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卓蕴明已经将桌上饭菜试过一遍，青芷听得茫然发怔，经他提醒后方才开始动筷。
两人沉默地用完晚饭，卓蕴明临走前，又将哑女唤到跟前仔细交代一番。
深夜，另一座院子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青芷躺在床上，开始思索这些日子收集到的线索。
她近日故意同阿江闲聊，两人说起江湖轶事时阿江的反应很是熟稔，加上他自身功夫不错，说明他可能亦是江湖中人，甚至可能自身也有在做收集情报的差事。
不过他与卓蕴明使的功夫并非同一路数。
而晚间出现的这名哑女，虽不知她是真哑还是假哑，但她来得如此迅速，以及面对卓蕴明时表现得并不像初次见到主家时的陌生忐忑，想来亦是深藏不露。
至于卓蕴明说的那些话，她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别的不论，便是从前李如松表明心意后，也只是口头和信上殷殷期盼她留下，而从未做出过任何勉强她的举动。
难不成喜欢一个人却要去勉强她逢迎自己的心意？她既不愿意做被勉强的人，也不会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勉强他人。
虽然她想不明白对方蓄谋已久设下陷阱将自己带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但至少她的感知能确定卓蕴明目前并无伤害她的意图，倘若真如他所言，那自己现下暂时也是安全的。
如今这几人的身份来历成谜，且除了陈叔尚未出过手，剩余两人的功夫她囿于见识有限，也看不出来头路数，想来不止是生意人这般简单的身份。
可笑自己当初在客栈和河边两度出手，自以为自己乃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好汉，不成想竟然招来偌大一个麻烦。
如今她下山前与师父约定的半月之期已过，还不知师父会心急成什么样子。
翌日，哑女送来饭后，果如卓蕴明交代过的替她将饭菜一一试过。
倒不是她真的担心卓蕴明在饭菜里下毒，毕竟他若想加害自己的话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这些举动只不过是她表明自己对他失去信任的态度和方式而已。
用完饭没多久，哑女便进屋收拾桌子。青芷说得几句感谢的话，趁她举着托盘刚走出屋门时，两步纵至其身后，从后伸手点向她的穴道。
哑女听见身后的动静，身躯已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撤步躲避。
青芷唇角一勾，心道果然如此。
两人动起手来，哑女喊不出声音，只好将手中托盘用力一掷，碗碟丁零当啷撞出一片活泼脆响，乍一听动静极为唬人。
哑女功夫明显不敌，竟然挥爪朝着青芷头发上动心思，青芷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不讲规矩的搏斗方式，好在她一脚拉开两人的距离，才保住自己的发髻幸免于难。
眼见阿江冲进院子，卓蕴明亦从后面院门内纵出，青芷退后两步，拍了拍双手整理好袖口，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内，将三人都关在了院外。
哑女无端端挨了好几掌，膝头更被踢中一脚，她握紧双拳，气得几将一口银牙咬碎，却在转头瞥见卓蕴明脸上温软的笑容时明显一滞。
“都回去吧。”
卓蕴明边摇头边笑着往回走，回到书房时，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少主，此女武功不容小觑，如果不想办法制住她，恐怕她会在路上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面上浅淡的笑容霎时消失，卓蕴明阴鸷的眼神盯住说话的人，直将那人看得背上寒毛直竖，但此人颇为硬气，梗着脖子道：“少主，我……”
“人手安排得怎么样了。”卓蕴明没有再理会他，那人挠挠头，重又埋头听旁边人禀报起来。
过得几日，卓蕴明突然安排哑女去收拾行李。
青芷和哑女自从那天过完招后便相安无事，她的剑早已被收起来不知去向，是以她孑然一身，别无身外之物，一概物事全由哑女负责打点。
这天傍晚，青芷吃过晚饭后照旧坐在灯下看书，没过一会儿，熟悉的眩晕再次袭来，她只来得及骂一句卓蕴明不讲信用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了。
青芷其实近来睡得不好，这夙眠香倒是让她睡了一场好觉。只不过她一醒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兼说不出话时，心头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青芷转着双眼，发现马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躺着，哑女坐在对面扮作闭目养神状，若非自己醒来时察觉到她的气息乱了一瞬，还真被她糊弄过去了。
想来卓蕴明再次给自己下药觉得理亏，心虚得没敢靠近，这才给了哑女可趁之机。
青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也许是她睡得太久，卓蕴明骑着马靠近车窗问道：“青芷，你醒了么？”
哑女不曾防备卓蕴明会突然靠近发问，刚惊讶地睁开眼，便对上青芷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咬了咬牙，匆忙躬身替青芷解开哑穴。
卓蕴明问了半天不见任何回应，正觉不对劲，刚要下令停下马车，哑女就掀开车窗上御寒的帘子，露出青芷一张神色玩味的面庞。
“醒了？你别生气好么，待会用饭的时候我就替你解开穴道。”
青芷盯着哑女局促发红的侧脸，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有你安排的这位侍女大人在么，你离马车远点。”
卓蕴明闻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锋利的目光倏地扫向哑女，紧抿的红唇微启，声音里透出阴寒：“她是不是得罪你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庶人家冬日悠闲出行。
瞧见两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齐齐变脸，青芷停顿片刻，这才开口道：“没有。”
随着车帘放下，哑女绷紧发抖的身躯才放松下来，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液，她心中暗悔，不该因为一时冲动而开罪青芷，显而易见，只要对方方才一句肯定的话，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青芷斜睨她一眼，漠然道：“这是最后一次。”
临近中午，车停马驻，卓蕴明端着一条烤鱼跨上马车，又从马车桌屉里取出干粮点心。
“这附近有一条河，我看鱼儿生得肥美，便捉得一条替你烤来。”
青芷穴道已解，在车内活动着手脚，并不接他的话茬，她两指夹起窗边的车帘，才知道他们现下已经出城走到郊外。
青芷撇撇嘴，视线扫过一圈，这一行大约有十余人，除了陈掌柜和阿江，其余的人她虽没见过，但瞧着便是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此处不在官道上，他们停留的位置选在一片空地上，想来亦是防备她趁乱逃跑。
“我想着光吃干粮没有味道，趁热吃吧，闻起来挺香的。”
烤鱼的焦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内，她转过头来看着烤鱼没说话，卓蕴明便拿筷子剔下一绺鱼肉尝过。
哑女钻出马车，将车内留给二人。
卓蕴明低声向她解释道歉，青芷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吃完鱼后，又将鱼骨残渣一并收拾好递给他，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卓蕴明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走下马车。
这鱼的味道虽然比干粮要好，但吃下去后异常口干舌燥，这一路上青芷断断续续地喝了大半壶水方才止渴。
直到暮色将近，一行人找到地方开始扎营生火做饭。
青芷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吃完晚饭后，便下得马车找到卓蕴明。
这还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主动同他说话，其余众人看见青芷出现后便齐齐噤声。
卓蕴明虽然高兴她来找他，却不喜欢旁人盯着她瞧的模样。
两人走到马车后，青芷犹豫再三，方才涨红着脸开口：“你还记得在山洞里，我第一回从镇上回来后在山洞外找到你的时候么？”
卓蕴明神情微怔，旋即满心欢喜地道：“记得，那根拐杖至今我仍带在身边，我还记得……”
青芷硬着头皮打断他道：“是，所以我如今也要去树林子里，你明白了吧。”
卓蕴明回过神来，失落地道：“天太黑了，我送你过去，让哑女陪着你去。”
他回到篝火旁取了火把，不由分说地将二女送到树林边缘才止步。
两人在树林里走得十余丈，距离卓蕴明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哑女举着火把照路，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青芷早在走进树林时面上的窘迫和难为情就一扫而空，她心头默数着脚下的步数，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走到一颗大树背后，作势撩起衣摆，想了想又对哑女道：“你转过去。”
哑女虽然不情不愿，也只能转过身，耳朵防备地听着身后动静，手指下意识地抠紧火把上的树皮。
只听一阵窸窣声响，背后倏地传来微不可察的破风声。可惜她不能说话，也未来得及故技重施。
青芷刚要提气窜出树林，丹田处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她乍然发现自己浑身的内力仿佛都被压制在丹田内无法使用，四肢百骸失去内力，如同火把失去油芯，俱然一空，难以为继。
她来不及多想自己何时遭了暗算，只得咬牙仅靠双腿奔跑在黑暗的树林里。
灌木勾破了衣角，树身上垂下来的枝条甚至抽打到脸颊上，溅出血珠飞洒出去。
青芷全凭着一腔意气，然而树林里难辨方向，即便她闷着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还是察觉到身后有人渐渐地追上她的步伐。
黑暗中，她猝不及防地被藏在枯枝败叶里的木桩绊倒，只好顺势滚进灌木丛中，而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靠近。
青芷尽量放轻吐息，剧烈奔跑后难以短时平复的心跳击打在耳内，在这寂静的山林中仿若擂鼓。
她在初时发现失去内力的震惊和后怕下，慢慢等待着那个脚步声朝此处逼近。
“青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