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是想回家
不欢而散。
林摘星坐在车里,如坠冰窟。
车窗外,周直拍打着玻璃。
“摘星,咱俩谈谈,就几分钟,行吗?”
林摘星烦躁得很,她伸手将收音机音量调高,连看都不看周直一眼,直接启动了车子。
申城的夜,总是这样熙熙攘攘。
窗外灯火通明,行人摩肩擦踵。万家灯火里,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收音机里,卢广仲温柔地唱着:
「我住在霓虹的城市,握着飞向天堂的地址。
你可以翱翔,可是我只能停滞。」
滚烫的泪从脸颊滑过。
她好像觉得那是母亲柔软温厚的手指,在抚摸着她的脸。
窗外的路灯霎时变得刺眼,呼啸而过的街景仿佛都变成了臆想。
胸口传来无法抑制的刺痛,车内的氧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
林摘星紧闭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呼吸。
“嘭——”
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额头顿时传来剧痛。
林摘星扶着额头,勉强睁开了眼。
“会不会开车啊你!”
窗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正疯狂地捶打着她的车窗。
林摘星解开安全带,晕乎乎地下了车。
前面的宝马三系后备箱都翘起了半个角,牌照晃荡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追尾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
“摘星!”
身后,周直小跑着过来。
他觉察到林摘星状态不对,便一路在后面开车跟着。看着林摘星额头上的红肿,周直心疼又着急。
“摘星,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头晕吗?”
宝马车主在一旁掐着腰,气不打一出来:“您心疼心疼我成吗?我这后脑勺子都快震碎了,我跟谁矫情去?我不管你是摘星还是摘菜的,你们……”
宝马车主一顿,歪着头仔细打量了林摘星一番,一拍脑门:“摘星?!你是林摘星?就是顶峰集团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大小姐?”
周直咬着牙,怒火中烧:“你说谁精神不正常?!”
“咋了?我说错了?新闻里就是这么说的啊!怪不得呢,我说正常人哪有这么开车的?你说你有病还开啥车啊……”
周直猛地转过身来,一双寒光毕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马车主:“闭嘴。”
“哎哟,威胁我?”
宝马车主将袖子撸到肩膀上,过肩的文身若隐若现。
他玩味地在林摘星身上上下打量着,戏虐道:“这样一个美人儿……可惜了,是神经病。”
周围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林摘星感到有无数双扭曲的枯手,在她的身上抓挠着,仿佛要将她的皮肉撕碎,骨骼拆开。那些嘈杂的议论声,如同地狱的哀嚎,要将她拉进深渊。
她无助地捂着耳朵,瑟缩在周直的怀里,只想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庇护。
坠落中,她好像听到一声威严的呼喊,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散开!都往后站!”
是时辰。
林摘星仍紧闭着双眼。
但那声音她熟悉。一定是时辰。
时辰心想,自己一定是天选打工人。
在局里加完班,回家路上还要加班。
时辰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来:“怎么回事?”
宝马车主一看是警察,连忙把袖子撸了下来,客气地笑着:“警察叔叔,我是受害人!你看看,我这爱车,都给我整毁容了!我都还没说啥,肇事者先哭上了。”
周直抱着林摘星,气愤道:“你还没说啥!?你自己说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说什……”
时辰低着眉眼,不耐烦地吼道:“行了!驾驶证行驶证先拿出来。”
宝马车主终于安静下来,转身上车翻找着。
另一位“当事人”,却始终扎在男人怀里不做声。
“小姐,驾驶证,行驶证。”
…………
林摘星将脑袋从周直的胸口移开,拨了拨散乱的头发,怯怯地抬眼,看着时辰。
半秒疑惑,半秒惊讶。
之后,时辰深邃的眸子里,升腾起凛冽的愠色。
“我……”
林摘星觉得自己好像该解释点什么,却被时辰噎了回去。
他好像不在乎,也不认识自己一般,冷冷地重复:“驾驶证,行驶证。”
时辰再没正眼看过林摘星一眼。
交警来后,他跨上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摘星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时辰正倚在她的房门口,环着手臂闭目养神。
她莫名地有些害怕,唯唯诺诺地挪了过去。
“时……时警官?”
时辰抬眸,扫了一眼林摘星额头上的纱布,眼底是隐隐的冷色。
“头盔。”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来捉奸的?”
林摘星背过身去刷开房门,暗暗不爽:“当自己是谁啊……”
捉奸?就算她带个男人回来,时辰又有什么身份说捉奸?
她撅着嘴,小声嘀咕着:“再说你也管不着……”
“管不着?”
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灯未开,玄关的狭窄空间里,时辰冷冰冰的眼神显得格外令人胆寒。
他俯下高大的身子,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笼罩着林摘星。
“不是你求我管你的吗?”
林摘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上。
“所以……云顶建筑的案子,真的是你翻出来的?”
时辰不置可否,只是勾了勾嘴角。
“你觉得我凭什么帮你?”
昏暗的房间,暧昧的距离,林摘星难免觉得时辰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那天,喝醉了……”
“喝醉了?所以林小姐是有喝了酒就往男人怀里钻的习惯?”
林摘星想解释,时辰的气息却更加肆无忌惮地逼近过来。
“林摘星,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是在男人怀里啊?还是不同的男人?不过今晚看来,你进步了。今晚和昨晚是一个。怎么,你俩达成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林摘星不知道昨晚时辰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她和周直。
但她现在没心情问。
时辰那轻佻的语气分明是挑衅和讽刺。
林摘星觉得烦。
既然看不上,干嘛还要来招惹自己。
林摘星仰了仰脖颈,眼神里带着三分狂狷的笑:“对,不是你说的吗?你帮不了我。那我找别人,不行吗?”
黑暗里,林摘星仿佛能看到时辰眼眶里的怒火。
手腕被狠狠环住,桎梏在墙面。
时辰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我也说过,让你不要自作聪明。”
后背,手臂,大理石的凉意浸着林摘星的身体,她却觉得更冷的是她这颗心。
她任由时辰抓着,侧过头去看窗外,鼻尖无意擦过时辰的唇。
“时辰。商界的博弈从来都不磊落。资本家不是艺术家,也没有你们警察的正义感。金钱,权力,是通往塔尖的万能钥匙。而我有什么?你可以觉得我卑劣又下贱。但是我,只是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