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父女俩听罢官差录完口供之后才得知,原来管事娘子已被凶手纠缠数日。
今日她守着铺子锁好后便欲绕道回家,不想走至半路就撞上对方气急败坏地找过来,两人争执几句,凶手竟然从后腰掏出一把菜刀,后来发生的事情便都被他们撞见了。
她身上伤势有些严重,家中又只有一名老母亲守着,徐父索性安排两名铺子里的绣娘暂且帮忙照顾,原本四季坊中的管事位置尚且为她保留着,孰料随着身上的伤势逐渐痊愈,凶手亦被判处绞监候后,她却决定带着母亲远离京城。
徐父知晓她家中不时就有凶手家属上门捣乱,是以也未再多做挽留,只包了一份盘缠送她与母亲出城。
如此一来,四季坊中不得不重新招揽人手。
父女俩来到四季坊大门前,刚走下马车便正好遇见上回那位李千户大人带着人手再次从街上路过。
对方打量一眼四季坊的牌匾,收回视线后便目不转睛地走了。
这位李千户不是旁人,正是李如松的二弟李如柏,他受父荫承袭锦衣千户一职。
几个月以前,那日青芷手持李氏牒文进京,当夜便有密报传至李如柏手里,他原以为不过是自家亲戚下人走动,却听手下来报此人进了井儿胡同后便再未出现过。
李如柏心中好奇,即刻差人前去调查这份牒文的来处,不想这一查竟发现乃是来自长兄手下的李福手笔。
他下意识便觉古怪,谨慎地派人将消息拦截在城门以内,又安排人手蹲守在井儿胡同,只打听到这徐府新近找回来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他虽不知徐家人缘何会与自家扯上关系,也搞不清自家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旧安排着人手悄悄盯梢,直至管事娘子遇险那日才终于在巷口处看清青芷的半张侧脸。
想到那尊杀神不日就要从马水口回到京城,深觉发现真相的李如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徐父和青芷在四季坊二楼雅间里坐着,自从四季坊放出聘请管事的消息之后,前来应征之人不在少数,父女俩先与手下毛遂自荐的绣娘伙计们逐个面谈,其后才是闻讯前来应征的人。
面谈过十余人,父女俩正低声交换意见时,恰好今日的最后一人从门口走进来,青芷刚一抬头,立马有些惊讶地道:“是你。”
来人亦是微怔,同样诧异地道:“青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芷回过神来,笑道:“好巧。父亲,这位是我在应天府结识的朋友陶盼陶娘子,”她转向陶盼继续介绍,“陶娘子,这位是我父亲。”
徐父也是头一回见到女儿从前认识的朋友,不由有些好奇,礼貌地点了点头。
青芷牵过陶盼的手引她入座,笑道:“陶娘子不是在应天府吗,何时来的京城?”
“去年来的,这事说来有些话长。”陶盼苦笑道。
青芷明白她的背后想必又发生过不少故事,于是端正脸色道:“那我们还是先谈谈你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吧,既然我们俩认识,接下来我也就暂不开口了。”
陶盼笑着点头,便由徐父与其简单交谈几句。
她尚留在孙家时便常做一些绣活拿去换钱,听她对答所言,青芷才知晓原来她如今就在另一家绸缎庄里做绣娘,近日听闻四季坊在招管事才想着过来试试。
两人谈完之后,徐父虽然也好奇女儿的过往和朋友,但他毕竟是男子,便自去隔壁雅间坐着,将此地留给两人。
严格说起来,上回青芷与陶盼说过的话还没有她同金玲说过的话多,但并不妨碍两人心中都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何况两人中间既有如意门也有邢水思这些共同话题。
上回青芷离开以后,邢水思留在应天照顾陶盼几个月后方才离开,自此陶盼便同金玲相依为命,两人皆是形单影只无依无靠之人,于是就此结为金兰彼此照看。
初时陶盼也在城里找到一份活计,孰料生活才刚安稳下来,就被找上门来的孙桓搅扰得不可开交。应天城毕竟不算太大,不甘心的孙桓又时不时凑上前来死皮赖脸地纠缠,着实让人倒足胃口。
陶盼不得不考虑离开应天府,姐妹俩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出发时,不想孙家那边却传来一桩逸事。
却说孙桓与柳茵两人自邢水思留下那番话离开后便开始日夜争吵,柳茵深觉自己的未来无望,便对着孙桓百般挑剔处处找茬,而孙桓更甚,眼看自己谋财无门,多年苦读的诗书亦是再看不进眼底去,他心性本就不坚,自此更是破罐破摔。
没过多久,柳茵便与外面的男人勾搭上了,孙桓得知之后勃然大怒,便欲将其发卖,柳茵自然不肯束手就缚,她口头上威胁着要将孙桓赌博和盗取前妻嫁妆之事揭发至官府,孙桓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敢拿这些旧事要挟自己,登时失去理智。
两人争执扭打之际,孙桓的右手不慎被针线篓里的剪刀扎穿手心,柳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匆忙之间只得落荒而逃,就此下落不明。
自此之后,孙桓彻底沦为一介废人,每日浑浑噩噩地流连在市坊街头之间。
陶盼与金玲一路北上,一直走到京城方才落下脚跟,现下两人均在一家绸缎庄里做活,日子虽然艰苦一些,但至少比从前多了盼头。
青芷听得唏嘘半晌,不想阴差阳错之下,孙桓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果然即便当日陶盼不忍废其前途,但挡不住他早已在人生这场赌局里输得血本无归。
两人喟叹片刻,一时无话。
傍晚青芷同徐父一道回家时简单叙述一遍陶盼的故事,听得徐父不住感慨:“也是一个可怜人,我看她为人本分,绣活也不错,就让她和她那个姐妹一块过来做事吧。”
青芷知道父亲心善,一颗心也不免跟着发软,她轻挽住徐父的手臂,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爹爹。”
“傻孩子,这也值当你同爹客气么?”徐父心里熨帖,愉悦地享受着女儿难得的亲近和孺慕。
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因为同他们分隔得太久,性子总有些谨慎和放不开,仿佛担心自己会给家人添麻烦似的,平日里从不会在他们面前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殊不知在她先前突然改口称呼爹娘时,夫妇俩曾经激动得半宿都没睡着,是以他同妻子总是变着法地想为她多做一点,如她这般懂事乖巧,做父母的反而更是心疼得厉害。
这些日子见到管事娘子和陶盼的经历后,他也不得不开始有些担心,只是这话却不好对着女儿说出口。
徐父心底轻叹,同女儿一道伴着绚丽的晚霞回到家中。
眼看着除夕将至,父女俩手头的事情收尾后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按照陆氏所言,这是青芷归家后的第一个年节,一家人必须得齐齐整整地团圆过年。
那回青芷在巷道中骤然出手着实将徐家一干人等看得瞠目结舌,后来大概是崔嬷嬷从下人那里听来后告诉了陆氏,这样一来,陆氏也不时跟着提心吊胆,这才下了命令,要求父女俩这些日子须得安分地守在家里。
因着家中做生意,头几日徐父便在酒楼里设宴邀请各家管事和掌柜们一道赴宴,席间徐聿舟和青芷一同陪坐,也算是再次正式介绍青芷与手下这些得力助手认识。
且不论这些人心头想法如何,但众人皆知徐记现下已有两位能力出众的少东家,心头都是一振,眼瞧着这生意能越做越好,心中也愈加踏实。
除夕夜这晚,大房和二房齐聚瑞安堂,今年因为青芷归家和徐聿舟重又闭门读书两桩大事,太夫人放下心头悬石,一改平日里的不苟言笑,对着两个儿媳妇亦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往年这个时候,大房因为徐父和徐聿舟之事,二房因为老二媳妇膝下无所出的缘故,这年夜饭桌上亦是冷清沉默,一家人吃完饭后稍坐便各自散去。
今年难得一家人齐聚一堂,熬到子时过半,徐聿舟眼瞧着妹妹为了坚持守岁熬得睁不开眼,坏心眼地拉着她去门口放鞭炮,因为家中小辈也只有他们两兄妹和徐平陆瑜,是以这放鞭炮的任务便落到兄弟俩的头上。
青芷倒不害怕鞭炮的动静,只不过和陆瑜捂着耳朵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身睡意也随着鞭炮声跑得无影无踪。
徐聿舟送她回房前摸了摸她吹得冰凉的发髻道:“好好睡吧。”
青芷打着哈欠点点头:“大哥也是,明早见。”
万历九年,正月初一,新的一年开始了。
天还未亮,门外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府中众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徐父带着全家人一同祭拜祖先,其后一家大小又分别给太夫人磕头拜年,互相说着吉祥话。
一个上午下来,青芷作为小辈又收得不少礼物,连徐聿舟也悄悄包了一沓银票塞给她。
因为外祖家几乎只剩陆晋知和陆瑜兄妹两人,是以陆家这边比较清净,但徐家这边每日上门的亲戚络绎不绝,宴席不断,这个年过得充实又忙碌。
直到元夕这日,徐聿舟才终于腾出工夫来,预备兑现先前的承诺,带着自家妹妹去逛灯市。
顾勤和顾珊珊兄妹俩也是一大早便跟着父母上门,人一多,自然不好冷落了谁,于是徐平和陆瑜也一道跟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