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世1
迷迷蒙蒙间,高启兰好像进了一个梦里面。这个梦里,她是一个实打实的旁观者,但这给她的感觉又像极了她好像经历过这一切。
熙平十五年,末夏,柱国将军府。
簌簌的夜风给人衣领子里灌入一股子凉气,一个绿衣丫鬟忙紧了紧领子,又快步向前窜了一跳。
心下的委屈能瞒人,可才哭过还泛红的眼眶和那惨白的小脸儿却是一眼就能看到。
瞧见大厨房的烛火隐隐亮着,绿意收了收心底的惧意。昂首抬腿就迈进了大厨房,灯下坐着一个厨娘打扮的年轻媳妇,圆脸儿细眉瞧着应当是个好性儿人。
柳氏听到脚步声忙睁大了眯着的眼睛,瞧着是太太身边的绿意才放下了悬着的心,这要是被刘婆子那老虔婆发觉了她当值时打瞌睡又是场官司。
绿意团着手里的帕子,眉眼间略带踌躇温声道,“柳嫂子,太太晚间饭用的不多。现下想喝碗儿甜汤”
谁知不等绿意把话说完,那柳嫂子两条细长的眉毛就蹙到了一起,她的声音带着刻薄。
“绿意姑娘,虽说这沈家偌大的家业,但上上下下几百张嘴都等着。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便是宫里的娘娘们都也没这样晚间饭食儿不用,到了夜里又这样磋磨下人的。您是太太身边的人,咱们做奴婢的也得规劝着些。”
柳嫂子话里的钉子刺得绿意眼眶发酸,但想到自家小姐已是强弩之末。今日莫说是被说上几句,就算是被扇一巴掌她也得把这碗甜汤给小姐带回去。
那柳嫂子说完绿意便调头摔摔打打的去收拾早已搜罗好的厨房,绿意刚想再开口,就看到穿着身藕灰色衣裙的刘妈妈从外面进来。瞧见柳嫂子摔摔打打,她直接就张嘴骂道,
“没眼色的东西,这厨房里的餐盘比你那命都贵。真要觉着在我这处委屈了你,回去和你男人说了,哪处活计好,让你婆婆求了老太太把你柳嫂子换了过去!”
那柳嫂子没应声,只冷冷哼了一声。刘妈妈原还要再说,余光瞟见了不远处俏生生立了个绿衣女子吓得她一哆嗦。定睛一看,原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这才定了心神。
“姑娘怎地不在太太跟前伺候着,来厨房可是太太要用些什么?”
绿意又将太太想用些甜汤的话说了一番,那刘妈妈满是褶子的脸笑起来褶子更是明显,她尖细的声音此刻在绿意耳朵里都犹如出谷黄鹂。
“这么个小事儿姑娘让房里个小丫头来传句话就成,何必夜里自己跑这一遭。夜风凉,姑娘不嫌弃就把这袄子披上,一会儿我做下亲自给太太送去。”
披着刘妈妈的单袄回到清风院,绿意的脑子还懵懵的。她以为和善的柳嫂子说话却是刻薄,瞧着尖酸的刘妈妈却又生了一副热心肠。
看着绿意披着件藕灰色还带着些油烟味的袄子在门外傻站着不知道想着什么,听到里屋的动静应当是主子醒了。李嬷嬷压低声音叫了绿意进屋,莫要院子里枯站着小心受了寒气。
进了里屋,李嬷嬷险些惊呼出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里衣正静静的坐在菱花镜前梳着她及腰的长发,面色因着久病显出几分蜡黄。一弯柳眉一双杏眼里透出的是难以言说的清冷,琼鼻薄唇更为她添了几分颜色。
女子张口,说话端的是不紧不慢,咬字极为清晰。
“嬷嬷坐吧,您跟着我来这沈家也十年了。从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您就陪着我。到如今,我也有了恩哥儿。日后,嬷嬷便带着绿意去北郊。我让绿绣在那边安置了处二进的宅子,虽说偏远些,但也清净。”
“您您平日里对绿意也是极好的,日后认作女儿再给她招个夫婿。小两口和和美美孝顺着嬷嬷,您”
虽说只是几句话,却好像已是耗空了年轻女子的精气神。她平了平喘想再说什么,李嬷嬷却扶着她坐回了八步床上。将她安置好,又细细给她掖好被角,才柔声道,
“姑娘且放心着,绿意有您这么好的主子,恩哥儿有侯府这么硬气的外家。谁也欺负不了他们,姑娘要养好身子,日后日后”
刘妈妈做好甜汤亲自送到清风院时,就瞧见绿意还在正房门外不知道想着什么,身上还披着她那件袄子。怕惊着绿意,她走到绿意身边用没提着食盒的那个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温声询问道,
“姑娘,这甜汤做好了。快些给太太送去吧,夜里风凉。”
正房里传出李嬷嬷压抑中带着决然的哭声,惊的刘妈妈手里的食盒没有提稳。食盒里的瓷碗滚出食盒洒了一地,顾不上食盒的刘妈妈大步快跑进平日里太太歇息的东房,就瞧见李嬷嬷伏在太太身上哭的像是个没了家的孩子。
刘妈妈走到李嬷嬷身边,轻轻将她扶起后。又给她倒了盏冷茶,
“嬷嬷哭哭也好,只是莫要让太太走的不安心。寿安院和其他各处盒该派人知会着,绿意姑娘到底年轻,还得嬷嬷拿主意”
谢晏微也不知为何,身死气绝之时她便成了个魂儿,可却也没去那阴曹。倒是在这里看着李嬷嬷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一通好哭。绿意那个傻丫头还在外面想把那碗甜汤收回碗里,急得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可洒了就是洒了,那甜汤哪能收回碗里呢?就像死了的谢晏微,再也听不到恩哥儿唤她一声娘亲。老太太虽不喜她这个儿媳妇,却是对恩哥儿这个长孙极为溺爱。
谢侯府,沧澜院。
谢思梅早间刚醒,便觉着身上不爽利。看见笸箩里面绣了一半的抹额不由得一蹙眉,嫡母生辰马上到了。思前想后,还是给嫡母亲手做些绣活恰当。
谢侯府的当家主母白氏出自南川白氏,是个金不缺玉不缺的尊贵人儿。那些寻常的黄白之物嫡母看不上,她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拿不动好成色的金玉,反倒不如亲自动手为嫡母做上一份心意。
脑子迷蒙还有些的谢思梅梳洗后正要起身,就瞧见嫡母的陪房吴三虎家的过苍澜院传话。说是太太身上不爽利,今日里的请安便免了。因着她娘是太太从白家带过来的老人,吴三虎家的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附耳和她姨娘不知道说了什么吓得朱姨娘脸唰一下白了。
续亲
吴三虎家的走了之后,朱姨娘便来来回回团着手里的帕子。就这么生生团了半盏茶,她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后才在绣墩子上做绣活的沈思梅一把拉到了跟前。
心中思索了一早上的话,才出了口。
朱姨娘原是谢夫人身边做绣活的小丫鬟,因着绣活好得了太太的青眼。后来太太怀大爷的时候被给了老爷,生了谢家三爷和五小姐,在谢府后宅的几个姨娘里也算有几分脸面。
“梅娘,姨娘且问你,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婚事?”
朱姨娘这话说的有几分出格,把谢思梅惊的眼睛瞪的溜圆。她的长相随了朱氏,圆脸鹿眼。性子娴静,平日里喜欢跟着朱氏在院子里做些绣活。虽说也心知自己年过十五,怕是没多久也要出门子了。
但心下知道是一回事儿,被她姨娘这般点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梅娘的脸腾的一下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蜜桃,朱姨娘一时也心中暗自埋怨,她也是急昏头了,和没出阁的小姐说这些。但事出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不讲究的了。
朱氏又换了个说法,
“那姨娘这样问你,你可曾想过,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自家姨娘向来是个有章程的女子,今日为何要问出这般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