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乌蒙之巅
天亮些时, 岁春轻轻推开了房间的门。
只见小姐倚在窗边,眼皮轻轻皱着,像是沉寂在昏睡中, 可不怎么安稳。
而她推开门的那一声“吱呀”声,怕是要吵醒小姐。果不其然,她再望过去时, 小姐已经轻轻睁开了眼睛。带着些许的困倦和眼底未散去的阴郁, 直直的向她望过来。
她端着洗漱的木盘的手一顿。
简珊揉了揉酸了的手臂,不知何时自己竟在这儿睡着了,原本夜色模糊的窗外此刻已经满是亮光,一眼望去,院子边上落了一地的花。
“岁春。”
岁春见状, 忙搀扶起小姐, 掩下眼中那一抹忧色, 将简珊送到了床榻之上。本想为小姐按按额头,却被一把止住。
简珊向后躺去, 想着岁春挥了挥手。
岁春抿唇,这是让她向后退的意思。
“岁春,我有些头晕,沏壶茶来。”简珊自己按着额头, 脑中一时间有些乱,昨日梦境夹杂着现实,她这一晚属实不太好过。
趁着岁春去沏茶的功夫,她轻轻望向了那面铜镜。她看不见她的脸庞,却能够想象出自己的脸映在镜子上的模样。
温柔婉约,大家闺秀。
像极了姑姑。
终究还是想到了简絮,简珊杂乱的大脑化作千丝万缕的疼痛。她明白, 那谈不上煎熬却足够难熬的一晚,不过是开始。
是她的开始,也是那些多活了那么些年的人的开始。
乌蒙谷,圣殿,简家。
你们准备好了吗?
岁春递过手中的茶时,简珊才猛地从思绪中清醒,她望着眼前的岁春,过了好一会才接过岁春手中的茶。
“小姐,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岁春话说的很轻,像是不愿意惊醒晨间的薄雾。
简珊端着茶杯的手顿住,心中生出了一丝懊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她原是不会这样的,如若她是这样的状态,回到乌蒙谷
于是她很快调整过来,抿了口茶,眼睛看向窗台上的东西:“岁春,收起来吧。”
岁春顺着她的眼神看见了窗边的盒子,眼中的犹豫之色愈发浓郁,终于还是在转身之刻说道:“小姐,如若服下萋萋花,小姐的身体便是能够全然变好,不若告诉先生吧。”
岁春拿着玉盒的手微微发颤,背对着小姐的脸上也满是紧绷的情绪。
但是许久过去,后面都没有传来小姐的声音。
哪怕是斥责,又哪怕是淡淡的拒绝。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
岁春转身去看,却发现小姐竟已经睡着了。有些奇怪姿势的躺在床榻上,向来白皙的脸上也多了两块乌青。
她便是知道了,小姐昨日定是劳累极了,否则今天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昏睡。
她轻轻走过去,摆正了小姐的姿势,盖上了被褥,接着掩门而去。
走之前,她犹豫的看着萋萋花的方向,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小姐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待到简珊醒来,已经过了午时了。
她用着桌上的膳食,那是岁春刚刚从厨房中端来的。
桌上的菜做的极为精致,但是简珊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一口一口抿着小粥。
那模样,与平时喝药也无差别。
“岁春,去唤博叔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简珊放下手中的碗,接过帕子,对着一旁的岁春说道。
“是,小姐,岁春这便去。”
岁春领命而去,也就没有看见简珊看着她背影的眼神。
待到岁春彻底消失在了院中,简珊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衣衫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但是简珊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静默看着地上的血,轻轻用帕子擦拭。
待到嘴边的血擦拭干净了,她轻轻扣了扣桌子,待到再睁开眼时,已经有人跪在了下方。
“主人。”是极为喑哑的声音,不具有人的声音的任何特色,像是腐烂的枯木般。
“收拾一下,不要让人能够看得出来。”简珊半咳着,所说的话实在听不出情绪。
“是,主人。”
那人动作很快,退下去时也悄无声息。
简珊看着手中的帕子,鹅黄色的帕子上被染了大片的血,偶尔边角处还延展开,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不合时宜,她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先生的。
简珊却突然想到了先生在她耳边说过的许多话,那些漫山遍野的花,那些她未见过的大好河山,那些曾经发生在过去和可能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可是,看着手中染血的帕子,她突然有些不知道,她与先生,是否真的能够去到卿城
她的身体,真的熬得到那一天吗。
她果然是个骗子,她哪里只是骗了先生一件事情。
但是局已经到这了,她还能如何
简珊睁开眼,推开了房间的门。此时正午烈光已过,倾斜而下的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投出斜长的影子。
如若是常人,在这光下,应该是会感到热意的。但简珊感受到的,却是从里到外的寒凉,仿佛这不是夏日的烈日,而是冬日的飘雪。
怎么会这样呢?
简珊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那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体并没有好。先生所得到的法子,不对,或者,不完全对。
如若她的身体没有从骨子里坏掉,简家和圣殿又怎么会放她出来呢。
仅仅凭借一个享有盛名的医者?那自然是不够的。
她得成为,他们不得不抛弃的筹码。
再用上简家残存的最后一点点怜悯,和令人嗤笑的温情。
只有她彻底坏掉,起码除了先生以外的人看不出一丝生机,她才能从那巨大的牢笼中出来,从而去布置之后的一切。
她要如何坏掉呢?自然,是身体呀
而先生,只是太信任她了
连着那萋萋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之所以将萋萋花作为最后一味药,是因为乌蒙谷早就有萋萋花的传言。
在那雪山的圣殿之上,在那乌蒙之巅,在那信仰之处。
而那传言为神药的萋萋花。
其实,一直在她简珊的手中。
简珊关上了房间的门,身子越发寒凉起来,前两味药确实有用,但是只能起到抑制之用,且能够控制的时间,其实没有先生想的那般长。
最多,不过一年罢了。
这些,她都是早就知道的。
她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她预谋了所有的事情。
她以她的身体为饵,喝下那些彻底毁坏身体的毒,换得逃出那个囚|牢的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并不是她的一线生机。
而是毁灭一切的一线生机。
先生说得对,她就是个小骗子。
她那么爱先生,却也始终无法真正对先生坦诚。
她预谋了所有的事情,而唯独先生,在她预谋之外
简珊听着推门而入的声音,知道岁春当是带着博叔回来了。
屋中的火盆燃的正盛,帕子轻轻的燃烧出“滋啦”声,火焰瞬间吞没鲜红。
“小姐,是在烧着什么吗?奴来帮小姐。”
简珊望向只剩下边角的帕子,淡淡说道:“一些书信罢了。”
岁春上前添置着书信,看着是些无关紧要的。
“咳”
“小姐,我这边拿出去吧,烟有些呛人。”
简珊点头,岁春便退下去了。
“小姐,咳血了吗?”待到岁春出去后,博落回沉郁的声音响起。
简珊轻轻笑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博叔,只能瞒着岁春那丫头。”
“小姐,身体为重。”博落回没有多说。
“博叔,我们谋划了这些年,那些人,一个都逃不过。”简珊细细说着,脸上的笑都带了些真诚。
博落回送上手中的竹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临走之前,他轻声说道:“小姐,有些事情,有些人之间,最好不要欺瞒。”
“博叔,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简珊淡漠说着,眼底的笑意早已消失。
但是这句话却再没有得到回音,简珊自己给自己回了句。
“是呀,简珊,你听不懂。”
岁春端着烧完的纸屑,急速的出了门。
待到出了院子那一刻,她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盆悄然落下。
再抬起眼时,双眼已经通红。
她无措的看着满地的灰烬,和灰烬之中,还未燃尽的帕子。
其实,无需这方帕子。这次,小姐衣角的血,忘记处理了
从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的时候,她转过身的动作,只能用僵硬形容。
这也吓坏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寻人道歉的阿星。
他这些天终于想清楚了,他最错的地方不是没有告诉岁春那些事情。
而是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处理好那些事情的时候,去靠近岁春。
无论如何,他欠岁春一个道歉,可是当他找过来时,看见的却是岁春通红的眼。
“岁春,岁春,你看看我,发生了什么?”阿星擦拭着岁春不断滑落的眼泪。
此时,博落回从一旁无声的走过,他没有上前去阻止。
阿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岁春哭的每一次,都是为了她的小姐。
这次是阿珊想的简单了,且他不准备提醒她。
作者有话要说: 阿珊也是会翻车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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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气呵成之作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