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既苦寻无果，不若顺其自然
车厢里。
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烛火微微跳动着，颇为温暖。
江幼披着一条羊绒毯子，细细摩挲着那枚鎏金墨环。烛光照映下，墨环中仿佛流淌着五彩斑斓的液体，泛着神秘繁复的盈彩。
昏迷着的兰氏眉头微微蹙动几下，倏然睁开了眼睛，勉力的直起身子，嗓音沙哑的道了句唐突了，便一把拉过江幼的右手，细细看着。
少女素手白皙纤细，手腕更是一丝瑕疵也无，如浑然天成的美玉一般。
“怎会……怎会……”兰氏喃喃的念叨着，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
江幼柳眉微蹙，眸低闪过丝揣测之意。
一滴清泪落在兰氏的衣裙上，化开一片浅淡水痕，伴随着马车外少女们的谈笑声和马匹偶尔发出的喷鼻声，兰氏将一切娓娓道来……
大约十五年前，她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女儿丢失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一名丫鬟。
从此，兰氏踏上了寻找女儿的道路。
她寻遍西夏境内的每一寸土地和河流，每每怀抱希望而出，却满腹失望而归。十五年来始终没有女儿的消息。
“今年春末夏初之际，我得到一条消息，说当年的丫鬟化名为柳无黎，如今生活在东楚景阳城。我即刻启程，一路从西夏日夜兼程赶到东楚，在偌大的景阳城里搜寻柳无黎的消息。”
兰氏无奈道，当她终于探听到首富江家有个姨娘名为柳无黎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场大火后，江府变成一座废墟，柳无黎也葬身火海。
“只知道柳无黎育有一女，是江家的三小姐，名为江幼，却听闻她离奇失踪，已不在江家。当我继续搜寻你的踪迹时，不幸被歹人所害……”
兰氏望着江幼，苦笑道：“却想不到，救我的人竟是你。”
“可我也不是你的女儿，对吗？”
江幼若有所思道：“兰夫人女儿右手腕上，有什么印记吗？”
说起女儿，兰氏唇角漾起一丝柔和苦涩的笑意：“是的，她右手腕内侧，有一道很特别的印记。”
江幼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
当兰氏见着那鎏金墨环那般激动时，她也以为找到了原主的生母。
果然啊，就没那么容易的。
这寻亲之事，哪里像小说电视剧里写的那样易如反掌，手到拈来。
兰氏语带哽咽，满怀期望道：“江小姐可曾听姨娘说起过关于这墨环之事？”
江幼摇摇头，坦白道：“其实我也不是柳无黎所生。”
当她把柳无黎在江府所为，待她并不亲厚之事坦白以告，迎着兰氏充满疼惜的目光，江幼笑道：“刚刚不光是兰夫人，我也以为找到了亲娘，却没想到是个大乌龙。兰夫人的女儿即便丢失十五载，却始终被生母挂念着，不知这具身体的生母在何方，是否也在记挂着还有这么个女儿。”
原主的亲娘啊，要不你也学学人家兰夫人，不远千万里地找找亲闺女？
说不定下一个被救起的就是你呢。
兰氏一片慈母心肠，如何听得这小孤女的心酸话，忙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连声道：“天下母亲，哪有不挂念孩儿的。你娘一定也在想着你，念着你，盼着与你团聚呢。”
江幼撇撇嘴，闷声道：“也不用特别着急团聚，我还想再多走走，多转转。”
“你这孩子！”兰夫人嗔怪着轻拍了她的后背，眼角又滚出一滴泪来。
江幼说的是实话。
她虽然想找原主的亲娘，但确实不太着急。
如今原主这具身体被她占着，用得也算趁手，虽然中了冰血痋，但好在身边有个活解药跟着，性命无虞。
若是认祖归宗了，怕是不好再这般逍遥。
一番哭笑过后，江幼问起兰氏接下来的打算，寻女心思坚定的兰氏一时有些惘然。
这十五年，她已经跑遍西夏，始终毫无收获。
当初，兰氏得知江幼是柳无黎唯一的女儿时，欣喜若狂，几乎能确定终于找到了她的孩子。
如今她得知江幼虽并非柳无黎亲生，却也不是她的女儿后……一时只觉，全身心都被憧憬破灭后的怅然吞没，充满了无力感。
江幼望着那张茫然又笼罩着淡淡哀伤的容颜，心中涌动些恍悟。
前世她曾执行过一项任务：潜入战乱国，解救被绑架的他国人质。
当她穿过枪林弹雨，歼灭绑匪，打开地下室大门时，发现人质中的成人已被屠戮殆尽，只剩下些孩子，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在其中一个孩子脏污的t恤上，用血写着一句话：宝贝，妈妈爱你。
望着那已发黑的血字，同行的几名队员都忍不住垂首落泪，只有她神色淡然，毫无波澜。
后来002曾好奇问她，难道不觉得感动吗？
001只觉得太过矫情，哂笑不语。
不过现在，江幼望着眼前一番爱子心肠的兰氏，也终于明白彼时自己心中那股子讥诮究竟为何。
是嫉妒吧，或者是羡慕。
嫉妒那个孩子拥有过那份名为“母爱”，她却从未有机会感受过的情感。
羡慕他虽失去了母亲，却从未失去过最真挚无私的爱。
国际特工组织的前首席特工，是个不知亲情母爱为何物的傻子。
啧。
怪悲催的。
江幼扯唇，咧出个不太好看的笑：“有时候，没消息可能是好消息。”
兰氏细品着这句话，只觉得希望并未完全落空，心中缓缓再次盈满了与女儿重逢的期待。
江幼大手一挥，诚恳道：“我常劝人离我远些，因我此生之愿唯有逍遥于世，不过现在却诚挚邀请兰夫人与我同行。”
她把那枚鎏金墨环放在兰氏手中：“兰夫人为寻找女儿已踏遍万壑千岩，甚至不远万里来到东楚，一片慈母之心纯然肺腑。不过，既然十五年苦苦寻找未果，接下来的日子为何不随心随行，说不好她也在寻找着你，期待与你相逢某处山川瀚海。”
兰氏只觉长久以来那些想不开的绕不过的心结，通通畅松了去。
既苦寻无果，不若顺其自然。
她轻拭去眼角热泪，轻笑道：“既如此，以后便要依仗江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