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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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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泊瑟芬不知道自己抱了哈迪斯多久, 三位判官来了后也没有一个敢过来上手抱开睡着的冥王。

    他们赶来的时候非常急切,却在大厅通道入口处停住了脚步,每个人的脸色在火炬光中有一种蜡黄感, 像是三尊杵在古老圆柱旁的苍老雕塑, 表情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晦涩不明。

    泊瑟芬被这三位阴森可怕的老人家看到眼皮直跳,她看了一眼沉睡的哈迪斯,满身的花朵已经掩盖住他的身体, 没有走光的部位。

    花藤连他的脚踝都缠绕住,橙色的野郁金香开在脚趾上。

    她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除了少了两个袖针导致袖子形状邋遢了点, 也没有有伤风化的地方。

    所以,他们站在那里发呆干什么?

    难道大厅的惨样让他们害怕会倒塌所以不敢踏进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老人家看着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跟惊吓。

    但泊瑟芬还是忍不住再次感叹, 哈迪斯手下就这么几个超龄工作人员,还个顶个对他不上心。

    如果能给哈迪斯的脸盖戳,肯定满脸都是“劳苦命”“没人爱”“混得惨”的红印子。

    她抚摸他头发的手指不自觉轻了几分,带着某种隐秘的扶贫式的温柔,简称同情心。

    虽然很为难这几位超龄老员工,泊瑟芬还是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各位……”

    第一个称呼就卡住了,该叫他们什么?

    慈祥老爷爷?还是尊贵的大叔们?

    她是听过哈迪斯叫过他们的名字,但是年纪这么大她直接叫名字并不礼貌。

    纠结了一会,泊瑟芬的腿终于麻了。她只能先绕开尴尬的叫人环节,直接进入主题,“请问,能帮我挪动一下你们的神吗?”

    生怕吵醒狂躁的哈迪斯,泊瑟芬维持安抚他的姿势, 指腹顺着他的额头往黑亮的头发往上揉摸。

    她语气轻而缓,在这个幽冷阴暗的混乱之地宛如刚吹了一口蒲公英,毫无重量落到三位判官的耳上。

    却像黑铁铸成的命令,三位久居审判职位的苍老神明都在这一刻听到冥王之音,本能地顺从这个请求。

    泊瑟芬说完才觉得自己声音小得可怜,但凡老人家耳背点都听不到,刚要加大一点声量,却看到他们已经踏出犹豫的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太暗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三位判官的表情有一种被催眠的恍惚感。

    领头的米诺斯是最先反应过来这个命令不是冥王下的,因为他走得太急,导致写字儿直接卡在地面裂缝里,这出乎意料的一下让他骤然清醒,立刻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女神。

    泊瑟芬笑脸差点被他看到挂不住,如果眼神能变成刺,米诺斯眼里至少冒出来两只刺猬。

    感觉他看到了凶杀案现场,而挂在她腿上的哈迪斯就是一具尸体,她这个凶手还一脸变态地抓着战利品的头发在割头皮。

    加上这黑漆漆,乱得跟魔鬼巢穴般糟糕的背景幕布,简直无限加大了这种说服力。

    幸好米诺斯那双苍老却尖锐的眼很快又垂下去,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愁苦夹起来。

    泊瑟芬看到他们走过来,先将王座下的青铜火盆重新点燃。

    米诺斯态度恭敬了几分,仰头对泊瑟芬说:“尊贵的……”

    女神这个称呼顿在嘴里,米诺斯想到她并不知道这个身份,立刻改口:“你摸一摸哈迪斯的戒指,想着你们的床,就能挪动他。“

    你们的床——

    泊瑟芬觉得自己在这群判官眼里,她跟哈迪斯的关系肯定早已不纯洁,甚至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

    不止判官,连墙上的画天天聊的八卦都是她跟哈迪斯的床事。果然古今中外啥都能沧海桑田,唯有八卦本性岁月永存。

    泊瑟芬的心态算是调整得很好,不怎么在乎别人的唧唧歪歪,伸手探入花朵里,顺着他胳膊的肌肉线条往下探去。

    皮肤光滑得跟缎子般,胳膊的肌肉厚实坚硬程度,就算看不到也能感受到藏在里面的力量韵律。

    泊瑟芬终于摩挲着握住他的手指,那枚黄金的印章戒指戴在他的中指上,戒面很平,摸不出河流山川的图案。

    只有一个小小的刻痕蹭过指尖,是他名字的缩写。

    摸到后,就想他们的床……是哈迪斯的床。

    泊瑟芬其实不太理解这个动作怎么挪动哈迪斯,手指轻摸着戒指,突然发觉他的手背一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骤然握住她的手。

    炙热的温度让她本能想要抽回来,却在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流动起来,她看到废墟般的大厅往后快速飞驰消失,长廊柱,红色的壁画跟金色的装饰都在眼前掠过,紧闭的冥王卧室大门轰然撞过来,又乍然消失。

    像是看了一段加速过度的景物视频,更像是他们坐上一台没有刹车的空间加速器,穿墙过门,转眼就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泊瑟芬眨了一下酸涩的眼,就看到她已经坐在哈迪斯的黄金床上,熟悉的房间布局,没有开过的门,凭空出现的他们。

    摸一下哈迪斯的戒指,想想目的地,就能实现愿望。

    有神的世界,就是神奇得很。

    泊瑟芬低下头,看到哈迪斯躺在床上,头搁在她大腿处双眼紧闭,凌乱的发上都是细碎的小花朵。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却发现被他十指交缠住。

    泊瑟芬感觉到自己的指缝硌到那枚神奇的戒指的硬度,她安静地垂眸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花朵从他下颌处散开,露出了干净的喉结跟宽厚的半边肩膀。

    很多时候,她会忘记他是一个神。

    他一开始是头失控的野兽,恐惧跟警惕拉扯着她的应对举动,让她进退失措。

    泊瑟芬一点点试着将手抽出来,她的呼吸也越来越轻,压抑的动作没有任何声响。

    后来他能控制住自己热情得像禽兽的举止,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如同变态痴汉那样追随她。

    泊瑟芬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凝视,追逐,甚至偏执得让人只想躲避的情感。

    她不敢露出激烈的反抗态度,生怕会让眼前这个被爱神之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彻底崩塌黑化。

    他要她想办法,让他产生厌恶之情。可是他的模样却每分每秒都在告诉她,他已经被迫陷入狂热的欲望里,她想到所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绝望。

    她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就算真拿刀子捅他,或者想法子羞辱,反抗他。哈迪斯都厌恶不了她,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拔箭时间。

    泊瑟芬的手指已经一根一根,从他如同茧牢里的手里抽出来。

    他面容沉静,呼吸平稳。

    泊瑟芬绷不住呼吸声,轻喘了一口,又立刻咬住这口气,不敢惊醒在沉睡的哈迪斯。

    如果戒指的能力能送她到想要去的地方,那么……能回家吗?

    理智告诉她不太可能,穿越空间就已经够厉害的,这戒指难道还能附带穿越时间的功能?要是戒指能力不够,将她传输到不知名的鬼地方呢?

    泊瑟芬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这是一个巨大华丽而毫无归属感的囚牢。

    囚牢里堆满了属于囚禁她的神的物品,松香味的火焰,干燥的泥板,金跟铜的装饰品。连陶罐都不符合她的审美观,她喜欢清雅的瓷器跟结实的塑料凳。

    泊瑟芬紧张到心虚,手指的骨节都抻直到一个酸痛的程度却松懈不下来,就试试——回家。

    虽然没有给他拔出箭,但是搞不好她一走,跟大部分异地恋一样就会感情疏远。他也能大彻大悟放弃这段感情,顺利将箭拔下来。

    爱情这玩意不靠谱的程度堪比飓风过境,来时凶猛,走得也快。

    戒面,细微的凹陷,是哈迪斯的名字在她手里。

    只要想自己的家,也许,等等。

    泊瑟芬想到,要是她对他有信心。

    泊瑟芬的手指轻碰到那黄金戒指能能让她回去,她不会将哈迪斯也一起捎带回去吧?

    她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想到他到了她家没身份证咋办?而且这位神出入规格都高,她可没有黄金床给他睡。

    泊瑟芬反应回来恨不得用手敲自己的头,还真斯德哥尔摩了,竟然在逃离的时候都要顾及怎么伺候哈迪斯。

    不管行不行,试一下这个念头甜美过裹着蛋糕的毒药,对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哪怕是毒死也想塞到肚子里填饱归家的饥渴。

    泊瑟芬在心里默默拜神,连带哈迪斯也一起拜一拜,都是神,保佑哪怕戒指让她降落失败,也别因为失误而一头撞死在墙上。

    然后她在心里不断回想自己家,地址门牌号电话号码连带她家的狗窝形状都想一遍,恨不得让戒指看清楚点。

    手指紧紧摸着戒指,不敢移开半分。

    而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安静睡觉的哈迪斯,黑雾也像是一床丝滑的被子铺在他们身下,跟花须交缠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戒指一点反应都没有。

    泊瑟芬沉默而固执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直到手酸到撑不住的时候,她才颓丧地弯下背脊,看来是太远戒指就不管用了。

    还是她摸错地方了,她扒拉开一些花朵,将哈迪斯的手握起来,左右观察他的戒指。

    或者戒指有使用时间限制,今天用了就得等明天?

    泊瑟芬再次试着摸着戒指,嘴里忍不住将自己的目的念出来,“回家。”

    念完,她立刻住嘴,生怕吵醒哈迪斯。

    “回家?”

    泊瑟芬听到熟悉的声音轻声响起,带着一种惺忪的沙感。

    她浑身僵住,看到躺在她腿上的神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眼,深黑的眼像是最浓的夜,没有半颗闪光的星辰,冷酷得像是能吞噬一切。

    泊瑟芬握着他的手像是握着贼赃,烫手得想丢开。

    哈迪斯的视线终于动了一下,移到她的手指上,还有她指腹下的金色戒指。

    “你想要这个?”

    泊瑟芬缓缓移开自己的手,露出戒面复杂的河流画面,她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自己过,竟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厚着脸皮说:“你误会了,我看你的戒指有灰尘就给你擦擦。”

    说完,她非常淡定地用手指擦了一下戒指,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希望哈迪斯眼瘸,别看到她手指在颤抖。

    哈迪斯没有看戒指,他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神,被葡萄酒腐蚀掉的不止有他的智慧,还有他的冷静。

    狄奥尼索斯以酒乱人类的神智,集聚大量的信仰之力将自己送上神明的主位。而对从来不碰酒神制造的“迷乱药”的神明来说,这些东西入了口就像是无防备的婴儿瞬间被打倒。

    他现在依旧无法爬起来,睡意俘虏了他。

    泊瑟芬心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发现哈迪斯好像还晕乎乎的,他的眼神甚至是不聚焦的,竟然还没醒。

    她心一下就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

    哈迪斯也像是撑不住要垂下眼皮,眼看就要重新睡过去,他突然又想起什么睁开眼,伸手将戒指拿下来后,摊开手指在空中编织出一条黑雾手绳,然后他将戒指挂在上面,手绳瞬间成型。

    如同有生命力般,绳子带着哈迪斯手指的余温瞬间爬上她的手腕缠绕起来。

    他又迷糊过去,声音含在嘴里几乎听不清楚,“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供奉给你。”

    供奉?

    这里送礼物都是这种词吗?

    泊瑟芬注意他好像真的没发现她要逃跑的心思,酒醉的哈迪斯简直傻得让她没法评价。

    甚至能称得上可爱?

    这个评价太惊悚了,她默默地伸手揉脸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被手腕上的戒指打到脸。

    泊瑟芬重新看这手绳,黑乎乎的雾气缠绕而成的绳子其实有点丑,甚至戒指也是男性款,戴在她手上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泊瑟芬知道这戒指很重要,他平日里批泥板都是用这个盖章,应该算是玉玺之类的。

    反正也回不了家,就算了。

    泊瑟芬将戒指从手腕上摘下来,重新将他的手指捏住,将戒指套上去。套完发现竟然套的是无名指,她想要拿出来却发现戒指卡住了。

    她盯着他的无名指,终于忍耐不住将他的抱起来,放到床上。

    不成了,她腿麻得受不了。

    可是刚将他的头放下,哈迪斯安稳沉睡的表情立刻阴郁起来,他皱眉地侧过身,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然后头抬起自动寻找她的腿,找到,枕住。

    泊瑟芬:“……”

    哈迪斯还将脸埋入她的腿上,努力蹭了蹭。

    泊瑟芬再一次无情冷酷地用手按住他的脸,将他推开,再蹭她就下床睡地上,免得明天醒来得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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