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蜻蜓点水。
黎一看着乔慕杨的脸, 这家伙唇角挂着笑,夜色中意味难辨,他问这话的语气和问“你放学怎么回家”一样寻常。
目睹纪思远拍一下她的肩膀,说一句“你会在清华看见我”就能脑补出“私定终身”。莫非他也是cp粉心态?
回想去年暑假, 他不过是见到她跟纪思远在一起两回, 就能跟乔颂文说她是在早恋。
“我喜欢鬼。”黎一心中没好气, 冷幽幽地说。
乔慕杨手掌撑在树干上,低头看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别扭什么?”
“我别扭了?”黎一立马变了脸色, 怒气匆匆掠过脸庞。
树影下的少年,藏于暗处的脸上飘过一抹狡黠的浅笑。
黎一误以为乔慕杨又在嘲讽自己,靠近他一步,在离他只有只有十公分的时候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出国, 我说不定也会对你说一句清华见。大家好好的同学情谊,扯什么私定终身?”
这是迄今为止, 黎一对乔慕杨说过的最严肃的一句话。
乔慕杨跟她对视了几秒钟后, 目光先闪烁,他偏过头拉一下书包的肩带, 轻轻“呵”一声, “开个玩笑罢了,较真就没意思了。”
黎一回他一声“呵呵”,“我这人就喜欢较真。”
晚风微凉,树叶的响动的被人声鼎沸的热闹声盖住, 空气中莫名有了夏天的聒噪。
女孩的脸动人又认真。乔慕杨重新看向黎一,上挑的眼角透出逼仄的轻蔑,“黎一, 当初是你劝我出国的。”
所以我们才连“私定终身”这种玩笑都没机会开。
“出国留学挺好的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听不见他内心独白的黎一,俨然不理解他怎么能突然联想到这一层,又玩笑道,“你不参加高考挺好的,不然我还得跟你争保送名额。”
少年的无奈随着一声充满笑意的叹息,化在这晚冬的清冷夜晚里。
旁边正好出现两个看着乔慕杨低头耳语的小学妹,看样子像是在等机会上前来送情书或礼物。
“走了。”黎一学他往日的姿态,识趣地抬脚走人。
乔慕杨看着黎一的背影被涌出校门的同学们淹没,转过身,对正准备递礼物过来的学妹们说:“好好学习,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让自己也淹没进夜色和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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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慕杨的offer来得比预期的要快
<。
当事人很淡定,收到邮件后随手转发给乔颂文,敷衍的态度仿佛是收到春节里的一条群发祝福短信。
几天后的深夜,乔颂文偶然看到乔慕杨转发过来的邮件,这才得知他已经被录取,在欣喜和惆怅中把结果告知了黎漫。
黎漫早上出门前,随口对黎一提了一句,黎一荣幸地成为除当事人之外,第三个得知的人。
当时黎一正在穿鞋,弯着腰,脚探进球鞋里。黎漫打着哈欠说:“前几天小乔收到offer了,还真是三中二,帝国理工和兰卡斯特。谁让他不好好准备申请材料的,否则以他的实力,牛津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脚底失了力气般,软成泥,黎一撑住鞋柜,咽下嗓子里的干涩,笑着说:“真羡慕他,可以提前毕业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小家子气,难过什么,难不成还希望他不被录取吗?
黎漫:“你也快了,去北京复试只要稳定发挥,保送指日可待。”
出了家门,黎一这才反应过来黎漫说的是“前几天”。这家伙这几天的状态可一点也不像是几天前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乔慕杨在学校里该干嘛干嘛,该做的卷子一题也不会落下,该参加的考试每一场都拼尽全力。
他明明可以松掉这根弦,何必呢。
黎一想不通。
一起吃午饭时,趁着高飞和费雅抱怨最近的考试越来越密集,黎一啃着鸡腿,语气无比随意地问乔慕杨:“现在尘埃落定,你用不着跟我们一样绷这么紧了吧。”
“我不紧。”乔慕杨放下汤勺,抽了张纸巾递到黎一的嘴边,“我来明诚的日子,每一天都很轻松。”
“学霸就是拽哦。”高飞笑道。
黎一听着,这分明更像是一句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态。她犹记得他在那一天的饭桌上,跟大人们说他要转学来明诚的原因,他说他想快乐地度过他成年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黎一没有跟少年对视,她抬起手接过纸巾,勾起唇角:“那就好。”
费雅听出点什么,看着乔慕杨:“小乔,不会是你offer来了吧。”
“嗯。”乔慕杨正式承认这件事情。
邵星璇激动不已:“什么时候?今天吗?哪个学校哪个学校?”
乔慕杨平静道:“就这几天知道的。应该会去帝国理工。”
“靠,还有别的选项的吗?你中了几所啊到底!太牛逼了吧。”高飞只差拿着大
<喇叭呼喊了。
“就两所。”
祁知然叹了口气,忧伤道:“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校了?”
“我就在学校里待着。”
黎一放下手里的鸡腿,抬眼看过去。乔慕杨松散地靠在餐椅上,一只手搭在餐桌上,手指来回拨弄面前的勺子把,姿态不够正式,但这句话落地有声。
“不是吧小乔,你这都被录取了,还上个毛线的学啊,去浪啊,去造作啊,外面的世界多精彩。”高飞怂恿道。
乔慕杨被他夸张的台词逗笑,说:“世界总要去看的,不怕没机会。我留下来替仙姑分担点压力,从今天开始,你们谁需要讲题,尽管来找我。”
费雅和邵星璇立刻举手。
“够意思。”祁知然在乔慕杨的肩膀上锤了一拳,“说好了可要算数,我好不容易才交到你这么个朋友。”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以后放学我帮你补英语吧,反正我爸总是回家很晚,我以后每晚就先去你家吧,你看行吗?”
“那可太行了啊。”祁知然又看向黎一,“黎一,以后小乔跟我们一起走,你就别去市一中找你小姑了,我跟小乔把你送你到你家楼下。”
祁知然跟吃冰小分队混熟后,黎一才发现,祁家就住在黎家隔壁的一个小区里,最近一段时间,黎一偶尔来不及去市一中找黎漫一起回家,会和祁知然结伴。
“好。”黎一答允着。
她的鸡腿被她啃得干干净净,她机械化地用牙齿分离着骨和肉,成为在座的人里吃饭最认真的那一个。
她如此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提前为了别离而伤感。
大家离席的时候,乔慕杨低头看了眼黎一餐盘里的骨头,形状完美的可怕。
从这一天起,每晚放学,乔慕杨和祁知然都齐齐坐在公交车后排,像两个护花使者般围绕着前排的黎一。
一周之后,黎一要求她坐在后面。从此,少年的背影每晚落入她的眼睛。
她想,乔慕杨此举虽然是为了祁知然,并非为她,可她因此每天多拥有了和他在一起的四十分钟。
她仍然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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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一获得保送资格的这一天,青川晴空万里。
她站在沈明煦的办公桌前,内心像窗外的阳光一样充盈。
她并不是乔慕杨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天赋型选手,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一题一题一天一天努力积累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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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煦开玩笑问她:“你应该不会像乔慕杨那样在学校里赖着吧?”
黎一笑笑不说话,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走出办公室后,庆祝彩弹的弹开声涌入耳朵里,黎一吓了一跳,在彩色碎片的环绕中凶巴巴地揣了高飞一脚。
高飞实在入戏,扑过来想把苗条的黎一抱起来庆贺,是乔慕杨在后面扯住他棒球服的衣领,他才不至于忘形。
费雅和邵星璇欢呼雀跃着。费雅拥抱住黎一,说:“也不看看这是哪所学校的保送生,全国一年就那么几十个,连市一中今年都没有哦。”
经过材料初审、笔试面试及英语口试,层层通关后,黎一像被扒了层皮,如今美梦成真,结果配得上她的付出,她欣慰大于激动。
“恭喜。”乔慕杨的祝福仍旧是这么朴素又吝啬。
“谢谢。”黎一对他的客套也从未减弱。
“仙姑,那你要和小乔一样,留在学校里陪我们吗?”邵星璇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再说吧。”
她心里想的却是——“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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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牵头为两个孩子庆贺录取和保送的竟是乔慕杨的伯父一家。
赴宴之后,黎漫和黎一才得知,乔慕杨的伯母在黎浪的怂恿下投资了他公司的某项金融产品,并且已经获利三倍。
黎漫和黎一对视一眼,交换的眼神在告诉对方,她们俩最近对黎浪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这事她们竟一无所知。
获利二字是重点。
乔慕杨的伯母笑得嘴都合不拢,倒是应了黎浪的那句“乔家人难道就不喜欢钱吗”。
乔颂文也不知情此事,一通问询才得知,黎浪只是介绍了一下该金融产品的玩法,投资是乔家伯母的自行决定。
这事一出,黎一和黎漫获取到一个关键信息——黎浪算是二次发迹了。
乔家伯母赚三倍,他必定更多。
可黎浪愣是守口如瓶。
终于,到了共同举杯的时候,黎浪当着亲家们的面隆重宣布,他要给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买房了。
黎一和黎漫的表情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她们尴尬地举着酒杯坐在餐桌前,彼此都不相信这件事情的进展竟会如此神速,又如此顺利。
可当着乔家人的面,黎漫无法像在家里那般对黎浪进行倒豆子般的盘问和质疑。
短暂地陷入在这种
<虚幻的幸福感中,黎一想,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稳定,她光明的前途,她日益变好的家庭,她充足且踏实的内心,完美的组合条件,每一项都足以支撑她去做一个初恋的冒险家,可是为什么,偏偏她喜欢的少年要去到那么遥远的国度。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吧。
你还来不及攻略到他的真心,他就要去到你触不到的地方。
那天乔慕杨说,100天其实很长,足够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黎一却觉得,对于她想要做的事情,这远远不够。
乔慕杨离境的日子定在七月中旬,听说是他妈妈为他安排了一场毕业旅行,所以他才提前离开。
只有100天了。
和高考一样紧迫感十足的倒计时开始了。
席间乔慕杨的伯父提了句,乔慕杨马上成年,已经是大人了,非要拱他喝点红酒。
乔慕杨说他一个小孩喝没意思,于是乔慕杨的伯母又给黎一倒了一小杯。
两个孩子当着大人的面互道恭喜后,都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酒壮怂人胆,黎一在晕乎乎的情况下,对乔慕杨发出了一个晚上一起去看电影的邀请。
“好啊。”少年非常果断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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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上映的唯一一部适合他们看的电影,场次在晚上十一点一刻,是部日本纯爱题材。
上头的酒精还未消散,影院内灯光暗下来时,黎一几乎想要闭上眼睛。可身侧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大荧幕,认真的姿态让她不忍辜负这场初次的“约会”。
黎一,你是发出邀请的人,你怎么可以睡着?
她洗脑般地告诫自己,强撑着重重的脑袋和眼皮。
电影讲述一场等待的爱情,女性视角,切题切到黎一头皮发麻。再看乔慕杨,这家伙聚精会神,投入程度让人匪夷所思。
午夜场,观众席不超过十个人,哪怕低声讨论剧情或者闲聊点别的,也不会打扰到其他观众。
在电影播放某个空境的时候,黎一借着醉意对乔慕杨说:“你上回说,你只会跟你的女朋友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可是我好像打破了你这个准则。”
“对。”少年声音低低的,就只回了这么一个字。
黎一又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乔慕杨音色低沉,缓慢悠扬。让人听不出具体含义。
黎一:“……”
这显然是不想交流的姿态
<。
又一个漫长的空境,又一段引人困倦的抒情旁白后,黎一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她释然地想,既然他沉醉于这部电影,无心攀谈,那她便先养养精神,电影放完后再跟他周旋吧。
闭眼就是一场梦,燥热的环境,黑暗的空间,流动的光影……
和炙热的少年。
耳畔的一切归于宁静,依稀有往日的画面重现,变成默片放映。
是少年在竞赛场上缱绻歌唱,在球场里英姿飒爽,在公交车上甘当倚靠……
影影绰绰,柔情万千,黎一从未做过这样沉浸又安宁的梦。
大约是上帝再一次宠爱了她,忽然,少年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逼近,柔软的唇瓣轻触到她滚烫的唇角。
蜻蜓点水,触感却真实到令她在梦里心颤。
迷醉中,她倏然睁开眼,像是破解一场迷局般,呆呆地望向身侧的少年。
少年依旧保持她睡着前的姿态,心无旁骛地赏看影片。
“乔慕杨……”她不信邪般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我睡着了吗?”她问。
“应该是吧。”
她不作声了。
他如此专注,怎会是真。
“我困了,你自己看吧。”她说。
“好。”
身侧的女孩再一次沉沉睡去。
乔慕杨的手指探到自己的额头,一片潮湿,粘上的是方才因紧张而骤然涌出来的细密汗水。
再往下触碰,唇瓣仍留有清甜的红酒余味,和女孩滚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