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棋手李文优
【这个老登我说他怎得这么沉得住气,原来是一早就在算计董卓那个缺货了】
面对着堂中越演越烈的争吵,刘协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琢磨着脑海中渐渐熟络的棋局。
事实上,他一早在雒阳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就比如,天子为何会对左将军卢植擅自返雒的举动选择视若无睹。
按常理来说,刘协那位师傅,担任着前线大军的统帅之职,倘若贸然丢弃兵权回到雒阳,朝廷就算不降下惩戒,也应该先派遣一名知根知底的将领去把军队给稳固下来。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天子包括百官在内竟好似统统失明了一般,就任由一个地方刺史顺利接管了军队?
那可是数万人啊。
兵器、辎重、粮草,堪称应有尽有。
试问放眼历朝历代,有哪代君王敢这么马虎?
这接二连三的不对劲,刘协最初本以为是朝廷的默认安排,故此并不在意,结果待等西戎校尉张济在自己面前说出那句话时,他这才幡然醒悟。
【或许,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的默认安排,乃是朝廷,甚至德阳殿内某位天子暗中授意的决定】
至于为何?
很简单。
抓住那些并州文武的把柄。
【对上了,仔细想想,去年匈奴作乱之际,老登貌似就已经提前料到了】
刘协追忆起往事,心中却止不住的冷笑。
没办法,自己太清楚了,当朝那位陛下,虽然长久留守皇宫内,但纵使是相隔百里之外的一声一息,其实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诸如王芬叛乱、匈奴反攻、大典闹剧这么多年以来,哪件事,天子不都是先人一步知道的?
诚然,他做的这些,说白了,就是收拢君权,对于这一点,刘协心知肚明。
所以把近乎五万军备齐全的队伍丢在外面,从来都不是疏忽。
要知道,那是一块容易惹得万千人难以拒绝的美味蛋糕,遗憾的是,这玩意,带毒。
冀州的乱局,最终将天子的政令得以传出三辅之地。
汉胡大战落幕,刘协更是勒马草原,背负着皇室名头,顺利收获了幽州百万军民的敬仰,让边境再无贼子作祟。
一五一十地盘算下来,偌大的北方三州,时至今日也唯独只剩下了并州被某位刺史大人死死地攥在手心。
因此,刘协并不怀疑他父皇会在这件事上想方设法地算计董卓,使得最后一块拼图,能够重回皇室的怀抱。
没错。
这便是西戎校尉张济口中朝廷与皇室两词的区别。
那么,拿什么由头最合适呢?
一个月前,兴许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无论是纵容麾下强夺民宅,亦或是越俎代庖不尊圣旨,毫无疑问,这都是不错的惩治借口。
哪怕被天下士人旧事重提,自己那位父皇也能理直气壮地表示,并非是他容不下并州文武,乃是董卓等人不守规矩。
【呵呵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糟老头子!死老狐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协这次又是被他老爹当枪使了。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习惯了。
顶破了天便是被自家老爹利用嘛,多稀罕
但是,在这件事情中天子所耍弄的政治手段,让刘协很是不快。
因为他看得清楚,德阳殿那位陛下,为了收拢君权,不惜使并州的百姓们平白无故地蒙受了一次灾难,并且保不齐这里面有好些无辜的人丢掉了性命。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一旁,西戎校尉张济皱起眉头,小声地提醒着。
“唔?”刘协徐徐回过神来,疑惑地瞧了一眼张济,旋即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吵闹个不停的院堂,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一众官吏纷纷望向了他。
“怎么了?”
刘协古怪地问道。
闻言,在他左手边上,宗正刘焉嘴唇轻启,淡淡地抚掌说道:“这些人想要你做出解释,为何聚集兵马侵掠并州,且率军夜袭上党,俘获都尉郭汜,对其折辱无礼。”
“哦。”刘协挠了挠头,恍然颌首,目光逐一扫向在座众人,尤其是李儒,旋即,他转头瞥向那位上党都尉,见对方脸色似笑非笑,遂伸出手冷不丁地问道:“喂,姓郭的,你觉得本王曾折辱于你?”
郭汜笑容猛地一僵,或许压根就没想到,刘协居然会反过头来问他。
实话实说,郭汜的确对刘协心存怨气,毕竟这小崽子仅仅花费了个把时辰就将上党易主,吓得他抛弃爱妾,躲到了柜子里,简直是丢尽了颜面。
可眼瞅着刘协那张貌似和善的小脸,郭汜却完全不敢道出实情,哪怕是当着一众同僚。
【李文优啊李文优,你不知道,这小崽子就是一头穷凶极恶的幼虎!】
盯着刘协半晌,郭汜咽下口水,强颜欢笑地摆了摆手说道:“燕王这是哪里话?绝无此事!”
听到这话,刘协轻哼一声,朝着在座诸位摊开了双掌。
平心而论,他一点都不怀疑郭汜会与自己翻脸,光是冲当夜二人的那番交谈,只要这个上党都尉还想在汉室继续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就断然不敢跟刘协为敌。
手腕是比不了某只老狐狸,但却简单粗暴。
伴随着话音落下,李儒,以及一众并州文武,无不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郭汜,颇有些气短。
他们本想靠着这个借口将责任尽数推到朝廷的身上,没成想,郭汜竟退缩了?
刹那间,李儒眉尾一簇,当即便猜到,郭汜与刘协肯定是在私下里早早地立下了约定,否则,明明是朝廷率先发难,夜袭了上党,为何郭汜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
下一秒,郡守胡轸站起身来,怒气四溢地指着刘协质问道:“那先前的事燕王又怎么说?”
闻得此言,其余几名官吏连忙附和。
“先前?什么事?”刘协狐疑地问道。
只见胡轸恭敬地指了指李儒,一字一句沉声道:“即李先生所言,朝廷欲擒故纵,随意问责战功将领”说着,他把李儒那席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见状,刘协慵懒地撇了撇嘴,欠着身子,毫不犹豫便选择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扯淡,这纯粹是子虚乌有。”
“你!”胡轸表情一滞,气愤地拍案道:“铁证如山,燕王还要抵赖吗?!”
“证据?”
“哪来的证据?”
“本王警告你,莫开口诽谤啊。”刘协耸耸肩,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
“好好好!”
胡轸怒急反笑,愤愤地喝斥道:“当初匈奴暴乱,我等费尽千辛万苦把其镇压,如今丁太守遭刺,凶手正是那群蛮子。”
“恰逢西域诸国使团来临,刺史大人为大局考虑,这才冒着风险延缓了班师一事,岂料朝廷呢?非但不近人情,还拿着一群贱民财物扯上了台面,诋毁一众功勋儿郎”
“这话说得有意思。”刘协盘膝正坐,冷冷道:“丁太守遇袭一事,朝廷自有决断,何必犯得着让董刺史出马呢?”
一边说着,他顿了顿,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既然汝谈及大局,那本王便告诉你。”
“为汉室立下赫赫功勋者,皆是百里挑一的好儿郎,朝廷、皇室,势必会将犒赏财物一并发放,绝无拖延,这一点,本王相信幽州军民已经深有体会,无需赘述,而反观诸位呢?肆意寻了个由头就整军驻扎,敢问符合规矩否?”
“乃至阁下口中的贱民呵呵呵。”
“本王劝你现在把话收回去,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李儒额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旋即赶忙向胡轸投去一个眼神。
多半是一时间被刘协怼得哑口无言,胡轸并未察觉到自家军师的暗示,他脸红脖子粗地拍案说道:“某哪里晓得这些?”
“总之朝廷不该擅启兵锋,忽略我等同僚的劳苦功绩,去斤斤计较百姓的琐碎杂事。”
刘协瞥了一眼桌案上的那只手掌,旋即讥笑着说道:“阁下这话也是颇有意思,朝廷什么时候忽略了诸位的军功?雒阳各处衙门为了筹备犒赏,可谓是殚精竭虑,日夜操劳,结果不是你们故意延缓了班师期限吗?如今回过头来要解释好,没问题。”
“本王给你们解释。”
说罢,刘协逐渐收敛了笑容,毫不客气地臭骂道:“一群目无王法,行径宛若土匪的狗东西,挂着一份吏卒名头,在我汉室疆土上乱吠什么?有本事,拉着军队跟本王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啊?舔着张脸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是吧?”
“向朝廷要个解释?呵呵,我刘协就四个字。”
“不服便打。”
听闻此言,堂中一众官吏不由得面面相觑,或心存愤怒者,却是不敢吭声。
良久,那胡轸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似这般的商谈,根本毫无意义!”
一语落罢,他转身就走。
瞧此,刘协亦未拦着,遂悠哉游哉地轻描淡写道:“怎就没意义了?五原郡守胡轸,不正是主动放弃了在我大汉任职吗?哎呀呀剩下的十几位,谁还想走?麻烦请抓点紧,本王好赠上一匹骏马,外带离乡盘缠。”
猛地一听这话,在座众人神色大变,就连只差一只脚就要迈过门槛的郡守胡轸,也是忍不住步伐一顿,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