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天运不等人
“等等。”
“老夫有话要说。”
就当中常侍蹇硕嘴唇轻启,正欲拿着诏书照本宣科时,忽听右侧席位上的一名老者出言打断。
闻言,蹇硕欠着身子,好像早有预料似的收起了诏书,恭敬地朝老者施了一礼,随即掩面退至一旁。
“本家小子,你且起来,重新入座。”
声响再起,然而那老者此番诉说的对象,却是尚在魂游天外的燕王刘协。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羽林郎双手捧着褥垫,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前厅正中央。
“我?”
稍稍愣了愣神,刘协诧异地伸出手指向自己,双眸深深地望向了那名老者,只见对方早已满头花白,据他初步推断,这人的年纪约莫超过半百,应属厅内族亲中的长辈。
【这算什么?我不是来旁听的吗?】
“老夫叫你站起来,去到你应坐的位置重新入座!”见刘协半晌未动,那老者微微皱眉,又再一次说道。
口吻,近乎命令。
听到这话,刘协心下的疑惑逐渐变成了一抹不爽,可就在此时,宗正刘焉却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眉尾一垂,仿佛是在暗示前者速速起身。
见状,刘协只得懒散地站起身,三两步走至褥垫旁,学着两侧族亲们的动作,保持着跪坐姿态屈居垫上。
虽然他很讨厌被人用强硬的语气命令,但叔叔刘焉的面子,自己还是要给的,毕竟对方与他,姑且算是关系不错。
当然,被安排去了正中央入座,饱受着十余道目光在身上不停地游离,刘协还是瞅着那名开口的老者,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老东西。
岂料就在这时,那老者唇舌轻颤,黑着一张脸驳斥道:“谢坐之礼呢?”
“什么?”刘协装作没听清。
瞧此,老者的脸上愈发不悦,遂单掌拍案,冷冷地说道:“谢坐之礼,皇族仪态难道礼官未教过你么?”
“”
刘协眯了眯眼,旋即不动声色地瞥向了那位堂兄,见对方满是歉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拱手拜道:“小辈刘协,多谢宗老赐座。”
“唔,这还差不多。”那名老者点了点头,随口对他身旁两位年纪相仿的族亲说道:“皇帝往日,疏于管教此子”
那两位老人,神色各异地望了一眼刘协,其中一位附和地应了几声,另一位却面带微笑,赞誉道:“然此子才学,恐小辈无人能出其左右。”
“那又如何?有才无德,亏拥皇室血脉,远远不及长皇子。”最早那名老者不屑地摇摇头。
这话传入刘协耳中,不由得让他心下感到不爽。
而此刻,位居首席的宗正刘焉缓缓睁开双眸,先是眼神复杂地瞧了瞧始终保持缄口不言的左将军卢植,随即十分突兀地插嘴说道:“燕王,这三位,乃是你的堂叔公和两位族叔。”
【啥玩意?叔公?】
刘协瞳孔一缩,面色遮掩不住的有些惊讶,尽管他已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宗正这话,却仍是让其万分错愕。
叔公若论辈分,岂不是比老登还要大上一辈?
【看来北疆之事,确实影响不小,只不过,父皇为何要用宗府当作反制手段呢?还找来了这么些足不出户的老家伙,似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招好棋】
“燕王。”
就在刘协暗自打量着那三名族亲时,厅内突然响起了一声重喝,不禁使其堪堪回过神来。
下一秒。
只见宗正揉了揉额角,整个人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指了指两侧族亲,兴许是担心某位燕王目无尊长,故此抢先一步,为其大致介绍了一番场中成员。
“角落那位,乃你的景升叔叔,眼下任职大将军府。”
“他身旁,是正礼公,前些时日得陛下征辟,入了朝堂,兼侍御史。”
“至于老夫左手边的光禄勋,想必你也认得。”
“”
待刘焉零零散散介绍了一大通,诸如刘表、刘繇这几位远方族亲纷纷嘴角含笑地朝自家侄子拱了拱手。
不同于方才那三个老者,虽然这几位在名义上也算是刘协的长辈,但却久居朝堂,对一些往事近况亦了解不少。
所以,他们压根无人敢在这位脾气暴躁的侄子面前摆上一副莫须有的架子。
瞧着那几名主动向自己表露善意的族亲,刘协拱了拱手,连忙朝他们回了一番礼数:“小侄见过叔叔们。”
“哈哈哈。”
“本官自年前就屡屡听闻燕王殿下的赫赫声名,今日得缘相见,当真无愧是我汉室的麒麟儿啊。”
刘表捋了捋胡须,笑盈盈地搭了个呛,浑身隐隐散发了几许温雅气度,不自觉间使得厅内气氛巧妙地缓合了不少。
“景升兄,话说你常年跟在大将军麾下,教导了长皇子良多,却未能早早与燕王结识,这可称得上是一桩憾事否?”光禄勋刘宽虎目一睁,似笑非笑地望向了角落。
“”
“光禄勋的言论,有意思得紧。”刘表面色一僵,沉默了半晌,强颜欢笑地说道:“长皇子德才兼备、燕王殿下年少英杰,二者同临,自当是咱们宗族的福分。”
“嘿,咱也不晓得景升兄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啊。”光禄勋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但在他身旁,左丞刘松却忍不住面露尴尬。
想想也是。
一大票族亲成员无论老少,如今皆被莫名地召来了宗府,结果还没等老太监传达天子的旨意,这场内气氛竟宛若过山车般,陡然变化了万千。
偏偏最关键的,就是坐在另一张首席,与宗正平起平坐的左将军卢植,直至眼下始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诸位若要寒暄,不妨待中常侍通读诏书之后,私下再做交谈,如何?”
眼瞧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焉皱起眉头,脸色黝黑地环顾了一圈周遭。
“善!”
光禄勋刘宽轻轻颌首,并无异议。
“君郎叔,那我呢?”
见此,刘协连忙指了指膝下褥垫,哭笑不得地说道:“本王就是来旁听的啊,难不成,要一直呆在这里?”
也不怪他这么说,只因为刘协所处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前厅门口,放眼望去,左右两侧皆盘坐着数名族亲。
倘若不知情的一看,说不定还会以为燕王是犯下了什么祸事,正被聚众审问呢。
“你作为本家子弟,难道连坐都坐不住吗?好好旁听就是。”
刘焉面色铁青地扫了他一眼,旋即抬起手掌,示意老太监宣读诏书。
“那么,老奴就开始了?”
见厅内一众族亲皆无异议,蹇硕遂挺直腰板,上前几步,站定于左将军卢植的身旁,依着诏书内容,沉声道:“宗府沿袭数百年,在朝中地位特殊,但往昔大半精力因受到八议制牵连,只顾管辖刘氏一族,然参议政事一权却少之又少”
“今有大儒卢植,文武兼备,于天下文坛素备贤名,且刚正不阿,乃治世良臣,如此,特遵陛下旨意,破格纳其入府,兼任宗府军侯,予雒阳执法柄,独掌羽林郎卫。”
一边说着,蹇硕貌似注意到了四周脸色大变的几名族亲,进而未曾停歇,急声补充道:“以防卢植一介外人初入宗府不通家事,再着光禄勋刘宽加宗令一职,监管府衙一干人等。”
【军侯?宗令?】
老登这是,新设了两个职位?
闻得此言,刘协诧异地望向卢植,却见对方表情平淡,全然寻不出丝毫变化。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让一个外人入主宗府?还命他掌管羽林郎?”
“凭什么?”
最初的那名老者拍案怒起,结果还没等他说上几句话,便对上了老太监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神。
面对着厅内一触即发的驳斥,刘协却是呆坐原地,心下隐隐感到了一股不对劲。
【老登一声不吭地把卢师和光禄勋一并塞入了宗府,还专门新设了两个职位,把羽林郎以及监察权统统摘了出来?】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握紧羽林兵权吗?
刘协下意识地望向了宗正刘焉,大概过了七八息,这才有些醒悟。
他渐渐反应过来,这位宗正大人,应该是被自己的父皇给打压了。
毕竟若是将一部分堪称宗府私兵的羽林郎与监察族亲的权柄统统分给了卢植和光禄勋
那作为首官的刘焉,岂不就是代表着被架空了?
不出意外的话,依着那份诏书,宗府日后的运作,将会重新围绕光禄勋刘宽跟左将军卢植这二人。
反观君朗叔这位宗正则沦落成了一个吉祥物么?
【看来,兴许是并州一事,君朗叔的处理方法没能使老登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