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后续

    沈恩原本木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秦氏那张在他眼前放大的脸，忽然听到他娘的笑声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一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还有些含混不清的喊着娘。

    谢晏微被恩哥儿这一声声娘叫的心疼的像是要滴血一般，她刚想扑过去抱一抱恩哥儿，就突然不知被一股从哪而来的莫名力量拘起来往不知哪里带去。她浑身像是被火烧一般，整个魂儿都像是要裂开一般。

    关键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替她挡了一下，她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那声音带着几分寒气。

    “往家的方向跑！快走！”

    身上的束缚轻了几分谢晏微便逃命一般的往谢家的方向跑去，她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烧红的火炭之上，疼的她心尖儿发颤、头皮发麻！她发了疯一样的往家的方向跑，可她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慢

    再睁眼，藕荷色的床幔层层叠叠，纱帐之上还点缀着振翅欲飞的蝴蝶。细细的金线配着银线，显得那些蝴蝶活灵活现。谢晏微偏头看到帐顶正中一只熟悉单翅的金蝶不由得一怔。这里是她未出阁之时在谢家的归云居，这是她十二岁春日生辰时朱姨娘为她绣的。

    这金赤蝶在南齐是福禄的象征，给她送来时朱姨娘曾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半为福禄半破旧，顺遂安康祈明久。’这有关半翅金蝶之事还是朱姨娘讲给她听的，那时候姨娘应当是刚怀了四妹妹的缘故，整个人神情有些萎靡，但她目光里的温柔像是能散出实质。

    金赤蝶能绣福禄这个不少老人都能说道一二，但半边金翅蝶的说道怕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按着朱氏所讲，金赤蝶是太祖皇帝遇到皇后娘娘时落在娘娘鬓边的。每当太祖爷遇到危难之前，那金翅蝶总能提前预警，甚至能庇佑人逢凶化吉。当时不少人便在衣服上绣金赤蝶，达官贵族用金线、银线绣；平民百姓用不起金银线，便用花色线绣，图个吉利。

    至于这半边金翅蝶的讲究是绣行里的规矩，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福禄之事做人不能贪心，总要留几分福禄给子孙后人。若是绣师把这半边金翅的规矩破了损的是自己的业，折的是自己的福。

    往事如流水一般刷刷刷的在谢晏微脑海里流过，许多事情犹如纷杂的乱麻一般让她心绪难安。只一处，她现在急需验证。

    不知什么原因她浑身疼的像是被车撵过去一样，整个人的脚步也格外沉重，想来应当与她不要命那般的逃命有关。顾不得思索太多，撩起身上的薄被，谢晏微连鞋都顾不上穿便往外跑去。

    夜里下过雨的小径潮湿依旧，花园匠人修建得当的树枝之上缀着三五滴要落不落的雨珠。池塘里的锦鲤吃的圆鼓鼓的在水里晃晃悠悠，整座宅院虫鸣之时此起彼伏。

    天光乍亮，旭日东升。

    一个只穿月白里衣的少女不曾挽发，赤脚跑过花园小路。身后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鬟怎么都撵不上自家主子的脚步，后面一个中年妇人手里拿着件外衫和双绣鞋也是跑的气喘吁吁。

    好在谢家太太所住的扶风院与谢晏微的归云居不算太远，但一路小跑加之未着鞋袜，到了扶风院谢晏微整个人状如女鬼，吓了她娘白氏好一跳。定睛细细一看，白氏才收了面上的惊，摆手让橘颂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小姐备热水。

    “我的儿，你这是怎地了？可是有那刁奴为难我儿！”

    白氏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冒着杀气，谢晏微丝毫不怀疑这杀气若是能实质化，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绿绣、绿浓能被她娘射成筛子。李嬷嬷大步小跑的赶过来之时，谢晏微已经被橘颂塞进了浴房内洗漱。

    等到谢晏微从浴房换好衣裳后，出来便看到绿绣、绿浓二人眼眶红红的，李嬷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应当是被她娘罚了，今日之事也怪她心急。看到皎皎的神情，白氏面色缓和了几分。

    那边训诫的白嬷嬷这才张口道，“做奴婢的，自然是要顾看好主子的。日后小心着，再犯这般错事可就不是那么好过的！”

    谢晏微心下懊恼，倒是因为她的冲动害她们受了罚，实是不该。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只能过后再论。

    白氏想过女儿无缘无故不会做这样的痴事，却不曾想过她跑这遭却是为了询问有关朱杏的往事。

    虽说身边之人都也是亲信，但在听到女儿附耳所说的疑问后，还是挥手让身边人都退下后，才开口温声说起了往事。

    白家是南川望族，世代家传医术让白氏一族在南齐都有几分盛名。但花团锦簇之下也是暗潮涌动，在白氏十二岁那年正是新一轮家主之位角逐之时。白氏身边的丫鬟朱杏误食了一碗本应该是白氏吃的碧梗米，毒发倒也还有的救。但却落了个必死的结局，只一副薄棺草草葬了。朱杏的死给年少的白氏留下了极大的愧疚，在朱杏第二年祭日，她梦到了朱杏。

    朱杏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袄子，笑着让她莫哭，说是她快回到她身边了。在那之后不久，她就遇到了现在的朱姨娘——朱幸。

    她和朱杏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一打眼看过去和朱杏长得没什么差别。世人喜欢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说不害怕却是假的。可若不是朱杏，那日吃下那碗碧梗米的就是白氏。

    因着这份顾念，她救下了从南边逃荒来的朱幸。帮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安置下来，朱姨娘便也顶了朱杏的缺，白家众人便也管她叫朱杏。幸和杏二字本也同音，顶着这么个名字她便跟着白氏到了谢家。

    世家大族女子在出嫁之时总会备着几个日后姑爷的房里人，比起让乱七八糟的人勾了去倒不如自己安排人手。白氏出嫁之时自然也备下了几个这样的女使。

    她嫁入谢家的第二年便怀了谢易，按着道理当时便应该抬了侍妾通房。那时候谢侯爷后院只有正房太太白氏和一个原是谢侯身边的贴身人清河。谢侯不愿纳新人，这也不是个强压的事儿，白氏与身边嬷嬷商量过了便给清河开了脸抬作了姨娘。

    白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橘颂料理日常衣服首饰，白茶料理院子里大小事务的管辖，朱杏绣活了得便揽下了给白氏和白氏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的活计，还有个唤作青萍的管着院子里的小厨房。

    白家本就是医药世家，别人能在药上面动手脚的可能少之又少。真要有，那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但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是在八个月的时候出了事，白家的医师和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都查不出缘由来。只能看着白氏一日日消瘦下去，关键时候是朱杏挺身而出，给白氏绣了一件百花穿蝶的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