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产

    自打她记事起，她妈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儿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家里谁看她其实都不顺眼她最好的朋友其实是那只大黄狗。但黄翠翠心里没恨过她妈，女人更能知道女人的不容易。

    因为头胎生的是个丫头，她奶奶对她妈真的是非打即骂，对她也是和看仇人一样。

    在她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她奶奶就因为她抱着三个碗不小心摔了，用那根烧火棍重重的抽了她好几下，那烧火棍上的倒刺扎进她的肉里，疼的她直抽抽，后来又化脓烂肉，那疼的滋味儿真的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可是，她妈就在后面看着，连拦都不敢拦一下。她被打的在地上缩成一团，她奶奶大概还是没有消气，那可是摔了三个碗！掉头又扇了她妈一巴掌，才骂骂咧咧的扭头进了堂屋。

    黄翠翠看着她妈朝她走过来，她以为她妈是会抱抱她。她爬了好几次才爬起来，但她妈却按着她拧她的肉，还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后来不知道盼星星盼月亮过了多久，她妈才又怀了个孩子，找了乡下的神婆说是个儿子。那段儿日子是她妈最好过的日子，她爸爸不动手，她奶奶甚至把家里的下蛋鸡都杀了，就为了给她妈补身子。

    鸡肉是她妈的，鸡汤是她爸爸的。她奶奶什么都不吃，也什么都不让她吃。但那个时候，她依旧是家里最希望她妈妈肚子里是个男孩儿的。

    因为奶奶因为马上要有大孙子了，看她都顺眼几分。一直嘱咐她，等弟弟出生后，要好好带弟弟。

    和她一起玩儿的那个小女孩，在她妈生下弟弟后日子好过了很多，所以她也很盼望她妈妈能快点儿生下弟弟，这样，她就不用挨那么多打了。

    可是，弟弟出生后，日子却和她想象中的不是很一样。原本她受三个人使唤，现在她受四个人使唤。

    跟着堂姐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妈一直和她反复强调。堂姐愿意带她进城是托了是本家的福气，她以后过上了好日子一定不能忘了她弟弟，弟弟是她家的根，也是她的根。

    毕竟弟弟还得娶媳妇，家里的房子该翻新了。她爸妈年纪也大，该享福了。她弟弟还小，家里的日后就靠她了。那天她妈说了很多，但她却一句都没有问过她，从小没有离开过家的她怕不怕。她想的是她未来的儿媳妇，想到的是她的荣华富贵。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黄翠翠竟然心里生出了几分怨怼，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开口问她妈，

    "妈，你不问问我怕不怕吗我长这么大，连村子都没咋出去过，一下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心里有点儿没底。"

    她妈的回答，她猜到了，也没猜到，她妈和她说，

    "只要挣钱，能帮衬家里几分。那去哪里不一样”

    这次，黄翠翠的声音又高了几分，她不死心的再问道，

    "妈，我我是说，你怕不怕我，我被人拐了。找不回来家了”

    听到黄翠翠这话，她妈直接一巴掌拍了她背上，嘴里有些骂骂咧咧的意味絮絮叨叨的说道，

    “呸呸呸，死妮子!瞎说什么呢人家谁会闲的没事干拐你这么个死妮子，我看你就是不想帮你弟弟，这好日子还没抓手里就打算忘了你的根在哪"

    “我和你讲，黄翠翠。你弟弟他是你弟弟，要是没有他，你还不知道要再受你奶奶几年打!一点儿都不懂得感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恶毒的东西!"

    黄翠翠被她妈这一连串儿的话说的像是被人兜头浇下来一盆雪水，透心凉。这盆雪水好像让她心底的什么破土而出。

    她堂姐黄芳芳她们小时候也算一起玩

    儿过，她映像里黄芳芳也是个可怜的黄毛小丫头，那个时候因为她弟弟抢了她手里一块儿糖，她反手就扇了小孩儿一巴掌。

    因为这事儿被她奶奶追了半个村打但最后和着土也把那颗糖咽下去了。

    黄翠翠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如今光鲜亮丽的黄芳芳，她想到的还是那个在泥地里死命挨打却不愿意把那块儿糖吐出来的那个小丫头。

    虽然周身都是泥，但她最后也吃到了那颗糖。大概这个事情对黄翠翠的影响太深了，所以她一直记着。

    黄芳芳看到有些呆呆木木的黄翠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

    开车出了村子，黄芳芳却突然停车。她目光犀利的问道，

    "翠翠，你告诉堂姐实话。到底是你自己想跟着我去城里，还是你妈逼你"

    黄翠翠被黄芳芳问的一愣，她该怎么说。黄芳芳在外摸爬滚打多年，一眼自然就看出来了，黄翠翠的性子有几分柔弱，适合走她这条路，却也最不适合走她这条路。

    "那我换句话问，你和姐说实话。你想过姐这种日子吗"

    黄芳芳从皮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细细的烟支显得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上的指甲油红的像血，刺了黄翠翠的眼。

    "姐，我我不知道，但我妈说，让我跟着你，你干啥我干啥，要给弟弟娶媳妇的!"

    黄芳芳听到这话，就不由得嗤笑一声。大清都亡了，这些人还怕他们那点儿锅碗瓢盆儿传不下去。

    "姐不是问你，想有钱之后干啥。姐是问你，你想跟着我干吗姐再和你说的直白点儿，给人铰头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这一年的钱。"

    “我做的这个活儿丧良心，因为我是把自己卖了，才有了今天。那个时候那个死老太太要把我卖给个傻子，既然卖给谁都是卖，那我为啥不把自己卖得高点儿!"

    说到这里，黄芳芳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儿，又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千娇百媚的别有韵味儿，但黄翠翠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出来了几分凄凉。

    她只是没见过世面，不是傻子。她姐能和她说这些，就已经是顾忌姐妹情分了。这条所谓的通天路，也罢不过是黄家父母的选择。

    黄翠翠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给自己拿主意，她的心就像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样，黄芳芳的话说的太过直白，她不是傻子，懂里面的意思自然也。她脸色都带了一丝薄红，声音都有点子发虚，

    "姐，我不愿意。但是我如果就这么回去了，我妈和我爸会打死我的!姐，你见得多，能不能给我指条路，我想靠着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