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面具
时辰坐在张德民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几张a4纸。
“看吧时队长,这是老头我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如果您觉得不够,可以再去调更早的。”
时辰双手交叉,盯着那几张纸,心底泛起阵阵内疚。
从他进申城市公安局的第一天起,张德民就是他的师傅。
他的刑侦技巧,他的做人原则,无一不深受张德民影响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他却轻易就怀疑到了自己师傅头上。
时辰的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不知所措地搭在膝盖上。
“张局,抱歉,是我武断了。”
张德民站在窗边,擦着盆栽的叶子。
“哦?那你倒是讲讲,一向沉着冷静的时队长,为什么会这么武断啊?”
“因为……我太想破案了。”
“但凡是个警察,都想破案。但不是每个警察,都很想揪贺城的小辫子。”
张德民的语气低沉,却话中有话。
但在这件事上,时辰没什么好心虚的。
“张局,我如果查一个人,绝不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张德民沉着步子坐回到办公椅上,目光始终落在时辰身上。
“我相信你。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将来必然前途无量。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某些外界的诱惑而走错路。”
这条所谓的“错路”,必然是在指林摘星了。
就如林摘星自己所说的那样,世人全把她当作是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
岳川在酒吧碰到她会挑衅,于慧看着她的新闻会咋舌,就连张德民也是一碰到她的事便闻之色变。
时辰又何尝不是曾经对她百般脸色。
可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
“张局。这件事无关于林摘星,我查我的案子,她并没有引导我什么。”
张德民彻底失去了耐性。
“你怎么还是听不懂我的话呢时辰?你知不知道昨晚的事,若不是我压着,你早就上了新闻头条了!你说你查案,那么你需要和林摘星单独待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搂着查吗?今天一早,贺城亲自等在咱局门口等我,要我管好我的部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贺城是在明目张胆地威胁。
这个人表面客客气气,却在人后捅刀子。
“我们没有搂着。”
“搂没搂着还重要吗?!”
张德民眉间的皱纹拧了好几道:“谁都知道林摘星和贺城不对付,你和林摘星走得近,不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贺城的敌人吗?就昨天这件事,如果他直接捅到媒体那里,你还怎么做警察?”
时辰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我还得谢谢他了?”
“时辰!”
张德民怒气冲冲地拍了桌子:“你不是真的喜欢那林摘星吧?!”
时辰紧咬着牙关:“不可以吗?”
张德民的眼中先是不可置信的震惊,而后眉间一沉,转为了深深的担忧。
“你觉得林摘星这样的女人,该是你喜欢的吗?她有着错综复杂的家庭背景,背靠着顶峰集团这样风起云涌的财阀,她在国外那些不堪入目的花边新闻早就传遍了,更别说……更别说她还有病。你可以说我管不着你的个人生活,可你过得了你父亲那一关吗?”
人说,父爱如山。
时辰却觉得这座山,一直以来压在他的胸口,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那一板一眼的人生里,写满了父亲定下的一条一条规训,仿佛已经将他的生命轨迹一字一句写好。
其中一条里,一定写着——“不要喜欢林摘星。”
在此之前,时辰从未想过,要违逆这些条条框框。
他理所应当地照着父亲为他安排好的人生前进着,努力经营着父亲给自己安排好的人设,几乎忘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昨夜的风仿佛穿越时空吹进了时辰的心里。
那种感觉,是自由。
“张局,我想……我会有自己的判断的。如果您觉得林摘星会影响我对这个案子的处理,我可以退出。”
张德海抚着胸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滚滚滚!我看你多少心理也有些问题!刚好局里请了个心理专家来给大家做免费咨询,你给我滚,滚去好好咨询咨询!”
时辰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难不成三十二岁了,才迎来了自己迟到的叛逆期?
他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不禁一愣。
张德民说的心理专家,竟然是沈让?
而沈让却像意料之中般平静。
“时队长,好久不见。”
时辰迟疑着坐下来。
“你早有计划来申城了?”
“我不是告诉您了嘛,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沈让总是这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反而让时辰觉得他很是欠揍。
“哦。什么时候走?”
“说不好。”
沈让递过一张问卷来:“一开心,说不准就不走了。”
时辰夹着那张纸眯着眼扫了一眼。
“林摘星说你不做问卷。”
“那是对林摘星。”沈让笑道。
时辰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让他冒火的。
“林摘星有什么不一样?”
沈让扶着眼镜,淡然的笑让人猜不透。
“时队长还是先填问卷。关于我其他病人的事,我们有义务为其保密。”
时辰倒是想看看这位沈医生是真有本事还是故作神秘。
他将问卷拍到桌子上,往前一推。
“不填。我时间紧,沈医生就这样看吧,能看出什么来?”
沈让依旧不惊不怒地端坐着,双手交叉,一双细长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时辰。
“我能看出,您很愤怒。”
时辰撇了撇嘴:“愤怒?没有啊,我怒从何来?”
“怒从何来,想必只有时队长自己清楚。”
时辰从来不知道,原来心理医生是这样令人讨厌的存在。
或许并不是每个心理医生都是如此。而是这个沈让,格外的让人心烦。
“不准。沈医生的医术还得好好钻研啊,别给人治坏了。”
时辰站起身来,脚边的凳子被踢得咯吱作响。
沈让却仍旧只是笑。
“时警官是不是习惯了活在面具之下啊?”
时辰不悦地皱起了眉。
“你什么意思?”
沈让往后仰了仰身子,眸子里的碎光定在时辰脸上,像是要看穿他的心。
“生气了不承认生气,喜欢了也不承认喜欢。时队长啊,这样下去,人迟早是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