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青芷惊愕地睁大双眼，一双圆圆的杏眼不明所以地注视着他。
卓蕴明注意到她脸颊上黏着一根掉落的睫毛，配合着她面上懵懂无辜的神情，显得整个人难得的娇憨生怜。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青弟能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我连她的真实名姓都还不知道呢。”
瞧见对方显而易见地长出一口气，他的眼角泛起饶有兴味的暗光。
青芷自觉这一整晚都在道歉，心底的愧疚犹如泉涌：“哎，实在对不住，当日我乃是乔装打扮方便行走江湖，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卓兄，后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坦承身份，并非有意欺瞒。”
她话音稍顿，恢复自己原本的声音：“其实我是女子，卓兄唤我青芷便好。”
“芷？”
“便是白芷那个芷。”说完她想到两者皆以青白二色起头，不由轻笑。
“芷乃令人止步的香草，是个好名字。”
卓蕴明亦跟着她笑起来，饮酒后的红晕在灯影绰约间更显秾艳，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仿佛盛满冬夜苍穹下的月华，清亮得令人难以直视。
青芷想到他方才提到的愿望，眼波流转，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视线下移时瞥见他双手虎口处和指尖尚有一些浅白的淡印，疑惑道：
“你没有涂药么，怎么这么久了竟还留着疤。”
卓蕴明略微抬手看了一眼，莞尔而笑：“陈叔和我说过了，说是当日你离开前还特意嘱咐过他记得提醒我擦药，多谢青……青芷的关心。”
“没关系，你要是不习惯便照旧唤我青弟就是。”
卓蕴明将锦盒放在身侧小几上，摊开手露出手心里更多疤痕，青芷略微凑近看了看，虽然已经极尽浅淡，但近看时仍觉白璧微瑕，令人惋惜。
女子叹道：“当时瞧着还没如此严重，怎么会留下这么深的印子，可惜你这般好看的一双手。”
卓蕴明微怔：“好看么？”
“是啊，当日还在山洞里时，每回看见你这双手用来做饭我都觉得有些焚琴煮鹤之感，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青芷说完收回视线，身体刚要坐直，腰身却冷不丁地发软，她坐着的这条方凳没有扶手靠背，只好将手心撑在凳身上稳住重心。
卓蕴明似乎并未发现她这番动静，垂着头低声道：“青芷不想听听我另外两个愿望么。”
不知为何，青芷发觉卓蕴明的面容在灯光下有些模糊重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她眨了眨眼，迟疑道：“啊？”
“第二个愿望，希望青芷不要生我的气。”
“嗯？此话从何说起？”
踌躇片刻，卓蕴明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因为我在路上便发现了你是女子，只是你不说，我也不好主动提及……”
青芷闻言有些讪讪：“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卓蕴明颔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结：“有一回无意中发现它的位置高度变得不一样了。”
青芷不由自主地抚向自己颈间的凸起，惊叹于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只不过那时候她尚未学到古七娘的真传，自然也未曾领悟到易容改形这门功夫的精髓，像这种细小的错误本是不该犯的。
“那这事咱俩就算扯平了，倒也及不上生气的地步。”
青芷眼前蓦地一黑，眨眼间又恢复正常，她抬手摁住额角，轻轻甩了甩脑袋。
“是么，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也不生我的气？”
莫非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她的身体从未像现下这般酸软无力眼前发黑过。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尚未及开口，只听卓蕴明又在耳边道：
“第三个愿望，”
“希望青芷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神色迷惘地抬头看向卓蕴明，撑在方凳上的双手失去支撑的力气，身形趔趄着从方凳上滑了下来。
纤薄的眼帘阖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卓蕴明嘴角噙笑地朝自己伸出双手。
“抓住你了。”
“来人。”
少顷，门口有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开门后立即垂首屏息道：
“少主，一切都打点好了。”
卓蕴明抱起昏迷过去的青芷，面上的血色随着笑意一并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雪白冰冷的面庞，他撩起眼皮看向来人。
“走吧。”
青芷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疾速前行的马车里，她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愣神半晌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她从洗心崖上下来后，同师父提到要下山来探望卓蕴明，后来在漆黑的江满楼里找到他，对了，脑海里划过卓蕴明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刚想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四肢动弹不得。
“你醒了？”一张熟悉含笑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
“嘘，”他用食指抵在鲜红的唇瓣上，“先别急，还有一会才到。”
卓蕴明神态自若，笑起来时眼底含着莫名的意味，如果不是自己此刻被点穴后躺在此处动弹不得，她还以为两人是在打趣说笑。
马车辚辚声中走得片刻，青芷体内残留的药效再度发挥作用，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昏睡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身下已换成高床软枕，房间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她依然被锁住身上穴道动弹不得。
即便她似乎睡了许久，仍觉困意犹如潮水般淹没了意识和脑海，也不知是什么迷药，后劲如此之大。
然而腹中空空迫使她清醒过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着眼注视着床顶帘帐。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化，屋内另外一人按捺不住，“噌”的一声点亮桌上油灯，黑暗登时四散遁去。
对方见青芷对光亮也毫无反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不由好笑道：“青弟怎么不理我？”
他走到床前，双手扶着床沿，俯身挡住青芷的视线，一双眼含着春水似的潋滟多情，不复初见时的高远疏离。
“青芷？”
杏眼微微挑动，瞥向床边，青芷冷漠地打量着他面上神情：“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记得了？我许了一个愿望，希望青芷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你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嗯？你当时并未出言反对，自然便是答应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应当已经晕过去了。
“睡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他伸手扶起青芷靠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替她垫好靠枕，然后站起身来唤道：“阿江。”
房门微动，从门口走进来一名男子，他埋着头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又一声不吭地退出门外。
眼看卓蕴明将托盘抬至床边，青芷面含愠色：“我又不是病得不能动，这样我怎么吃？”
“我来喂你啊，你还记得山洞里的时候……”卓蕴明眉眼含着温软的笑意，手已经端起了碗筷。
青芷冷声里蕴藏着怒火斥道：“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这样吃饭。”
“好罢，真拿你没办法。”他将托盘又放回桌上，青芷原以为他要唤人进来解穴，不想他袍袖轻抖，剑指拂过穴位，竟然轻而易举地便替她解开穴道。
青芷原已蓄势待发，只觉穴道一松，血气逐渐恢复正常涌动，她蓦地抬手劈向对方，卓蕴明却伸手如电，出其不意地点中她的穴道。
青芷再次动弹不得。
卓蕴明瞧见她气鼓鼓的双颊，愉悦地笑出声来：“你若是这样不安分，那我只好亲自喂你吃饭了。”
“原来卓大掌柜竟也是习武之人，那怎么当日会沦落到那般狼狈的境地？”青芷咬牙切齿道。
“那日是我太过大意，”他对上青芷愠怒的眼神，语气怀念地道，“可是也让我遇见你了不是吗，足以说明你我两人颇有缘分。”
“我时常希望我们俩能在那处山洞里一直生活下去，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天你清早起来练功，练完之后就会回来和我一起准备吃食，吃完饭聊聊天，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可惜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他语声怅惘，接着道：“过去这一年里，我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日一念之差将你放走，昨天我在楼里枯坐一日，实际心魂都已被悔恨摧磨碾碎，心中仅剩的念头，便是如何将你抓回来留在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青芷不愿再听下去，冷淡的声音打碎男人面上的神往眷念之色：“哦，是吗？那可真是我的不幸。替我解开，我饿了。”
“好。”他轻笑道。
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未再交手，青芷的确已经饿得头晕目眩，不过是强撑着面上保持镇定，实则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以她的目力，竟然从未看出卓蕴明身怀武艺，想起当日在禹州客栈中，她以为那卢四少恶意欺凌调戏才不忿出手，如今想来，倒是她多管闲事，白惹是非。
她沉默地坐在桌前，卓蕴明以为她怀疑饭菜有问题，略带无奈地笑道：“怎么不动筷，担心这饭菜有问题？”
青芷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卓蕴明得逞似的狡黠笑道：“那我陪你吃好不好？”
“你本来就准备了两副碗筷，说这些倒好像是我小人之心逼着你一样。”她心烦意乱，不由得口出讥讽。
不过说归说，眼见卓蕴明将两菜一汤一一试过，她才开始动筷。
“味道怎么样？都是我亲手做的，一直放在厨房里用热水屉子温着，这样你醒来就能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