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自第二日开始，李如松的婚假就结束了，恢复了在神机营里当差的生活。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他手底下那帮刺头只觉这位上峰比起从前好相处许多，连近些日子的训练都轻松了不少。
莫霜珩她们果然在翌日清早便出了城，虽然省去了一番当面告别的伤感，青芷心头却也轻松不起来。
李如松每日早起上值，除去夜里休息，两人真正相处的机会也不过是他回家后到睡觉前的这段时辰。
青芷的情绪伪装得很好，若非李如松早已留心，想必也难以察觉，他便每日换着花样买些点心零嘴和小玩意哄得她慢慢转移了注意力。
他催促着打造的弓弩也送了过来，青芷收到这份礼物后精神为之一振，想到自己闲懒了多日，便从第二天起开始恢复早起晨练的习惯。
时近年关，青芷与谭章核对过手头庄田宅铺的账本后，又陆陆续续见完了京中这些管事，两人赶在过年之前将过去五年的账目核对完毕，迅速得令谭章瞠目结舌。
事实上，李如松手下这些管事多数都较为靠谱，一些小打小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青芷仅是将以往的账目过目一遍，再与她接手后的账目切割划分，一方面是方便她以后打理，另一方面也是在告知这些管事，前事可以不究，但若是以后想要继续玩弄心思和猫腻，却也要掂量掂量该如何过她这一关。
一旦有事情可做，青芷便全心投入进去，一时间倒也无暇再胡思乱想。
她每日早起练功一个半时辰，偶尔去荣庆堂陪着穆夫人用饭，其后便是在书房里核对账目会见管事，直到李如松回来后才停下来，偶尔李如松回来得比较早的时候，便只能去书房捉人。
李如松劝过几回，但见青芷态度认真便也不再多言，只一心记挂着下值后早早回家便是。
忙过这些时日，除夕夜也就近在眼前了。
这天她提着销雪习练剑法时耽误了些时辰，待洗过澡后再去荣庆堂时便晚了一点。
穆夫人听着她连声道歉，好笑地摆了摆手，又瞧见她的发尾还缀着些水汽，便多问了几句。
听闻她每日都在校场晨练，穆夫人颇为惊讶地道：“青芷还会拳脚功夫？”
青芷微微一怔，有些害羞地笑道：“只是会一些强身健体的皮毛功夫而已，让母亲见笑了。”
“挺好的，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就拿这吃饭来说，多吃饭才能身体好，身体好才能吃得下，以前年轻在辽东的时候，我顿顿都能吃两三碗饭，现在闲下来不爱动弹反倒吃不了多少了。”
青芷这些时日已经发现穆夫人平常虽然性子严肃，但对着自己时总是格外健谈些，遂笑着安慰道：“我听家中长辈也常说用饭定时定量对身体有好处。”
穆夫人点了点头：“话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瞧着你太瘦了，你们年轻人还是该多用一些。”
说罢她又叮嘱道：“下次记得头发干了才准出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可不准再这般胡闹。”
青芷颔首答应下来。
两人也没有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顿午饭就在闲聊中用完了，青芷抵不住穆夫人再三相劝，只好多饮了半碗鸡汤。
待青芷走后，常嬷嬷重新送来一盏热茶，她见穆夫人凝眉沉思，不由笑道：“老夫人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穆夫人接过茶盏吹了吹：“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多想？”
常嬷嬷一顿，旋即笑道：“我瞧着大夫人是位通情达理、不拘小节的妙人，况且她先前还曾主动来请示过您是否需要她帮着处理年节的事，您劝回她以后她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听说霁润堂那头的账目核算已经接近尾声了。”
穆夫人但笑不语，按理说青芷作为长媳嫁入府中，这府中中馈以及年关需要操办的事宜都应移交给她，或者让她先参与进来。
可穆夫人一未移交，二还婉拒了对方主动提出帮忙的好意，府中今年年关一应的宴礼俱由穆夫人独力操持，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婆媳几人都少不得被外人碎嘴。
沉吟片刻，穆夫人又道：“你说这么点东西，有的人虎视眈眈，有的人却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为何？”
常嬷嬷愣了愣，穆夫人瞥她一眼，嗔道：“怎么，连你都不敢同我说真话了？”
两人主仆多年，早已知悉彼此心性，常嬷嬷理了理思绪，笑道：“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咱们府中京城这点东西，说不定还比不上人家家中几间铺子，这眼界打开了，自然就不会围着府里头打转。”
穆夫人想起那日青芷主动提及帮忙被自己婉拒后，对方也只是轻轻一怔，其后无论是神情还是态度都未流露出一丝异常来。
这府中自有她自己的耳目，而对方的表现也确实表里合一，过了这么久既未听到霁润堂那头有任何风声，而对方也从未提及关于中馈的事情。
穆夫人一时也有了点琢磨不透的感觉，无法确认青芷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对于她的重要性。
不过，能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坚持早起，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也足以证明对方心性坚韧。
抛却自己对她作为儿媳的好感，穆夫人倒开始真正有些欣赏起青芷这个人来。
除夕夜。
今年穆夫人留在京中，三房人一起过年倒也极为热闹。
唯独家宴过后，守岁时发生了一点小波折。
今年李如柏留在辽东过年，二房只余关氏母子三人，晚饭过后，虎哥儿吵着要去前头看下人放鞭炮，往年都是李如柏带着他亲手去放，唯独今年有了例外。
是以关氏说了不准后虎哥儿自然不依，说着说着竟躺到地上打起了滚，又哭又闹。
关氏气红了一张脸，任她如何威胁恐吓也制不住儿子，毕竟年节时闹成这样也不好看，最后还是李如松带着他去了前院，又好好教育了侄子一番，这事才算翻篇。
临近子夜时分，众人都走到前院，下人们也等待着正刻燃放鞭炮。
很快，整座城里如同水入油锅一般沸腾起来，鞭炮声和焰火声此起彼伏，新年的钟鼓声跟着敲响，昭示着万历十年的到来。
李如松一直牵着青芷的手，倏而低下头对着她道：“新年如意，岁岁平安。”
他亮晶晶的双眼注视着自己，青芷甚至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倒映的月光和烟火。
她忽然明白了对方没有说出来的话，她勾起唇角：“嗯，岁岁平安。”
正旦百官朝贺，穆夫人也着命妇大衫入宫朝见，适逢腊月初皇后诞下皇长女，是以今年的朝贺自然格外隆重一些。
初二，李如松陪着青芷回门，因为今年便有秋闱，徐平和顾勤过年也未懈怠，关在家中足不出户地温书，唯独徐聿舟稍微轻松一些，青芷见他状态不错，便也不怎么操心。
初八，李府设宴，青芷亦跟着忙碌一番，待忙完这朝，她嫁入李府的第一个新年也过得差不多了。
十五这天，青芷和李如松原本约好与林远夫妻俩一道出门夜游，怎料出门前林府突然派小厮上门禀告陈灵玉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青芷特地招来小厮询问一番，不想小厮也不清楚情况，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只好让李福送他出门。
青芷有些忧心，去岁陈灵玉乃是同穆夫人一道上京，足见两家关系匪浅，前几日他们夫妇俩还曾上门拜年，当时瞧着还好好的。
李如松安慰道：“好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明日我问问，你要是不放心，过几日我们去一趟林府看看。”
青芷点了点头，回门那日她听闻父亲忙不过来，与李如松说过之后她便将家中一些事务接了过来帮忙处理，是以这几日她也没能闲着。
“好了，我们出门吧，再晚一点就得堵在街上了。”
元宵对于两人而言可谓意义非凡，所以两人一早便约定好这晚出门夜游，顺便再欣赏一回城里的烟花。
可惜这回两人再没能找着去年那位黑衣老者，今年李如松提前定下酒楼雅间，两人便在角度最佳的地方好好观赏了一回烟花。
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身份心境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青芷靠在身后的李如松怀里，烟花盛大繁复，可是结束时总是难免会让观者心生落寞萧瑟之感。
然而今年有李如松守在身边，他在烟花升至最高空时便吻了过来，待她回过神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烟花不知在何时已悄然落幕，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愁绪也被这个踏实的拥抱冲散。
两人顺着人潮涌动回到家中，青芷自然又被心绪同样不太平静的李如松捉住胡闹了一番。
这个新年就这般过去了。
翌日，陈灵玉托小厮递来一封信，信上首先为他们昨日的失约道歉一番，接着提到失约的原因乃是身体略有不适，最后又激动地表示待过些日子痊愈后再来找她。
傍晚李如松回来时得知此事亦安抚道：“今日我问过了，由清说他们准备出门时陈灵玉突然有些头晕目眩，恐是伤风，只好留在家中没有出门。”
青芷这才放下心来，吩咐玉竹选几样补品和药材送去林府。
这天，青芷在校场正提着销雪练剑，却不防遇见了一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