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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妯娌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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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江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妯娌。

    眼前女子衣着素净,头上也只插着几只寻常钗环,寡淡甚至不像是堂堂储君的正妃。

    妆容虽精致,却也是极淡的,甚至盖不住双眼下的乌青之色,即便是涂着口脂,仍能看得见她苍白的唇色。

    在看她瘦得凹陷下去的面颊,和弱柳扶风的细瘦身姿——

    不难猜出,这位娘家刚刚倒台的太子妃,该是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或许直到现在,心中那团疙瘩都还未曾解开。

    是啊。

    杀父之仇,母女离散之恨……又怎么会是轻易化解的呢?

    所以。

    江幼心中有些诧异,到底是因着东海倭寇事发,忠勇侯府才遭了大难,这位忠勇侯府的嫡小姐,太子殿下的正妃,郑双双小姐为什么会主动与她交谈?

    若是换做炮仗脾气的郑三小姐,怕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盖子都要给掀了,怎么可能和颜悦色地端着酒盏,面对面闲话呢?

    见江幼眉宇间染上些许疑惑之色,郑双双淡淡地扯唇一笑,道:“早先倒是没料到,弟妹竟是这般率真之人。”

    当江幼才住进陈府时,她曾在顾光耀口中听到过几次关于她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她听到的,不过是些轻蔑侮辱之言,比如“粗鄙无状,狂妄自大”“穷乡僻壤出来的商贾女”“士农工商最末的商籍,还是个庶女,最是卑贱”云云。

    即便后来听说这位出身商贾的妯娌,很得昊元帝的喜欢,竟以侧妃之身,得了个正妃才有的“夫人”称号;

    又听说宣王殿下极宠爱这位粗陋的侧妃,竟连前往东海招抚海寇,都要带着她一道前往,为此不惜惹得陛下盛怒,也毫无怨言;

    再后来,便是听说英嘉夫人文采斐然,才高八斗,在西山梅林宴上,以三首诗文获得甄甘道院首的盛赞,更是亲手奉上多年都未送出白玉梅花……

    在郑双双心中,江幼该是个粗鄙、谄媚、奸猾、卖弄的心机女子,却不想自己竟然轻易就从她眉眼间读出了愕然神色。

    被瞧出情绪的江幼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惊慌羞怯,稳稳地福了一礼,道:“江幼一时不查,在太子妃面前失仪,太子妃莫怪。”

    郑双双微微一笑:“哪里的话,莫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粗粝的女声:“太子妃叫老婆子好找哇。”

    话音才落,一个身穿着褐色暗纹比甲的婆子,从她身后钻出来,先是竖着眉头狠瞪了眼江幼,又转头望向郑双双,神色间似乎很是不悦,粗粗地行了礼,道:“这处风大,太子妃身体娇弱,不好一直吹风,还是随老奴去个暖和地儿吧。”

    再看郑双双,在那婆子出声的瞬间,她那张本就寡淡的没什么颜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就连双唇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似乎对那婆子很是忌惮。

    紧接着,她身后又传来一道急急喘气的女声,听着像是个年轻的姑娘:“禀太子妃,奴婢才去拿了斗篷的功夫……就……就……”

    贴身丫鬟瞄着那婆子一片铁青的脸色,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紧抿着嘴,站到郑双双身边。

    郑双双微垂下眸子,向着江幼自嘲一笑,道:“让你见笑了,殿下忧心我体弱,特……”

    “太子妃!”

    那婆子上眼皮一掀,一双死鱼眼紧瞪着她,一字一顿道:“殿下吩咐过,不可让您多吹了风,您可莫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啊!”

    望着郑双双即便是披着斗篷,仍是一片瘦骨嶙峋的背影,江幼柳眉微挑。

    啧。

    有点儿意思啊。

    堂堂太子妃,竟被个婆子管得这般服贴,怕是前世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蓦然,一道疑影儿从心头窜过,江幼望向郑双双的眸光深了又深。

    席面临近尾声,不少宾客都与主家告别后,先行离开。

    “哒哒哒……”随着马蹄声逐渐拉近,一辆极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镇远侯府的正门处,门房是极有颜色的,老远就瞧着是自家小姐的马车,早早备好了马凳,殷勤道:“禀小姐,将军吩咐,您回来了便去书房寻他。”

    随着车帘子被拉开,探出一张素白的小脸,吕芝娣一袭松花绿蜀绣蝶纹裙装,愈加显得亭亭玉立,清秀可人。

    她随口应了一句,便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向着书房走去。

    “祖父,您找我。”吕芝娣轻巧地推开书房门,淡笑道。

    其中蓦然传出一道怒吼:“进长辈的书房不敲门,算得哪门子闺秀做派?这么多年的闺训礼仪都白学了!”

    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宠爱中的吕芝娣,哪里受过祖父这般严厉苛责,瞬间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窗边的祖父,喃喃道:“从前……娣儿进您的书房……一向不同敲门的啊……”

    “从前你是个心智未开的无知孩童!”吕军捷面上仍是一片怒意,大力合上开着的窗子,继续道:“竟这般作比!简直贻笑大方!”

    吕芝娣面红如血,眼泪夺眶而出,肩膀一抽一抽的,显得格外可怜。

    她真的从未被这般直白地骂过啊!

    吕军捷到底还是疼爱自己的小孙女,不忍心她落泪,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祖父话说得重了些,娣儿莫要往心里去。”

    吕芝娣哭得却更凶了,哽咽道:“祖父莫不是心情不好?便拿着……拿着娣儿撒气!”

    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独苗的嫡亲小孙女,何尝不是老头子的心头肉了?

    吕军捷被她哭得一脑门子官司,连声劝慰她莫要哭了,可吕芝娣却不依不饶地哭个不停,一会儿说自己命运多舛,没有娘亲的疼惜,更没爹爹的宠爱。

    “本想着与祖父二人相依为命,也算是上天待我不薄,却不想……呜呜呜……”

    吕芝娣以帕子掩面,哭道:“却不想祖父您也不疼娣儿了,呜呜呜!”

    之后又径自跌坐在地上,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砸,直言心灰意冷,不如求去了吧……

    早早死了老婆,就连三个儿媳妇也是亡的亡,出家的出家……的镇远侯吕军捷,哪里见识过这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很快便无奈着脱口而出:“只要娣儿不哭了,祖父什么都答应你!”

    哭声戛然而止。

    吕芝娣放下一直掩着面的帕子,娥眉高抬,睁着一双哭得红肿,却亮晶晶的眼睛,问道:“祖父此言,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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