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青芷老实在家中呆了几日,收获了不少亲朋好友的关心和祝福。
徐三娘带着一双儿女上门恭贺,她心里酸溜溜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归家不过一年的侄女竟捡着一桩这么好的亲事,见自家夫君那边打听不出来什么,她便找上了太夫人。
没成想太夫人这边亦是没什么头绪,先前她曾拿自己的儿子做借口试探过一回,是以太夫人不免又念叨了她几句。
她心中又羡又妒,然而终究抹不下面子向兄嫂一家打听,只能悻悻作罢。
陈灵玉自然是最为兴奋的一位,在狠狠夸赞过李如松行动迅速之后,她索性隔日就上门一回,美其名曰可以帮忙指点一下青芷的女红。
青芷闲得发慌,倒也诚心跟着学了几日,没想到反而是陈灵玉先坐不住了,主动卸下了这份做师父的担子,改由陶盼负责帮忙。
其余大的物件都由家中绣坊里的一等绣娘帮忙代劳,青芷与母亲商量过后,便打算到时候在准备好的锦被上添上几针是个意思即可,因此后来那几床上好的锦被上便多了几簇松针香草,搭配着鸳鸯戏水的被面,倒是,颇有些奇特。
剩余的一些作为一家主母需要掌握的中馈事宜,陆氏早已教过不少,倒也不甚操心,毕竟徐大小姐一手算账看账的能力,至今也没能找着对手。
李如松自回到神机营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两人偶尔间隔几日才能在夜里悄悄见上一回。
某一次李如松来给她送新制的生肌膏时,青芷便将自己的这番打算告诉了对方。
李如松一边替她推开药膏一边笑道:“知知的手是用来提剑的,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上回这生肌膏用着效果不错,趁着这回曲灭离京前,我催着他重新制得两瓶,你一定要记着擦,不可偷懒。”
“曲灭是谁?”青芷觉得手心有点发痒,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
“就是上回在张府替阁老治病的大夫,他的医术极好,这药也是他给我的。”
“哦,那他走了,张……的病治好了么?”
李如松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这病需要静养休神,可是朝中大事离不得阁老,曲灭劝过一回,见他不听便嚷嚷着要走。”
“那张家人肯放他走?”青芷蹙了蹙眉。
“嗯,阁老亲自送他走的,还交代不许家里人生事,自古以来都是心病难医,阁老他自己也明白的。”
青芷眨了眨眼,没再吭声。
穆夫人出身将门,又在李家生活了几十年,做事情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两家人迅速完成了问名和纳吉之礼。
陆氏亦悄悄去请释空大师卜了一卦,瞧见大吉大利,百事顺遂的签文后,她也彻底放下心来,高兴地同家里人分享了这个好兆头。
青芷想起上回与李如松还曾在这位大师的小院外停留许久,听闻此番母亲刚一踏进寺中,便有僧人主动提及释空大师正好有空,其后十分顺利地带着母亲找到了大师卜卦。
如此看来,想必又是李如松的手笔,她的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再多言。
八月初,李如松便带着聘礼和媒人来到徐家行纳征之礼,虽说两家先前早有一番商定,但徐父看见这堆数量可谓夸张的聘礼时眉心还是忍不住一跳。
李如松倒没察觉出来什么,消息一送到辽东,李成梁的回复就迫不及待地传了回来。信上之意无非就是长子成婚理应大办,待成亲之日他再向朝廷请命回京参与。
是以母子俩越添越多,最后还是常嬷嬷提醒了一句,方才作罢。
徐家在府中摆下宴席宴请宾客亲朋,前院便由徐父和徐聿舟负责招待男宾。
徐聿舟瞧见自己这位未来的妹夫时虽然心里头仍有些不虞,但这些时日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遂主动与对方饮了几杯。
那日太夫人寿宴时徐聿舟曾单独找过李如松谈话,当时他自然好生警告威慑了一番对方,只不过今日两人再见面时皆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当日之事,并未表现出任何失态之处。
李如松望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未来小舅子,再次举了举杯。
过得两日,媒人再次登门送来了吉笺以供徐家人挑选吉日,青芷被请到正堂时,陆氏还未打开便先递给了青芷。
青芷接过来一看,一共六个吉日,九月两个,十月两个,十一月两个,分布得倒很是均匀,只不过如今已是八月,无论哪个吉日看起来都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陆氏沉默了,媒人最会察言观色,连忙笑道:“其实李家一开始的意思是将婚事放到明年开春之后,到时候天气也暖和,只是后来考虑到开年后两位新人又长一岁,倒不如将婚事放在年前操办,这意头和话头都好。”
青芷看了一眼父母,陆氏回过神来笑道:“的确也有道理。”
青芷信手指向最后一个:“就这个吧。”说罢她也不顾媒人笑容更盛,埋着头匆匆离开了。
陆氏与丈夫对视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十六。
翌日,考虑到女儿的婚事已定,陆氏便打算出城上香还愿,眼看着中秋将至,正好能抽出半日工夫来了却这桩心愿。
青芷得知母亲将要出府,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围着母亲身边,在信誓旦旦地承诺这是在成亲前的最后一次出门后,陆氏方才松了口。
故而一大早,青芷便陪着母亲一道坐上马车出了城。
青芷在家中闲得发闷,这些日子多半都是邀请陈灵玉和陆瑜几人在家中一道闲聊或是打牌,昨夜陆氏更是悄悄叮嘱一番,既然婚期已定,自此两名新人就得保持距离,直到婚前都不许再见面。
虽然陆氏只是循例交代一番,但青芷莫名有些心虚,便搪塞几句糊弄地点了点头。
趁着陆氏在殿内上香,青芷站在放生池旁盯着池中意态悠闲的老龟。
婚期定了下来,她也应当给师父她们递一个消息才是。
正思量出神间,她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名陌生人,眼尾余光能明确地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直直地打量着自己。
青芷下意识地握住袖中短刀,转头一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此人头戴一顶乌漆毡帽,帽檐压得极低,并且他也不是什么生人,而是自河南省一别后许久未见过面的程有真!
两人捡了个安静隐秘的角落说话,玉竹和玉书虽然离得不远,但神色明显有些焦急。
青芷倒不怕程有真会对自己不利,两人曾经在客栈中互通过消息,况且对方同自己一般没了武功,她知道李顺也在附近,心中并无担忧。
自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
程有真挑了挑眉,主动开口:“自上回一别,许久未见姑娘了。”
“是,好久不见。”
“你的毒解了吗?”“你怎么会在京城?”
两人同时发问,俱是一怔。
青芷苦笑着摇了摇头,程有真轻叹一声,垂下眼帘:“暗金楼的事你应当都知晓了吧,经此一遭,我们父子俩只能暂且远走他乡,我正好出来各处走走。”
“也好,只不过你现在可曾恢复了?”
程有真定定地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手足筋脉尽断,自然与废人无异,现在能正常走动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青芷微微打量了他一眼,心知他必定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方才恢复成如今这般普通人的模样,一时也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只不过她并未开口,以己度人,便是她自己也从不愿主动提及化虚散之事。
程有真也算天赋极高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如今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上回在谷中地牢时……我见你第二日便能出现,想来应无大碍吧?如今你我两派两地从前的经营均已堕入其手,而且据我所知,神剑派也没了,他们此时应当还在北边徘徊,你要小心。”
神剑派位于开封府地界,离北直隶亦不算远。
青芷浑身一凛,犹豫片刻方道:“你们还想报仇么?”
程有真移开视线,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宝殿,轻声道:“若我还有一身武艺,自然可以,如今这般再妄谈报仇,岂非痴人说梦?”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年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难产而死,再加上这回的变故与打击,父亲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意气和抱负,如今父子二人仅仅带着几十名手下忙着在北地另寻栖身之所。
“抱歉,我并非此意。”
程有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勾起嘴角道:“好了,我也尽到了一份提醒的责任,你自己多加保重,我走了。”
青芷想到先前察觉到的视线,忙道:“等等,之前在万古春外的人是你?”
程有真点了点头,戏谑道:“被你发现了?你身边跟着的人可都没发现呢,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换人了。”
“……你那么明显的露出衣角不就是为了让我发现么?”青芷被他一噎,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对方的意图。
何况那日也是她先让李顺按捺不动的,后来没有查到他的头上,正好说明他的身边依然藏着不少能人。
“哈哈哈哈哈……走了。”程有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青芷目送着他如同常人一般漫步下山,一时心头极为凝重。
到了夜里,昨夜被青芷特地吩咐李顺拦下的人再次敲响了后窗。
青芷没好气地打开窗户,抱着双臂看着窗外的人。
昨日挑选吉日时青芷羞得落荒而逃,自然而然便将这股气撒在了始作俑者身上,故而临睡前她便嘱咐李顺拦住了李如松。
“我娘说成亲前不能再见面了。”
“我知道,”穆夫人知道长子的性子,自然也叮嘱了一番,“只不过上回见你都是半月以前了,今夜之后再开始遵守便是。”
李如松细细地打量着青芷,仿佛真是因为两人即将不得见面的缘故,恨不得在今夜好好地看个够才行。
青芷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
“听说今日程有真来找你了?”从前在蓟州时李如松便着人调查过暗金楼的底细,对程有真自然也不陌生。
青芷点了点头,将两人见面的经过大致复述一番,话了她微微叹了口气:“从前他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没想到暗金楼竟会一蹶不振……”
李如松眼底晦暗,他自然记得当日青芷在客栈里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会加派人手,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李顺去做。”
“嗯,我知道。”
“等我来娶你,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