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情(5)
下学后除了值日的同学,其他人都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教室,只有一个眉头紧锁的少年正对着一道受力分析的物理题,他身后的少女额前的刘海因为紧张被薄汗浸湿。
可少女眼底的光却像是不灭的星河一般,让人看的都眸光一晃。少女难以言说的心思就那么直白的铺在眼底,便是看一眼,都让人觉着灼热。
少年似是不懂少女的心思,又好像是从来没打算过懂,大抵只有当事人知道其中的奥妙。
高启盛那段儿下课不早走,一来是不想和赵胖子同路,他嫌他烦。一个大老爷们,干点儿啥不好,每天围着他转。
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不管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家庭都也不是一个层次。他也不明白赵胖子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和他做朋友在他看来,朋友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他高启盛够不住。
这个事儿他问过赵胖子,因为那天他和赵胖子硬刚之后,他高启盛就算是打响了反抗校园霸凌的第一一枪。
对于老师们而言只是处理了--个打架事件,但对于学校的学生而言,他一个无权无势,吃饭都靠补助的贫寒子弟,敢和赵公子硬刚真的是靠运气和勇气,当然还有他这个转的飞快的小脑袋瓜子。三样缺一不可,但凡缺了哪个,现在他可能早就被整了。
但赵胖子就和有病一一样,每天缠着他,说是什么好兄弟就该在一起,吃饭睡觉上厕所。甚至他还美其名曰要好好学习,让班主任把他的同桌换成了他。
高启盛压根不想理这个风一阵雨一阵儿的胖子,谁和他是兄弟一周前他把他按在地上痛扁,打得他大白天看星星,现在倒是和他高启盛称兄道弟起来了。
要是他高启盛和他赵睿做兄弟,那他高启盛的名字倒着写。当然,事实证明,很多话不能说的太满。后来,胖子见在班里拿不下他这个兄弟,直接大手一挥。他名下的几个饭店就放着港口的鱼不要,专门去高家的摊位上买鱼。
他曾经还有个很天真的想法,赵睿这么闹,他家里不管吗闹成这个样子,好好的几个大饭店,正正经经的买鱼进货做生意,闹的什么笑话,排队去一个小鱼摊,这不是搞笑呢
但他完全忘了,这位的老子可是连赵胖子在学校里“陈桥病变”都不稀得管一下,人家不缺钱,这么几个钱后面的利润,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让一家子人不受苦不挨饿的资本,是保命的钱。对于人家来说,只是个消遣。
自尊这东西谁都有,谁不想做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谁不想体体面面的优雅生活谁不想花钱不用瞻前顾后但现实不允许,多数的财富在少部分的人手里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他也很想一拳头砸到赵胖子满脸横肉的肥脸上面,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赵睿,你特么的算什么东西收走你的臭钱,老子不稀罕。”
但他不能,这一笔大客户,能让小兰多有几顿肉吃,能让哥哥的脸上笑容多起来,能让他这鞋里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袜子光荣下岗,还能做好多好多事情。
他不是傻子,傻子也考不到这么好的学校。他也不是没有廉耻之心,有机会堂堂正正的做人,谁愿意跪着当狗乞丐还不受嗟来之食呢!
但生计两个字却像是压在他们一家人头上的一座大山,有一年小兰要交学费,他要交书费,家里没有钱了。哥哥实在没办法,最后偷偷的去卖了血,才堪堪得凑够了他和小兰上学要的钱,那段儿时间哥哥的脸白的完全没有血色。
扪心自问,如果他是哥哥他做不到这个份儿上。什么都不顾,要把他和小兰供出来个结果,要让他们有出息。
他从来没和他说过,小盛你要怎样怎样,不然你就对不起我什么的。就算他犯错,犯大错,他永远只是罚跪,气狠了才会一边哭一边打他。小时候,他不懂事儿,但长大以后想想,却只觉着自己不懂事儿,明明那么难的日子了,她还要给哥哥添那么多的不快。
有一次被哥哥打了以后,高启盛偷偷躲在套间房门里,就听到哥哥在外面对着爸妈的牌位哭,说是对不住爸妈,没有教好小盛。
如果不管他和小兰,把他们送养,他哥肯定能过得很好。他手脚冰凉勤快,又有担当,什么养的女孩子他找不到。他只要不管他和小兰,他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过得也不用那么辛苦。
甚至说,别供他们读那么久书,他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宽松许多。哥哥也不至于看着都要比同龄人老很多,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高启盛的心底都总像是压着块儿大石头一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一定,但一定比普通孩子更早的懂得柴米油盐的心酸与不易。
但他哥哥没有放弃他和小兰,他把长兄如父四个字做到了极致。没有他,就没有他和她。所以他从小就明白,有钱的时候自尊比钱重要,没钱的时候钱比自尊重要。
换句话说,没有钱的人,不配谈自尊,也没有尊严。在生计面前,尊严、面子是什么的都是虚头巴脑的假定,不饿肚子,多吃一顿肉好像更现实一点儿。
对钱没兴趣的基础,也是建立在能安稳生活的前提上。高谈阔论也得吃饱才能发挥,死都死透了,再大的宏图大志都是狗屁。成功了就是范进中举——半生无忧,失败了就是孔乙己的回字的四种写法
他哥有一次喝醉了,抱着妈的遗像哭。嘴里叨叨的那些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哥窝在床上,嘟囔着,
“妈,妈啊!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小兰还小盛也是个小孩子。我要是挣不来钱,我们都没得活!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小盛和小兰。”
“可是,妈,我活的好累,我没有半点儿尊严,有些时候甚至我都觉着自己不像是一-个人。……"
人在苦的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大概还是会忍不住喊妈。这个最原始的音节好像能给人以无比磅礴的力量,让人不至于无处可依,让人能够有前进的力量。
高启盛在自己的床上哭,高启盛在外面心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握着要被捏爆炸了一-样。
他想帮哥哥什么,但却什么都帮不了。他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不让哥哥因为他的事儿而担心,这是那时的他,小小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来长大以后,他才渐渐地明白,那只要捏爆他心脏的大手叫命运。人大概都也被命运握在手里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命运弄人,肆无忌惮得玩弄着人的一切。
可他高启盛不信命,他只信命由己造。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这当然好。但实际的命运却大多都是波澜四起,在命运的浪潮兜头泼下来的时候,他还能有一战之力,那么这一切就都值得。
许多年后,高启盛回想起当初的轻狂心底也是依旧热血沸腾。只是,人到了岁数之后,就多少没有了当年的轻狂,而是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那之后再没见过宋双双的高启盛,也没想过在那样的情境下他竟然见到了宋双双。
在宴会的觥筹交错间,一个穿着酒红色亮片礼服的高挑女子踩着高跟鞋朝高启盛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