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知好色则慕少艾
关于先太子顾嘉辰和花魁狄娘子之间的纠葛,江幼只是听过些坊间传闻。虽然因为罗万海上次对那荷包多些关注,却到底所知不深,不好轻易下决断。
不过此时此刻,她倒是有几分相信狄娘子的一番深情了,否则——
这位平日总是大方明艳的花魁娘子,这会儿怎会这般局促不安,便是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些怯意,好像生怕她会拒绝回答一样。
罗万海此次出行,是过了明面的,没什么好瞒着。
于是江幼直言,罗先生还未归。
狄乔点了点头,犹豫道:“谢夫人告知,狄乔还有一请,不知夫人能否相助。”
江幼略一颔首,道:“狄娘子但说无妨。”
狄乔却没直接说出请求,而是转了口信,道:“夫人冰雪聪明,既能一下子就猜出我的话外之音,又怎会猜不到我今日为何而来?”
她沦落风尘多年,即便是顶着令无数英雄折腰的花魁之名,却也只是个贱籍出身的女子,可她偏是个有傲骨的,不愿被人说攀附高枝,因此从不主动与达官贵人结交。
便是对江幼这位有恩于她的人,也只是私下送了礼物以表心意,相邀饮茶,却是头一遭——
不过是为了打听那人的消息罢了。
狄乔声量不高,语气却很坚定:“如果我所料不差,夫人该是已知道罗公子的真实身份的。”
若是江幼不知道罗万海的真实身份,该是疑惑:为何她这个盛京花魁娘子,会这般费尽心机地打探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
只有清楚他身份的人,才会掠过这一层,直接去关注她的话外之音吧。
江幼一笑,道:“这世上很多事,跟知道与否无关,不过是狄娘子有一问,我有一答罢了。”
关于罗万海的身份,她确实知道,却实在没有立场告诉狄乔。
狄乔点点头,苦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我僭越了。”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道:“如此,待罗公子归来时,烦请您差人走一趟万棠楼……”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江幼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或许是花魁娘子被情所困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连着她的心情也有些郁郁,春风拂过,掀起车帘一角,连带着丝丝皂角味道飘过她的鼻息间。
江幼忽然想起那个被祸害打断的亲吻——
那日的事情,两人很是默契地都没再提起,甚至有些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直到昨日睡在一处时,桑北延似是终于想要说些什么,她赶紧借口太累,倒头便睡。
早在西山崖底时,江幼就认清自己对桑北延动了心。
当然她也不是个大傻子,无论是东海海底那个深吻,还是琐碎的日常相处中,都能感觉到,桑北延对她也该是也有些意思的。
桑北延与她这个披着少女皮囊,芯子却是个现代成熟女性不同。他表里如一,里里外外都是个血气方刚的弱冠青年。
既是年轻男子,就难免被江幼这副生得还不错的皮相迷惑。
知好色则慕少艾嘛。
只是对于江幼来说,这情爱一事,实在是太过陌生。
前世,她全年无休,日夜奔走在硝烟弹雨、临军对垒生死线上。她知道被恐怖组织抢夺的y国电磁弹dywn-3型号设计图纸的下落,她掌握着k国对于抗癌药物埃万妥单抗(jnj-6372)联合拉泽替尼治疗耐药后的精准数据,她甚至能熟练操纵还未全面问世的装备高效远程对空和对地制导武器及电子对抗系统的s-59y战斗机……
她步履如飞、行色匆匆的路过这人世间,却无瑕将心思放在情爱之上,更从未对任何一个男人动心。
王牌特工001既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何被爱。
更加糟糕的是,也许因为她见过太多国破家亡的凄苦,生离死别的悲苦,和世事无常的残局,愈加生出些“孑然一身才是上策”的念头来。
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远离那些从未碰触过的领域,并不是坏事,就比如前世的自己,便是因着信任与002之间的同伴情谊,终是不得好死,落了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重生一世,江幼始终提醒着自己,并非所有的未知都值得探索。
情爱一事。
无论是同伴感情,还是男女情爱,都是不碰为佳。
虽然她对桑北延有情,却也只停留在心上罢了,依然不准备实践,也不打算回应。
这般想着,江幼轻巧地转了个头,避过悠荡而来的皂角气味。
药罐子煨在炉子上,发出些“咕噜咕噜”的响声,随着出气口不断涌出的水蒸气,草药的味道飘了满院,也顺理成章地飘进屋子里。
经过这些天的治疗,范利文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只是他作为文人,骨骼肌肉不似武将那般硬朗,因此面色仍是苍白一片,还需将养些时日。
当喜乐端着才熬好的药汤进来时,正瞧着他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连忙叫住他:“范大人慢些!奴婢来扶您!”
说着她把药汤放在桌子上,快步走到床榻边,熟练地搀起范利文的手臂,略施巧劲,就将他扶起身,又利落地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身后。
范利文瞧着喜乐,目光中涌现一抹极复杂的情绪,终于垂下眸子,道了句感谢。
“大人说的是什么话。”
喜乐一笑,道:“夫人既吩咐了要好生照顾您,这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范利文神色一顿,道:“英嘉夫人……对你可好?”
喜乐用力地点点头,道:“是顶顶好的,若是没有夫人,怕是奴婢这条小命儿早就交代了呢!”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范利文眉头一皱,道:“怎么,你的日子竟过得这般凶险吗?”
“嗐,都是以前的事儿了。”
喜乐转身将药碗取来,笑道:“总之,奴婢只要跟着夫人,心里就是踏实。范大人,这汤药若是凉了,药性就散了,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范利文颔首,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汤药,一口饮尽。
喜乐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蜜饯,放在范利文手上。
这药有些苦,见范利文每次喝完,都要皱一会儿眉头,喜乐便想着带上一颗自己腌的蜜饯给他解苦润喉。
范利文捏着那蜜饯,道了句感谢,却没急着吃,直到眼看着喜乐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缓缓地放在嘴里。
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清甜果味漾了满口,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呢喃道:
“这个味道,便是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