去,然而卡在唇边的石环,却让他无法寸动。

    嘴没法说话,神识倒是没闲着。

    沈映宵对剑灵道:“我怎么觉得近来遇到的东西,不管是毒还是阵法,全都很喜欢先压制住别人的神智,就像下手宰杀要前先让猎物失去反抗之力一样。”

    剑灵说出了他没说完的话:“一点也不光明正大,一看就是阴险小人!不过话说回来,主人你也炼过不少类似的药物吧。”

    沈映宵:“……我只是用它们研究。啧,你能不能记点有用的东西。

    他想瞪剑灵一眼,视线却被那盖头般垂落的红纱悉数挡住。

    他只得不再跟这把话多的剑计较,安静阖眸,保持着最底层的清醒。

    同时暗暗想:剑灵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那幕后之人的确怪阴险的。

    ——先前客栈的小二告诉他后日镇上有祭典,紧跟着青竹又点破了后日恰好是鬼节,他便总觉得要等到了鬼节,才会真正出事,因而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觉得只要是后日之前,都还算安全。

    可如今看来,就连这个日子,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障眼法:只要心魔抓到了合适的祭品,那祭典便随时都能开始,根本不用等到后日。

    ……

    石轿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前,虽然心里正想着许多事,但沈映宵还是没能扛住被扰乱的灵力。他越来越困,眼睛也慢慢阖上。

    过了不知多久,一片昏沉中,忽然传来剑灵的声音:“好像快到了。”

    沈映宵一怔,费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么一睁眼,他才发现,刚才小憩一下的功夫,他体内的灵力流转不知何时又变了,而根据他的经验,这一次……像是在催生。

    沈映宵眼角一跳,忍不住磨了磨牙,却只咬到了一嘴半硬不软的石条。

    沈映宵:“……”

    ……什么黑心接生婆,连话都不肯让人说。

    好在他体内也没真的怀着魔种。不过按这情况来看,若是魔种先前真的与他融合了,那么此时,沈映宵应该已经被魔种全盘吸干。

    而吃饱喝足的魔种则会从他体内脱出……融入那个来接轿的“新郎”身上。

    沈映宵心中念头微动,剑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雪白长剑正在用来封印魔种,一时半会儿无法使用。

    剑灵于是绕着本体的那把本命灵剑飘了两圈,不是很情愿的埋头一钻,暂时附身进去。

    剑身划过一道流光,重新内敛。

    而就在这时,石轿一沉,咚地落地。

    沈映宵放缓呼吸,也放松紧绷的身体,任凭自己被石环吊着,无知无觉似的挂在这里。

    模糊间,一缕月光照射进来——这一次,大肚佛的肚皮没用人砍切,便已主动坍塌下去,化作一道门的样子,热情迎接着来人。

    沈映宵无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隔着眼前垂落的红纱,他隐约看见一道人影停在了外面。

    ……这就是来接轿的东西?

    门帘一动,灰扑扑的帘子分开,沈映宵从盖头下面看到光影变幻,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停步凝视他片刻,忽然抬手,伸向他的盖头。

    两相触碰的前一刻,沈映宵的本命灵剑噌一声弹出,刺了过去。而那人竟也随身带剑——又是铮一声出鞘的嗡鸣,两柄灵剑重重撞在一起。

    沈映宵耳边响起了剑灵的低骂:“好烫!你这把剑剑身也太弱了,换我本体过来,看我不把他削成烤乳猪!”

    剑灵本身再强,附体别的剑也有些吃力。原本沈映宵是想着,若是又来了心魔一样的东西,能借此限制对方……没想到心魔没来,却来了个用剑的。

    如今一击不成,对面的剑意竟生生把剑灵从剑里逼了出去。几乎同时,那人身上腾起灼热火光。

    沈映宵本能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些火焰,并没有烧到他身上。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紧绷和敌意,对面那人没再朝他伸手。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落入沈映宵耳中。

    “师兄穿成这副模样,是在等谁?”那人叹了一口气,“若是在等那位‘新郎’,很遗憾,他已经只剩一捧灰了。”

    沈映宵忽然僵住。

    ……等等,这,这怎么那么像那个孽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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