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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7 章 情劫难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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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秽物在他掌心里便睡了三百年。

    醒来时它变大了一圈,跳到他肩膀上开心道:“我梦见你啦。”

    “都梦见什么了?”他问。

    “梦见我们一起住在花里面,一起看星星,还能看见好多好多人。”它兴致勃勃地同他描绘梦中的场景,然后揉了揉脸,“可有意思啦。”

    师父还和它碰鼻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和碰鼻子不太像,它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可还记得都吃过些什么东西?”他问。

    小秽物点头:“我吃过好多东西,不过我都记得,最好吃的是小仙君给我的仙灵,我最喜欢他啦。”

    他捏了捏小秽物,问:“那你记得你是吃了什么东西之后,雷才开始劈你的吗?”

    小秽物使劲点头:“有一回我正巧看见小仙君路过,我就悄悄跟上他,但他走得太快,我总也追不上,后来我累得睡着了,醒来发现被一只鹤狸叼回了窝里,那里有好多白骨头,还有很多元神,我实在没力气,就只好把那些骨头全吞了,又吃光了所有鹤狸,肚子疼了好几天……然后雷就开始追着劈我,劈得我很疼,都忘记要追小仙君了。”

    “那些骨头和元神——”他看着这团小秽物,推测有些不妙。

    小秽物拍着肚子道:“早就消化了,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带着小秽物去了它口中的山洞,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些残留的混沌之气,混沌想要出世,但混沌核被封印,只暗中将可以容身的躯壳放出来以待时机,为了不引人注意便选在了又脏又暗的地底山洞,靠着吸食鹤狸带回来的残魂元神维持实体,却不想被一只小秽物给吞进了肚子里……

    曜琰大致推测出了来龙去脉,问道:“为何非要追着我——家小仙君?”

    “那天是他一万岁的生辰,我想送他七杀树上最大最漂亮的那朵花。”小秽物沮丧道,“可惜花被鹤狸踩烂了。”

    曜琰愣了一下。

    “小仙君真的很好,他虽然有时候嫌弃我脏,但还是会给我好吃的仙灵,那些仙人们可看重自己的仙灵了,才不会随便给一个秽物吃,而且后来在魔林,他已经不嫌我脏了,还答应做我的好朋友。”小秽物趴在他肩膀上说,“我最喜欢他了。”

    “那我呢?”曜琰戳了戳它的脑门。

    “你也很好,和曜琰一样好。”小秽物难得聪明,“第一次有人愿意陪我这么长时间,我喜欢在你的手里睡觉。”

    曜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要下界带回混沌核,只是需要先确定混沌核落在了哪方世界,你在洞中吃的那东西是混沌核选中的容器,如此一来,世上便只有你能够熔炼混沌核,甚至于操控里面的力量,你……可愿下界帮我带混沌核上来?”

    “那你能让我天天吃饱吗?”小秽物问。

    “能。”他摸了摸它又瘪了的小肚子,给了它一块仙灵,“这是小仙君给你的。”

    小秽物顿时来

    了精神,跳到了他的手腕上四处找人:“他来了吗?他在哪里?”

    “他见你睡着,便又走了。”曜琰说。

    小秽物失落地坐了下来:“我如果能变成人,是不是就能陪小仙君练剑了?”

    它偷看过长宁陪小仙君练剑,小仙君看起来很开心。

    “嗯。”

    “那我还想变成人,能练剑,还能两条腿走路。”小秽物说。

    “可以。”

    “那我愿意,快将我放下去吧,我要早点回来。”它毫不犹豫。

    “可带上来之后,我未必能将你与混沌核分离,也许到时候你会被封印进神门中。”曜琰同他解释。

    “什么叫封印?”

    “会封印你的意识,就像你被关进了一个小盒子里,要睡很长很长时间,谁都见不到。”他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

    “那你会叫醒我吗?”小秽物开始害怕了。

    “会。”他点头。

    它看起来放心了一点儿,坐在他手腕上纠结了一会儿,“那你能下界陪我吗?我有点害怕。”

    “我会同你一起。”曜琰说。

    “好吧,那你要早点下界来找我当徒弟,把我封印起来之后也要记得早点叫醒我。”它拽了拽曜琰的袖子,“好不好?”

    “嗯。”

    “我现在可以喊你师父了吗?”它期待地看着他,“我都答应帮你做这么多事情了。”

    “……”曜琰又沉默了下来。

    小秽物见他不说话,一边碎碎念一边背对着他:“不要我叫就算了,我也不稀罕什么师父,要是小仙君当我师父就好了,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把我关进小盒子里睡觉,他还有好吃的仙灵,还会给我夜明珠……”

    “叫吧。”曜琰捏住它的肚子,把它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下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需要做好准备,届时带着你一起下去。”

    他正好可以借着渡情劫的名义,带着它下去,它又笨胆子又小,自己一个秽物肯定不行,或许他可以动用些手段,让它变成自己的伴生物,或者其他关系亲密些的身份。

    “师父?”小秽物歪头喊他。

    “……嗯。”曜琰拍了拍它的头,“蠢货。”

    小秽物开心地笑了,抱住他的手指说:“师父,你要常来陪我呀,这里只有我自己一只秽物,天黑之后,下雨和起风的时候可吓人了……要记得多带些小仙君的仙灵来,你就说他最好的朋友要吃。”

    这个秽物向来贪得无厌,确定了混沌核的位置后,他本来是想丢掉的,但却变成了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带着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溜出仙宫,来到树下找它。

    只要他一伸手,藏在花朵里的小秽物就会喊着师父跳到他的手心里。

    “师父!”小秽物坐在他的膝盖上,踮起脚扒拉他的储物玉佩,“我闻到仙灵的香气啦!”

    它抱着一大块仙灵啃得津津有味。

    曜琰给它用灵云做了张小床

    ,结果发现它睡着会把床给吃掉,于是就换成了北冥玉石,放在了楠木做的小盒子里,又给它将仙灵和不同口味的灵云放进了许多小袋子里,不至于气息外泄引来其他魔兽,叮嘱它饿的时候解开绳子吃一小块——它总是存不住一口全吃了,不得已他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只有曜琰来看它的时候,才允许它可以敞开肚皮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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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他给小秽物做了件白色的小衣服。

    小秽物激动得仙灵都不啃了,穿上衣服上蹿下跳:“我有衣服啦!”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白色的衣服很容易脏,小秽物又喜欢到处乱钻,黑色的衣服穿上就与它融为一体,最后只好用了红色。

    它就像簇小火苗,围着曜琰团团转。

    每次来看它,曜琰心情都很轻松,他既不用想着修炼,也不会忧心将来仙界寂灭和神门混沌,离他渡情劫还有万年,他已经想出了更好的办法,不用将这小秽物封印。

    夜晚下雨和刮风的时候,他也会来到树下,把瑟瑟发抖的小秽物放到前襟里,然后带着它去看雷电之上的云海,同它说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些事情骄傲的小仙君是对人说不出口的,但他现在只是个低阶的小仙,而对方只是个单纯的小秽物,也就没有什么负担了。

    后来渐渐的,他来看小秽物越来越频繁,开始教它一些修炼的法门,教它怎么储存仙灵,教它怎么躲过仙宫的门禁去看小仙君,再后来他去三界九州历练都要带着这个小秽物,师徒两个同吃同睡,一起打架一起闯祸,偶尔还会捉弄一下惹小仙君不开心的老古板仙人,日子过得丰富又有趣。

    当然偶尔他们也有吵架的时候。

    比如小秽物吃了脏东西不肯吐出来,比如小秽物总是看不够小仙君,动不动就要往仙宫跑,又比如总是不太聪明的小秽物忽然有一天发现了自己最喜欢的师父就是好朋友曜琰小仙君。

    那时他们已经两万余岁,再过几千年曜琰便可以下界渡情劫。

    曜琰那日实在忙昏了头,他去帮凌鄞处理了一天的公务,又被曜朔检查剑法和他父亲切磋了半天,回去的路上还被迢虚试探了一番,歇都未歇便带着仙灵和一袋灵云去找自己的小秽物。

    结果仙力耗尽,他扯着小秽物的腮帮子玩的时候,障眼法消失,显露出了小仙君那张俊脸。

    一人一秽物同时僵在了原地。

    “我的……师父呢?”小秽物疑惑地看着小仙君,它这几千年多少被曜琰教得聪明了些,想了片刻震惊道,“小仙君就是师父,所以师父才能给我带这么多小仙君的仙灵,还不许我总去打扰你,你骗我。”

    小仙君鲜少经历如此尴尬的时刻,他看着面前惊怒交加的小徒弟,道:“我只是为了掩饰身份,不被人发现。”

    “可是你骗我。”小秽物很生气,“你把我的师父还给我。”

    虽然他很喜欢曜琰小仙君,但这几千年来都是师父陪着自己,相比起来它早就最喜欢自己的好师父了,小仙君每日只能待在漂亮

    ()的仙宫里忙来忙去(),但是师父却会教它修炼()_[((),给它带好吃的,做好看的小衣服和小床,还会带着它到处玩耍,下雨打雷还会把它揣进怀里!

    “我就是你师父。”曜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我骗了你,和你道歉。”

    小秽物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显然不想接受:“我要师父!你走开!”

    它认为是小仙君吃掉了自己的师父。

    无论曜琰怎么解释,它就是不明白,最后小仙君在尴尬和无措中也升起了怒意:“那我走便是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回到仙宫心情都很恶劣。

    他早就说了不要收这么笨的秽物当徒弟!

    又过了几天,魔林附近又下起了雷雨,到了晚上风雨交加,曜琰站在窗前盯着远处那棵高耸入云的七杀树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他不是消气了,他只是想去看看那小秽物认错了没有。

    他准备了满满一袋子仙灵和一盒子各种口味的灵云,想了想又从库房寻了许多好玩的小东西,迫不急待地踏出了房门。

    “曜琰,你要去何处?”凌鄞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母亲。”他愣了一下,同凌鄞行礼,“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私自收了七杀树下那只小秽物为徒,可有此事?”凌鄞语气微冷。

    曜琰心脏一沉,道:“确有此事,但我收它为徒事出有因,乃是——”

    “不必解释。”凌鄞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能收它当徒弟。”

    “为何?”曜琰不悦地皱起眉。

    “它是混沌核选中的容器,待寻到混沌核就会被一起封印进神门。”凌鄞道,“想必你早就知晓了此事。”

    “母亲,它只是个不知事的小秽物,从未做过恶事,不过是误吞了容器,我已找到解决之法,届时我会带它一起到下界渡劫,仍旧收它为徒教化于它,到时带他一起回到上界——”

    “够了。”凌鄞眼底带上了寒意,“你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此事关系利害。”

    “母亲,我知道。”曜琰抬起头来同它对视,“我会救下所有人。”

    “住嘴。”凌鄞脸色苍白,“你何时知道的此事?”

    “自我从魔林回来那一日。”曜琰道,“你和父亲做的那些准备我都看在眼里,但我能做得更好,天道无情,却总会留一线生机,我可以做到。”

    “此事与你毫无干系。”凌鄞厉声道,“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你的寝殿半步。”

    “母亲,我早已不是几百岁的稚儿了。”曜琰淡淡道,“你困不住我,我也不会让你们随意处置我的徒弟。”

    “我与你父亲真是纵容得你无法无天。”凌鄞罕见地动了怒,“你要为了一个秽物忤逆我们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曜琰拱手行礼,“想必母亲也是刚发现我与它认识,否则也不会如此匆忙赶来。”

    被他戳破,凌鄞却无法将真相告知于他,只道:“此事你

    ()不必再管。”

    “若我非要管呢?”曜琰抬起头来,不肯有丝毫让步。

    “那你便试试。”凌鄞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曜琰自出生起便顺风顺水受尽偏爱,他天资又奇高得仙界第一人教导,骨子里便自负至极,即便亲眼看到仙界寂灭的预知象,他也敢想对抗天道一统仙界,在他眼里父亲母亲过于念及旧情,对三界和九州容忍颇高,而他口中所谓的救下所有人并非因为顾念苍生,而是因为他早就将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只是因为他的权势里需要有众生存在。

    他喜欢掌控权力无所不能的快乐,也喜欢和小秽物在一起无忧无虑,这两者对他来说并不冲突,何况他自负能做到两全其美。

    但很快凌鄞就给他上了一课。

    那日七杀树边风雨交加,整个九重天电闪雷鸣,小秽物准备好了最漂亮的七杀花,想去九重天与小仙君师父和好,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守卫拦住了去路,拼命逃窜却还是无济于事,被随意地扔到了下界;而曜琰一人一剑单挑了十六位凌鄞仙宫和曜朔仙宫的上仙,遍体鳞伤地站在了曜琰宫的门口,却最终还是没能踏出去半步,小仙君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腰间挂着的仙灵散落了满地。

    他重伤昏睡,足足过了三千年。

    睁眼,他看见了空玄,对方说他该渡情劫了。

    当日,若非凌鄞上神及时出现,醒来的曜琰小仙君险些杀了司命宫的空玄仙君。

    凌鄞告诉他,那小秽物早已被流放下界,如今不知道在哪个小世界里渡劫,待到时机成熟,它便能渡劫成仙,自有他们重逢的一日。

    “可你们早就准备将它做封印混沌核的容器,即便成了仙,于它而言照样活不了。”曜琰说完,凌鄞沉默良久。

    她问:“你为何待这小秽物如此上心?”

    “它是我徒弟。”小仙君思来想去,找了个最具说服力的理由,却没有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小秽物在,哪怕只是看着花从七杀树上落下来,他也会觉得很开心。

    他想,他要找到它,因为自己答应过要接它回来。

    经此一事,他终于学会了低头和藏拙,变得沉稳安静了不少,他也不再喜欢穿红衣,因为总让他想起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小秽物。

    他费了许多时间,才终于在一方小世界中找到了即将渡劫的小秽物,彼时他正随曜朔征战,即便身处战场,他也等不了片刻,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但他依旧看见变大了不少的小秽物抬起头来,用力地朝他伸出了手。

    眼看它就要渡劫失败,曜琰宁可穿过雷劫,也要放出元神想带它上来,却险些被天道劈得魂飞魄散,只来得及保住那小秽物的元神,顺手藏进了只雪兽的尸骨,而后用鲛鳞在它元神的手臂上烙下了封印记忆的疤痕,沉入了下界的某处海底。

    曜朔厉声斥责了他。

    曜琰低头听训,却迫不及待想返程——他已经确定了小秽物所在何处

    ,而恰巧,也许是因为混沌核与容器互相吸引,正是混沌核所在的那方小世界。

    但他没有着急下界,而是着手在上界布置了一番,思虑过无数可行的方法又不断推翻重新推演,不想让他顺利渡情劫的迢虚和空玄、他事先取走的小秽物的仙骨、能修养魂魄的仙池、能缓冲混沌的弥华境、放进忘忧河底以防自己不愿恢复记忆的缚魂钉、情怀神州地脉中关押的灵境、和他做了交易的冥阴将军、能确定秽物位置的鲛人鳞片、甚至为了防止被迢虚注意,他通过长宁的神殿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修士降下了关于混沌核修建通天路的神谕……

    他期间忍耐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利用了神降的漏洞,入了在极南之地已化成人形的小秽物的梦。

    在梦里它还是一团秽物,不过变大了许多,脑子依旧不太聪明,叽叽喳喳地绕着他,大约是嗅见了他身上仙灵的味道,张开大嘴就想吞了他。

    然后曜琰提剑一抽,结结实实揍了它一顿,把人在梦中揍得直求饶。

    “喊师父。”他一袭白衣站在小秽物面前,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它的头。

    小秽物体型变大,脾气也变大了,眼泪汪汪地趴在地上,凶巴巴道:“喊就喊!师父师父师父——”

    它实在吵闹,曜琰捏住了它的嘴巴。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但还是没忍住,用了件可以观察下界的法宝,正正好好映着极南之地那只爱吃恶鬼的小怪物。

    它终于化出了人形,七八岁的孩童模样,穿的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破破烂烂胡乱地缠在一起,身后还背了块腿骨当武器,头发上乱糟糟地绑着从尸体上捡来的金坠子玉簪子,脖子上还挂着铃铛,大约是做小秽物时穿戴不了这么繁复的东西,小小一个孩子,总将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

    曜琰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分神看着他在极南之地孤身生活,夜晚便会入他的梦里,让梦中的小秽物化成人形,教他如何穿衣梳头。

    七八岁的小孩子是最不老实的,七八岁的小秽物也是,他惊奇地看着华丽的仙宫,被曜琰按在浴桶里洗了个干净,然后穿上了漂亮的红色小袍子,曜琰帮他把元神打结的头发仔细地梳开,仿照仙宫孩童的模样,扎了两个童子髻,绑上了红丝带,两颗夜明珠做的耳坠闪闪发光,红穗子一直垂到了肩膀上。

    小孩儿洗干净后玉雪可爱,大约是在雪兽的尸骨中睡了许久,皮肤白皙像个雪团子,雪团子一点儿都不老实,和他熟悉起来后便总是在他身上爬上爬下,搂着他的脖子要出去玩,拽着他的袖子要去吃甜甜的灵云,要去他的库房里寻自己喜欢的小玩具,练剑也不肯专心,偷偷藏在他的桌子底下吃果子被抓住了还要哭……

    元神入上界对小秽物来说只是梦境,醒来之后通常都会忘记大半,只有在梦里才有完整的记忆,但曜琰依旧乐此不疲。

    “师父,你什么时候来极南之地找我呀?我等了你好久啦。”小秽物坐在他腿上,抱着快比自己脑袋大的仙灵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

    欠。

    “再等等。”曜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见他瘪嘴,补充道,“很快。”

    小秽物放下了最爱的仙灵,转身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小手抓着他的衣裳不放。

    曜琰胸前的衣裳很快就湿了一小片,他抬起小秽物的脑袋,就见小孩儿哭得双眼通红,他抬手抹掉小元神的眼泪,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元神都会掉眼泪。”

    “我想见你。”小秽物哭得很伤心,“我只有在梦里才记得你,醒来后只能记住你教我练剑,我看不清楚你的脸,阿白说我只是做梦,根本就没有师父。”

    “阿白是谁?”曜琰继续给他擦眼泪。

    “阿白是我的剑。”他吸了吸鼻子,“师父,极南之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鬼潮来的时候还会打雷,又黑又响,我害怕只能抱着阿白,阿白说其他小孩子都有爹娘,我不要爹娘,我要师父就行,你快来找我。”

    他哭得很伤心,曜琰抱着小孩儿哄了许久,带着他去七杀树下看花,道:“很快,再等等,我便去找你。”

    小秽物被他抱着,接过了他递给自己的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张嘴就咬,结果苦得呸呸了两声吐了出来。

    “不好吃。”他恹恹地窝在曜琰怀里,“师父,我想永远在梦里不醒过来,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长久如此对你元神有损。”曜琰把仙灵给他,“你要听话,好好修炼。”

    “哦。”小秽物大多时候是很乖的,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曜琰怀里看着花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又回到了萧索的极难之地,他还是穿得破破烂烂,没有爹娘也没有师父,梦里发生的事情忘了大半,只记得师父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曜琰就看着小孩儿爬起来,背着那根骨头找了条河流,跪在河边洗脸,笨拙地拿着树枝梳头发,他应该记得一些,但记得不全,怎么都不会梳童子髻,于是就照着梦里师父的模样,给自己扎了个歪歪扭扭的马尾,然后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洗得干净,自己也开始泡澡,梦里师父总是香香的爱干净,他也要干干净净的,不然等师父找来,就不喜欢他了。

    化了人形的小秽物在很努力很认真地等自己的师父,他坚信师父很快就会来找自己。

    梦中,曜琰带他去了很多地方,教给了他许多修炼的法门,日子总是过得丰富多彩。

    “长高了。”曜琰看着高过自己腰间的小孩儿:“过了今年秋天,你就三万两千一十六岁了。”

    “我十岁。”小秽物认真地纠正他,“鬼潮一共来了十次。”

    “好。”曜琰摸了摸他的头。

    “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我?”小秽物趴在他背上,想要够桌子上的烛台。

    曜琰拿起来递给他,想了片刻后道:“等你十六岁的时候。”

    他下界渡劫的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他的情劫推迟了已经将近两千年,他若下界,谁也不能说什么。

    小秽物高兴极了,围着

    他蹦蹦跳跳:“师父,那你要快一些,记得要给我带好吃的仙灵,还有漂亮的宝石,我还要我的小护腕,还有这个烛台,我的夜明珠也要给我带上……()”

    他一口气不歇地说了许多,都是曜琰在仙宫里给他备好的东西,只是他只有元神上来时才能用,早就眼馋许久了。

    好。()”曜琰捏住他的脸,“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我都给你带去。”

    小秽物说:“我要一个名字,师父,我不要叫小蠢货。”

    曜琰难得笑了。

    小秽物看得一呆,不好意思的扑进他怀里,闷声道:“师父,求求你了。”

    “好。”曜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他自然是想给小秽物取个名字的,只是当年没有来得及,他早已准备好了名字,只是想等亲自见到人时再给,否则现在只在梦里叫,只怕会牵扯出许多不必要的因果,给小秽物平添许多麻烦。

    他下界时有许多事情要做的,要渡情劫,要带回混沌核,要逼迢虚归还夺走的这方气运,还要准备好怎么彻底消灭混沌……桩桩件件,好像哪一个都能排在见小秽物前面。

    可无论哪一件,都和小秽物联系紧密。

    他在上界布局耗费的时间太久,更没有真的要谈情说爱的打算,这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浪费时间,这种不必要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他浪费精力,于是他在小秽物和司命府之间动了些手脚,利用迢虚和空玄不想让自己活下来的弱点,强行将情劫绑在了小秽物身上,如此一来,他既能掩人耳目利用渡情劫将混沌核带到上界,又能在带上混沌核时顺便渡了情劫,而如此一来,混沌核彻底融于小秽物体内而非只是将它当做容器,届时他便可以利用小秽物的仙骨与无相木开启神门,引众仙仙力与混沌于小秽物之身,两者想抵于容器内融散消解,而他只需护好小秽物的元神……

    虽然兵行险招,但也好过小秽物被永封神门,至于其中艰难曲折的种种准备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凶险,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在他的计划中,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小秽物被暂封神门,而他也早已准备好了解决的办法——

    无论如何,他都会一统三界,九州和上重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这些事情,没必要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秽物提及,它只需要开开心心等着自己的师父来接就好。

    曜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有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入不了小秽物的梦了,而镜中也没了小秽物的身影,甚至连他用来准备定位下方小世界的法宝都失了效。

    却原来是下方小世界受那混沌核影响,灵气日益稀薄,无法再与上界连接,而恰逢三界大乱九州兵变,上界也仙力波动,若他此时下界,便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转世入那一方小世界,更不必说带回小秽物和混沌核。

    于是他再次随曜朔出征,这一打便是一千余年,以致于三界九州听见曜琰仙君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他下手从不留情,远比他父亲曜朔狠辣,原本要拉长近万

    ()年的战事,硬是被压短至了千年。

    可即便如此,同他答应小秽物的六年比起来,也过去了许久。

    战乱平息的当天,他便召来了永安,如他所料,情劫还是落在了小秽物头上。

    他身上的血腥气甚至还未消散,引得后花园中的苍龙和鸾凤都躁动不安,琉璃林被血煞冲击,响彻天际。

    在曜朔和凌鄞反应过来之前,他提着剑便下了凡,甚至没来得及确认一眼小秽物如今的境况。

    接近下界时,他封印了自己部分的记忆放在了颈间,融了半片鲛鳞进去,另一半还在小秽物的体内,如此一来只要小秽物靠近,便能让他确认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迷惑司命府的人,他还是掺杂了些真真假假的提示,譬如杀妻证道渡情劫,譬如要与情劫成为师徒……他自负自己最后一定能推测出真相。

    遑论他根本不屑于杀妻证道。

    后来,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转世成为了江顾,在极南之地的鬼潮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他忘记了上界,忘记了身为曜琰的一切,也忘了七杀树下的那只小秽物,从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小仙君变成了一个五灵根的普通凡人,他经历了生离死别,尝尽了人世艰辛,拼尽全力地活下来,从荒无人烟的极南之地到了勾心斗角的江家,变得不择手段冷酷无情,前尘尽忘。

    直到他接了江家追杀神鸢鲛的任务。

    那日蛟龙城内熙熙攘攘,他坐在马车内,把玩着神鸢鲛的伴生戒,垂眸看着旁边小小一团的乌拓撒娇打滚,却百无聊赖。

    颈间传来了阵刺痛的灼热,龙绡制成的窗帘被风掀起了一角,路过的红衣少年背着剑,在喧闹的人群中不其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倒映着外面的正好的天光,明亮耀眼。

    再后来,阳华宗大殿前人声鼎沸,透春峰上杜鹃花盛放,金色的纸鸢鸟燃成了无数殷红的花瓣,他厌烦又冷漠,垂眸看向了人群中笑嘻嘻的少年。

    ‘卫风,你可愿拜我为师?’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他终于还是赶在了卫风十六岁这一年,履行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师父,你要快些来找我呀。’

    ‘好。’

    从此以后,纠缠不清,沉沦难醒。

    纷飞的花瓣凝聚成了璀璨的星光,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残香,江顾转过头,便对上了卫风含笑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初。

    “原来是这样。”卫风再回想初遇,只觉如恍然一梦。

    “只可惜迟了许多。”江顾偏头,扣住他的后颈,温柔又强势地吻了上去。

    卫风搂住了他的腰,同他鼻尖相碰,恍然间回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还是个小秽物时躺在江顾掌心做的那个梦,轻笑出声。

    “笑什么?”江顾问他。

    “原来不是碰鼻子啊。”卫风喃喃道。

    “什么?”江顾轻轻亲了亲他的鼻尖。

    卫风解开了他腰间鲛鳞制成的腰带,鸢翅张开将人拢进了怀中,在璀璨的星光和没有尽头的黑暗里,与江顾彻底融为一体。

    伴随着意识的逐渐湮灭,他却心满意足:“师父,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江顾眼尾泛起了潮湿的绯色,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再次将人吻住。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算计了所有人甚至连天道都算计在内,自以为掌控全局万无一失,却唯独算漏了自己。

    所谓情劫难渡,原来是百般算计万般谋划,却仍旧敌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

    “临明,这次不必再等我了。”

    卫风瞳孔骤缩,即将溃散的意识倏然回笼,他猛地抱紧了江顾,却猝不及防抱了个空,无尽的黑暗中只剩漫天星点,一只无形的手掌覆在他背后,不容分说地将他推了出去。

    他仓促转身,却只见合拢的神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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