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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殿试被毁(21) 夜审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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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暮色四合,宫灯昏昏,殿外忽然传来许多人的声音。

    “陛下陛下身体可好”

    祝青臣和皇帝转过头去,只见朝中众臣身着官服,手执玉笏,正浩浩荡荡地朝养居殿赶来。

    几位老学官走在最前边,抹着眼泪“小祝啊,小祝你在哪儿呢你死了吗”

    “天杀的敬王你要是敢逼宫,我就血溅朝堂”

    今日振威将军回城,一回来便封锁了整个永安城,他们都以为皇帝要被敬王逼死了。

    祝青臣在宫里侍疾,自然也逃不掉。

    所以,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他们都愣了一下。

    满地逆贼,正哎哟哎哟地叫唤,满地打滚,有进气没出气。

    而祝青臣和皇帝好好地站在旁边,一点事儿都没有。

    祝青臣还应了一声“我还没死。”

    嗯

    好像是他们多虑了。

    柳岸与裴宣就跟在几个老学官身后,年轻沉不住气,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将祝青臣围起来,关切地问“夫子可有事”

    “我没事。”

    祝青臣收剑入鞘,乖巧地站好。

    他没杀人,都是陛下杀的,他只是在旁边呐喊助威而已。

    裴宣低声道“柳师兄差点就要带着府兵,入宫抢救夫子了。”

    祝青臣看了一眼皇帝,连忙捂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你怎么敢在皇帝面前提“带府兵入宫”他刚杀疯了,等会儿连你一起杀了。

    皇帝也瞧了祝青臣一眼,拽过垂落在旁边的帷帐,细致地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眼中的杀意太过浓烈,还未消散,柳岸和裴宣都收回了手,离夫子远一点。

    皇帝随口问“状元与探花如今在何处任职”

    柳岸与裴宣俯身行礼“回陛下,臣等尚未任职。”

    “正好。”皇帝指了指地上的一堆人,“你们两个去大理寺任职,这些人交给你们,把事情查清楚。”

    两人领命“是。”

    敬王被暗卫控制住,阴毒地看向他们。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裴宣,你是你拿走了那封信”

    裴宣不置可否。

    敬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暗卫的压制,冲到裴宣面前“你怎么敢我这样看重你、喜欢你,你竟敢出卖我”

    裴宣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问“王爷骗我入府,叫做喜欢王爷对我动手动脚,叫做喜欢倘若我没有听夫子的话,勤加锻炼,当日就被按在王爷身下,屈辱至极,王爷把这叫做喜欢”

    不等他说话,裴宣便一摆手“拉下去。”

    敬王被人拖下去,一双眼睛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裴宣的方向。

    原书里,敬王就是在那天晚上,毁了裴宣的殿试,也毁了裴宣的一生。

    现在,敬王没有把裴宣拉进去,反倒自己把自己送进了死路。

    报应不爽。

    系统叹了口气“攻受关系完全崩了。”

    祝青臣淡淡道“这有什么关系他也跟裴宣一样,去跳城楼,然后裴宣就可以火葬场了啊。我们阿宣可是主角受呢,只要小小地火葬场一下就好了。”

    “等一下。”祝青臣蹙了蹙眉,“他不会不敢跳城楼吧连城楼都不敢跳,还说什么喜欢”

    系统为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渣渣臣。”

    一夜之间,敬王与振威将军被生擒,送入大理寺。

    皇帝从振威将军身上搜出兵符,交给信得过的武将,让他马上前往边疆,稳定军心。

    所幸敬王汲汲钻营多年,只结交了一群酒肉朋友。这群纨绔子弟,一听说宫中生变,敬王被擒,马上要和他划清界限。

    更有的家族,听闻此事,马上把人捆了,也要送去大理寺。

    皇帝也不在意,不过是墙头草,摇摇摆摆的,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若是追究到底,没什么可惩处的;若是这回放过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感激涕零。

    裴宣与柳岸自从殿试之后,便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如今皇帝让他二人官任大理寺,负责主审敬王谋逆一案,两个人干劲十足,压着犯人就走了。

    祝青臣悄悄打了个哈欠。

    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熬得起夜,他不行,他要回去睡觉了。

    他把佩剑还给皇帝,准备与其他朝臣一同退走。

    皇帝却道“如今城中还乱着,恐怕有敬王乱党流窜在外,你近来与朕走得近,暂且留在宫中,待事情平息了,再搬出去。”

    “是。”祝青臣点点头,“臣送几位老臣出去。”

    皇帝把剑抛给他“剑也带上,特许你带剑行走宫中。”

    “多谢陛下。”祝青臣抱着长剑,和几位老学官一同退走。

    离开养居殿,祝青臣挽住老学官们的手,走在宫道上。

    两边宫灯明亮。

    祝青臣眼睛弯弯,笑着说“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很着急地喊我,小祝小祝你在哪里小祝你是不是死啦是哪位老学官在担心我呀”

    几个老学官都有些害臊,摆摆手,别过头去。

    “不是我,不是我,大概是老高,老高还哭了。”

    “狗屁,哪里是我我一向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喜怒不形于色。”

    “我们几个来找你,说要进宫探探消息的时候,你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难得碰到小祝这么合心意的忘年交,他要是死了,你找谁一起上香。你就说你是不是哭了吧”

    祝青臣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吗”

    高老学官还嘴硬“放屁,我那是被风迷了眼睛。”

    其他学官笑着道“当然是真的。”

    祝青臣很高兴“再来点,再来点”

    让我听听我在大家心里有多重要

    “老徐一听说你要死了,马上去找他以前的学生。”

    祝青臣问“徐老学官的学生是朝中大臣吗”

    “不是,不过他是道士,会炼起死还魂丹,老徐想等敬王把你杀死了,再把你的尸首偷出来救活。”

    “”

    有没有可能,人被杀,就会死呢

    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不过心意很好,祝青臣心领了。

    他在宫里侍疾,不能泄露消息,所有人都以为皇帝病了,要倒台了。

    如此危急时刻,他们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冒险进宫来救他,祝青臣很感激。

    祝青臣亲亲热热地挽着他们的手“那其他大人呢他们也担心我嘛我的人缘竟然这么好”

    老学官淡淡道“想太多,人家又不认得你。”

    祝青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敬王平素只爱游猎,与陛下并无二致,若是任由他搅弄风云,岂能安稳”老学官压低声音,“虽说陛下不靠谱,但是敬王更不靠谱。”

    “虽说陛下沉溺歌舞,但是朝臣进言都会听,敬王嘛”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

    第一好的皇帝是明君,第二好的皇帝是听话的皇帝。

    最差的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皇帝。

    敬王正好属于最差的那一档,没人想保他上位。

    祝青臣偷笑。

    老学官继续道“况且,殿试前夜,他将裴宣扣在府里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祝青臣抬起头“你们怎么知道的”

    “裴宣那孩子自己跟我们说的。”

    祝青臣震惊“他他自己跟你们说的”

    “当时朝臣还有所犹豫,他出来说,敬王并非明君,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了。这样严重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拿出来开玩笑。”

    “他还说,今日若是不阻止敬王篡位,明日被敬王打得鼻青脸肿的,就是在座诸位大人。后日被敬王召进宫中欺凌的,便是诸位大臣的子女。”

    “他说了这番话,那些朝臣才肯进宫来死谏。”

    祝青臣垂了垂眼睛,有些感慨。

    这件事情,原本知道的人不多,就连柳岸也不清楚内情。

    毕竟,好好一个学生,被敬王那样欺辱。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实在有些难堪,若是有人传了出去,以讹传讹,往后提起裴宣,便叫人想起敬王。

    他与敬王怎么都分不开。

    祝青臣有意替他保守秘密,却不想,他自己说出来了。

    他确实也没办法,为了劝动群臣,证明敬王并非良善之人,他只能这样选择。

    老学官们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祝青臣把几位老学官送到宫门前,扶着他们上了马车,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房间。

    祝青臣把皇帝给他的佩剑挂在床头,简单洗漱一下,就准备睡了。

    他枕着手,躺在床上。

    大约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系统停在床头,和他聊天“你们这里的权谋都这么快的吗皇帝提着刀杀杀杀,就完了”

    “还没完呢。”祝青臣道,“生擒敬王与振威将军才只是刚刚开始。他二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军功卓著的将军,若是陛下给不出恰当的理由、稳不住他们手底下的人,反被扣上残害手足功臣的名头,今夜种种,就全完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所以皇帝连夜派人去安抚西北士兵,又特意派裴宣和柳岸去查此案,他二人刚入朝堂,不可能徇私,不会被人诟病。”

    “嗯”系统想了想,“我还以为要筹谋部署好几年呢。”

    祝青臣疑惑“好几年”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啊。”系统说,“皇帝一般要筹谋好几年,期间要为了振威将军的兵权,把他们家的儿子纳入后宫,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不得不装出宠爱他的样子。”

    “然后皇帝趁机夺回兵权,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把振威将军一家下狱。皇帝拉拢整个军营,日夜操练,在另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们一起包围敬王府,控制敬王手下的同时,活捉敬王。”

    “皇帝虽然得到了天下,但是却永远失去了振威将军儿子的爱。噢,我最爱的追妻火葬场,这才是完美的权谋”

    祝青臣听着所谓的权谋,嘴角抽了抽。

    “这是你自己编的吗你知道整个军营和整个朝堂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也就几万个吧。这几万个里,但凡有一个走漏消息,这个密谋就成不了。”

    “是吗”系统恍然大悟。

    祝青臣掰着手指头“皇帝这回装病,除了我和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杨公公和太医都被排除在外,那些暗卫也是提前一刻钟才知晓今日要抓的是敬王,根本没有告密的机会,这叫做密谋。”

    “动不动就几万个人参与密谋,不如找几个说书先生在大街上喊出来算了。”

    系统哽住。

    祝青臣道“再说了,皇帝又不是小倌,怎么还要卖身给振威将军才能拿回兵权振威将军的儿子又不傻,皇帝可以随便换,但是爹只有一个,他不帮着自己爹监视皇帝,反倒帮着皇帝干什么”

    “因为”系统说不出话来,“火葬场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较真都是因为爱嘛。”

    祝青臣笑了笑“命都没了还爱敬王也是,裴宣都要审他了,他不赶紧求饶,对裴宣说他全都招了,求求裴宣不要对他用刑,还对着裴宣爱爱爱的。”

    系统震惊“你好无情渣渣臣,你一点都不懂爱”

    祝青臣撑着头,悠闲道“胡说,我可懂爱了。爱是每次外出带回来的小零食和小玩具,而不是践踏、和盛气凌人。”

    系统大声说“帝王之爱就是身不由己、进退两难的你又没当过皇帝,你怎么知道”

    祝青臣比他更大声“废话,我没当过皇帝,但是我见过皇帝啊”

    “我还活着的时候,李钺把私库钥匙给我保管,任我支取,这叫帝王之爱”

    “李钺把兵符给我,凤翔城一半禁军供我调遣,听我号令,这叫帝王之爱”

    “李钺许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在凤翔城,以我为尊,这叫帝王之爱”

    “敬王对裴宣有什么不爱的时候毁了他的前程,爱上了逼得他跳城楼,这叫什么帝王之爱这叫阎王之爱吧”

    祝青臣皱眉“要不是我认识李钺,就真被你们给骗了。李钺从来就没有身不由己过。”

    祝青臣想了想,回过神来“你真的很喜欢编一些莫名其妙的火葬场故事,裴宣这本阴郁受不会也是你编的吧”

    “那怎么可能”系统连忙反驳,“我只是看过而已。”

    祝青臣怀疑地看着它“不相信。”

    系统涨红了整个球“我只是有一点点恋爱脑而已,快穿局有一个红色的系统,比我恋爱脑多了”

    祝青臣看看它“你现在就是红色的。”

    “不是我”

    “知道了,我先睡了。”

    “都说了不是我了”系统暴躁地按下安眠曲的播放开关。

    祝青臣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到三秒钟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他的睡姿不太好,整个人跟个要起飞的小鸟似的。

    系统看着他的脸,忽然明白,为什么要找祝青臣做任务了。

    只有在各种爱里泡着长大的人,才不会被“火葬场理论”牵着鼻子走。

    与此同时,对面的养居殿里。

    皇帝也准备睡了。

    只是他的反派系统没有在旁边放安眠曲,反倒在大喊大叫。

    “你在干什么你把主角攻抓起来了啊你还扎了他一刀你还让主角受去审判主角攻你疯了吗”

    皇帝挖了挖耳朵,假装听不见。

    “我都跟你说了,你只是个反派角色,只需要混吃等死就行了,你现在把事情弄成这样,剧情全崩了”

    皇帝理直气壮“不是你说的,反派就是给他们添堵”

    系统顿了一下“我是让你按照剧情走,把裴宣发配边疆,给他添堵”

    “给敬王添堵也一样,他也是主角。”皇帝睨了它一眼,“所以反派只许给主角受添堵,不许给主角攻添堵你双重标准,见不得敬王受委屈”

    “我没有,等以后敬王火葬场,就”

    皇帝冷笑一声,拿了个痰盂把它盖住,推到角落,翻身睡觉。

    大反派都是无差别攻击的,包括系统。

    另一边,裴宣与柳岸连夜将犯人送进大牢。

    振威将军和敬王都受了伤,一个被砍了一刀,一个被砸了一下,今晚恐怕是审讯不了了,只能先让大夫过来看看,明日再审。

    裴宣与柳岸便带着手下衙役去了敬王府。

    王府中人见状不妙,收拾了东西想逃,结果才跑到偏门前,就发现门前都有人守着,院墙每隔一段,也有人守着。

    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正门大开,差役们手执火把,将敬王府照得亮堂堂的。

    裴宣与柳岸身穿官服,走进王府。

    王府侍从都被聚集到院子里。

    柳岸一抬手“十人一班,分别带下去询问,问出消息的有赏。”

    “是。”

    差役们立即上前,把侍从给带走。

    柳岸又道“管事的留下,敬王的书房在哪里”

    王府管事连忙跑出来,给他们带路。

    敬王府的书房很大,里边东西不少,裴宣还摸出一个暗格,里面装着许多账本和书信。

    裴宣与柳岸今夜就留在书房里,将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裴宣与柳岸初入官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样的谋逆大案。

    两个人不敢懈怠,连夜留在敬王府里查抄书信。

    收获也不小,他们在敬王府里搜出了敬王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书信,以及部分官员,假借儿子之手,给敬王送礼的账本。

    敬王时常外出游猎,也时常在府中开宴。

    这些事情,就在游猎和宴会之中暗中进行。

    夜里,差役来报。

    “柳大人、裴大人,逆贼在牢中叫骂不休,非要让裴大人过去见他。”

    烛光下,裴宣与柳岸正看书信。

    柳岸淡淡道“回去跟他说,还没轮到他,让他先等着。”

    “是。”差役有些迟疑,“逆贼还说,他是裴大人的的”

    柳岸道“是什么有话就说。”

    差役显然难以启齿“他说,他是裴大人的夫君,让裴大人一定要过去见他”

    差役话还没说完,柳岸便重重地把书信往案上一丢“什么东西他得了失心疯不成把他的嘴堵上,省得他再胡言乱语”

    裴宣抬起头,按住柳岸的手“师兄莫气。”他看向差役“照柳大人说的去做,把他的嘴堵起来。”

    “是。”

    差役要退走,柳岸越想越恼怒,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裴宣便道“天也晚了,师兄去牢里看过他,就直接回府歇息吧,不用再回来了。”

    “嗯。”柳岸道,“你也早点休息。”

    “好。”

    柳岸挽起衣袖,松了松手腕,带着差役离开,看模样像是要去打人。

    待他走后,裴宣才低下头,继续看搜检出来的书信。

    烛光晃动,裴宣撑着头,不知不觉,他的眼前开始发花,纸上的字轻轻晃动。

    裴宣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

    在梦里,他还是酒坊里的小公子,努力念书,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让母亲不用再这么辛苦,可以享享清福。

    他日夜苦读,终于过了秋试和春试,准备迎接殿试。

    不过,梦中没有祝夫子。

    没有祝夫子,便没有人帮他看文章,他也无法认识其他同窗。

    他只能一个人埋头苦读,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无比忐忑地准备殿试。

    殿试前几日,母亲想着他们家离得远,便拿出积攒许久的银钱,让他去城中客栈订个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揣着银两,找了几家客栈。

    却发现母亲辛苦攒下的钱,连一间柴房都订不起。

    梦里的他太过自卑,唯唯诺诺地道着歉,低着头,退出客栈。

    其实,裴宣看得清楚,客栈的小二或是老板,眼中都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们只是同他说了一件事情而已。

    是他一直低着头,连别人的表情都没看清楚。

    他离开客栈,低着头,又撞上了敬王。

    敬王问了他原委,便对他说,王府中空房很多,如果他不嫌弃,可以过去住一个晚上。

    他答应了。

    敬王时常照顾他们家的生意,那时的他还很感激敬王,没有夫子提点,分辨不出“规矩做生意”与“刻意拉拢”之间的区别。

    他只是想着,不要让母亲担心,不要耽误殿试时辰,现在承了敬王的情,往后再多谢他就好了。

    那时他还满心满眼地想着,敬王真是个好人。

    于是,在殿试前一天晚上,他搬进了敬王府。

    那天晚上,他在房间里看书,准备看完这页就早点睡觉,养足精神。

    他吹灭蜡烛,忽然,房间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从身后抱住了。

    梦中的他拼命挣扎,却因为在这一世,没有听夫子的话,勤加锻炼,很快就被男人按在了床上。

    一夜屈辱。

    梦里的他不知道,观梦的裴宣心里清清楚楚。就算没有蜡烛,看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个人就是敬王。

    待他再次醒来,匆匆入宫,参加殿试。

    他强忍着不适,写完了文章,却在与陛下对答之时,晕倒在地。

    陛下震怒,将他的文章抽出来,看也不看,直接甩在他面前,让人把他拖下去,发配边疆。

    他倒在地上时,看见身边熟悉的衣摆。

    柳师兄低头看着他,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一脸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竟然有学生能在殿试前夜做出这种事情。

    柳师兄往边上躲了躲,不再看他。

    裴宣一惊,心脏不由地跟着紧了一下。

    在梦中的柳师兄眼里,他只是一个秽乱殿试的学生,柳师兄清高自持,自然很嫌弃他。

    他想跟柳师兄解释,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御前失仪,他被陛下发配边疆,连回家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收到噩耗,哭晕几回。

    在边关,他再一次相信了敬王,相信敬王是救他出泥潭的那个救世主,甚至还爱上了他。

    梦里的裴宣不清楚,做梦的裴宣倒是清清楚楚。

    敬王早就和西北振威将军勾结在了一块儿,所以裴宣被发配边疆之后,被当地官员刁难,也是出于敬王授意。

    敬王先让人磋磨他一阵,待他心灰意冷之时,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来到裴宣面前。

    帮他解围、鼓励他,裴宣自然死心塌地,一心追随敬王。

    几年后,他随敬王造反,为敬王出谋划策。

    大军攻入都城当天,庆功宴会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毁了他殿试的那个男人,就是敬王

    梦里的他,确实也是太过单纯,没有半点心眼。

    他在敬王府中被辱,大声呼救,都不曾有侍从过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见早就有人打点好了侍从。

    在王府里能指使得动侍从,欺辱他的男人,不是敬王,还能是谁

    而他竟然还想保全敬王,为敬王谋划。

    他又一次被敬王按在那个地狱一般的房间里,黏腻恶心。

    造反成功,大好的日子,他以为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他却疯了。

    敬王认为他在装疯,甚至用母亲威胁他低头认错。

    在敬王登基立后的那天晚上,裴宣收到了母亲离世的消息,趁着看管他的宫人去吃酒,逃出囚禁他的冷宫,爬上城楼,一跃而下。

    耳边风声凌厉。

    裴宣却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死了也好。

    敬王抱着他的尸体,哭得像一个“失去了珍贵玩具的孩童”。

    忽然,裴宣听见许多奇怪的声音。

    “恪守规矩的裴宣第一次直呼敬王的名字,竟然是在临死前。”

    “铁骨铮铮的敬王第一次流泪,竟然是在裴宣快死的时候。”

    “真是绝美爱情”

    裴宣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铁骨铮铮什么绝美爱情他听不懂。

    可是梦境并没有结束,他没死成。

    那天下了雪,雪地厚厚一层,他摔在雪地上,没有死。

    敬王抱着他,对着太医怒吼“救不了他,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那个声音也在附和“好霸道,绝美爱情他好爱他”

    刀悬颈上,太医们拼尽全力,终于把裴宣救了回来。

    可是他却变成了一具木偶,不会哭,不会笑,在敬王强迫他的时候像一具死尸。

    那个声音又说“敬王的火葬场开始啦”

    所谓的火葬场,就是

    敬王单膝蹲在他的床榻前,握着他的手,向他道歉“阿宣,我知道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是我用错了法子。”

    敬王把先帝的尸首吊在他面前,对他说“都怪他,都怪先帝把你发配边疆,我已经下令将他千刀万剐。阿宣,你看着可解气你也来一刀。”

    敬王又带他去看柳师兄的尸首,对他说“我知道,这个柳岸,从前眼高于顶,瞧不起你,他也死了,我把他杀死了。”

    裴宣终于有了表情,他睁大眼睛,从床榻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师兄的尸首。

    敬王入城,柳师兄自刎殉国,他脖子上好大一条刀口,几乎把整个头颅都割下来。

    裴宣张了张嘴,跌下床榻,扑到柳师兄的尸首身边,想要拢住他,眼泪簇簇落下。

    敬王从身后抱住他“阿宣,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欺负你的人全都被我杀了。”

    尽管这一切祸事因敬王而起,可他却被排除在外。

    为什么他不用被千刀万剐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为什么始作俑者不用被千刀万剐

    那个声音告诉他,因为敬王是“主角攻”,是他的“官配”,是他的夫君。

    所以敬王还是可以被原谅的,只要他“火葬场”了,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

    裴宣大受震撼。

    当然了,敬王的“火葬场”还没有结束。

    他继续给裴宣蹲下、道歉因为要保有帝王的尊严,所以是单膝蹲下。

    道歉三次,淋雨一次,发热喊着裴宣的名字一晚上,消息被他刻意送到裴宣耳里。

    最后他力排众议,立裴宣一介男子为皇后,引来朝野非议,但他在所不惜,偏要逆天而行

    裴宣像一个提线木偶,感受着心中不知从而来的感动,只觉得恶心至极。

    他被强迫着抬起手,握住敬王的手,笑着道“傅闻洲,我原谅你了。”

    敬王失而复得,欣喜若狂,拥他入怀,向他许诺“阿宣,我一定好好对你,我爱你。”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裴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是却动弹不得。

    许多个声音充斥在他耳边。

    “火葬场好旺”

    “但总感觉还不够。”

    “还不够攻都下跪道歉好几次了,皇帝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受自己都原谅攻了,人家小情侣打打闹闹搞情趣,你一个局外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攻只是不会爱而已,一生这么长,受再慢慢教他不就行了”

    裴宣头疼欲裂,却仍旧深陷于梦境不得出。

    应这些声音的要求,接下来还有几个被称为“番外”的小故事。

    敬王与他的结婚大典,敬王给他穿皇后礼服,哄着他喊自己“夫君”。

    敬王虽然将几个臣子的女儿纳入后宫,但是非必要不碰她们,直到她们其中一个生下孩子。敬王将孩子立为太子,完成了“帝王的任务”之后,就独宠皇后。

    他们管这叫“帝王的深情”。

    番外最后,敬王与他白头到老,成为一对令人称羡的帝后。

    小辈围在裴宣身边,说以后也要嫁给像敬王一样好的男人,裴宣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裴宣再也忍不住,猛地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干呕出声。

    他从梦中醒来,天色全黑,低沉沉地压得人心慌。

    裴宣低着头,目光阴郁,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死死地握着桌案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桌子角给掰下来。

    这都是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见自己身上的靛蓝官服时,他才回过神,马上冲到一边,抱着痰盂,不住地干呕。

    他晚上忙着查案,没吃什么东西,也呕不出什么来。

    帝王的深情。

    呕

    令人称羡的帝后。

    呕

    他被毁了前程,唯一的亲人被磋磨致死,原本的同窗师兄被逼死。

    敬王可是蹲下给他道歉了啊,三次呢整整三次呢

    呕

    他做错了什么

    他的母亲做错了什么柳师兄做错了什么

    被敬王威胁的太医做错了什么被他锁在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做错了什么

    裴宣正抱着痰盂干呕,差役走到门前,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他拍拍背“裴大人,你怎么样是不是太劳累了”

    差役把手帕递给他,又帮他倒了一杯茶“大人清清口。”

    裴宣平复心情,用茶水漱口,按了按唇角“你来有什么事”

    差役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逆贼,我担心一直塞着他的嘴,把他给捂死了,就去松开了一下。结果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回说的话更过分了”

    裴宣道“你说。”

    “说,裴大人是他的皇后,他是裴大人的夫君,他要裴大人陪他一起造反”

    想到梦里的事情,裴宣又忍不住呕了一声。

    恶心

    差役拍拍他的背“我已然将他的嘴给堵住了,只是他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赶紧过来通报大人一声。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宣握了握拳头,站起身来“不必,准备一下,派人去告知夫子与师兄”

    “我要夜审傅闻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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