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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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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孖与岳暻秉烛夜谈到深夜,直到岳暻起身告辞,牧孖仍对今日那血腥一幕心有余悸。

    今日之事太过骇人,犰偍色胆包天,竟然潜入贵妃休憩之地,强行逼迫贵妃行男女之事,最后被贵妃失手杀死。

    他连夜召自己军师覃摩到行宫商讨。

    覃摩是数月前经由他一个忠厚的手下引荐到他身边来的。

    此人长须银发,鹤骨霜髯,虽是已过知天命的年岁,却实在足智多谋,富有深知灼见,不仅有经纬之才,治世之学,又精通权谋兵谋,在政见上与他多有相同的见解。

    他在东边疆域游走,遍访一个又一个在岳国铁蹄威迫之下求生存的国度,游说和劝谏茫然不知出路的国主,在他的经营和牵线之下,四分五裂的部族小国们开始联合求生,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东夷,立国之后,他更是力荐他为国中大相,与他一起携手护卫东夷。

    论功劳和能力,这大相之位本该由他来做,他却以非本土民为由婉拒,屈居在他身边做个没有官秩的献策者。

    他很信任覃摩,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为民谋福的悲悯。

    在他看来,覃摩有“智叟”之称,明鉴万里,喜愠无形,像是历尽千帆的智者,已修炼到五蕴皆空的境界,只有社稷苍生的安危方能让他牵挂,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他方寸大乱。

    可当他将今日所见一无错漏地告知覃摩之后,一向沉稳的覃摩竟然忿而站起,咬牙切齿,几乎失控。

    对于他这艴然大怒的态度,牧孖惊诧万分,“先生?”

    覃摩握拳,指节咔咔作响,明明眼眸里怒火都要烧出来了,那枯槁面容却纹丝未动,只有唇齿较劲的力度让人能察觉到他的失控。

    良久,那紧握的拳头才松开,覃摩语气平静下来,恢复了素日那副从容气定的模样。

    “大相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此事?”

    “犰偍还未及继位就死了,他私下与东夷立下的盟约、允下的诺言由谁履行不得而知,阿孜罕与我们到底不曾真正化解前仇,即便双方履约,也做不到全然信任,阿孜罕的儿子死在岳国,自然将这宿仇算在岳暻头上,东夷与岳国关系日益密切,只怕会疑心东夷在此事背后推波助澜阿孜罕能继位的两个儿子都亡故,他自己也已年老,余下的儿子一个个年纪尚小不成气候,犰偍之死传回尔玛,必起内乱,我的意思是,与其彼此猜疑,继续缔结一份毫不牢固的的盟约,不如回朝请兵,将尔玛并入东夷,尔玛人毕竟与我们同宗,文化习俗相通,驯化融合起来也不费力。”

    “岳暻召大相夜谈,都说了些什么?”覃摩面色平淡,只有眸光稍动,似乎不甚认可这样的做法。

    “岳暻说,他愿助东夷侵吞尔玛,以此表与我尔玛结盟的诚意。”

    覃摩饶有深意地勾了勾唇,恭敬得体地劝谏,“大相不可。”

    “先生有何高见?”牧孖满心想的都是纳下尔玛,东夷便将多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能阻敌深入,哪怕岳暻来日撕毁和约,挥军东顾,也有缓冲之地,并且尔玛宝库充盈,还有数不胜数的精铁矿,也都能为他们所用,怎么想都不亏。

    “虽是同宗,尔玛那支自立已久,与东夷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尔玛好容易才在阿孜罕手上聚成铁桶一块,即使内乱,也不会让东夷这个外邦染指,阿孜罕连失二子,当中又与岳暻有所牵涉,现在着急的应是岳国,岳国与尔玛矛盾当前,不去想如何安抚尔玛,却诱导东夷出兵,定然不怀好意。”

    牧孖闻言一惊,深暗着长眸一言不发,他被岳暻糊弄了半夜,竟然未想到这层。

    “岳暻此举是为祸水东引,我们最好不要参与,东夷激怒了他们,只会让他们以为犰偍之死真与东夷有关,更使双方相残,且东夷如今尚未大定,版图扩张太快,管辖和抚绥跟不上,迟早也生祸乱,到时候岳国再以助东夷平乱之名插手尔玛之事,精铁矿、宝藏、钱财便守不住了,出兵讲究师出有名,尔玛的继君在岳国暴毙而亡,立于苦主之位,此时我们若对尔玛出兵,只会被天下人扣下个不仁不义落井下石的骂名,白白替岳国分摊了火力,引开了舆论谴责,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是故,现在绝非出兵良机,即便出兵,也不能以东夷之名。”

    冷汗点点自后背渗出,身处汤山这等温润之地,牧孖却莫名觉得手脚冰凉,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差点就踏进岳暻的陷阱里。

    牧孖余惊未定,“依先生之意,我们应当如何?”

    “真正想要踏平尔玛的,是岳暻。若他攻伐,东夷袖手旁观即可,东夷和尔玛加起来远远打不过岳国,为尔玛撕毁与岳国的和平之约,不值当,而今夜岳暻与大相所说的一切,均为试探,目的就是想知道,待他出手攻伐尔玛时,我们会不会坐视不理,而大相既然对他提议由东夷出面攻打尔玛一事未曾断然拒绝,已经足以说明东夷与尔玛面和心不和,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那我们就只能作壁上观?由着岳国攻打尔玛,夺走精铁矿和财富?”牧孖不愿就这么把尔玛让给岳国,两国的盟约建立在彼此牵制的基础之上,岳国吞下尔玛,对东夷就少了一份忌惮。

    “没错。”

    “可是尔玛若被岳国覆灭,唇亡齿寒,东夷岂不更加危险?”

    覃摩轻捋长须,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他,“岳国近几年频兴战事,百姓和士兵都怨声载道,若非犰偍死得突然,我想他也不愿在此刻挑起战端,否则面对犰偍在岳国种种僭越行为他也不会选择隐忍无视。明明岳国国力远超东夷和尔玛,为何岳暻要委屈自己容忍犰偍的得寸进尺,又想尽办法与东夷示好,大相应当也有自己的一番猜测吧?”

    牧孖道,“是因为南有图璧如狻猊伏寐待醒,隐忧暗伏,他怕北边动乱,万一图璧来袭,无暇迎战,所以拉拢多方势力,暗中压制图璧。”

    无论大国小国,联盟或对立,必有多方考量,但最根本的,是为了保障自己最核心的东西。

    明亮的眸光如同沧海凝波,有种与年龄不符的蓬勃和威凛,覃摩的目光落在紧闭的窗牖上,仿佛穿过窗纸眺望远在千里之外的图璧,“既知他怕什么,我们便要去谋什么。东夷与尔玛自然不足为患,但若是南北两股力量爆发,一南一北成掎角之势夹击岳国,岳国再强,也难免捉襟见肘,疲于应对。大相,我愿充当使臣,南下图璧游说图璧君主,暗中为东夷牵线,促成盟约。”

    他总是身先士卒,想常人所不敢想之事,行常人所不敢行之路,所以东边如散沙的国邦们才能汇聚成如今能让岳国忌惮的东夷。

    牧孖露出几分疑虑和惊惧,“如何避过岳暻耳目与图璧建立联系?若叫岳暻知道我们首鼠两端,我们如何扛得住岳国强军烈马的凌虐,况且那图璧君主病重,又要如何游说呢?”

    覃摩却从容一笑,举手投足间皆透着气定神闲之感,“恳请大相信我,我自有办法,至于那图璧君主病重之事,大相大可不必过于忧虑,如今乃是图璧君主的弟弟北平王摄政,且有贤明丞相辅政,何愁无人相商?”

    牧孖不由得被他胸有成竹的态度说服了。

    “明日大相便与岳暻辞行,推说要回国与陛下商讨出兵一事,待回国之后,再寻几个借口推掉这桩麻烦事便是。我此番便不陪大相返程了,我留在岳国,伺机南下。”

    “我派扈从护先生周全,先生务必小心。”

    “多谢大相挂心,只是我乔装南下,身边带着身手矫健的高手容易引人注目,老朽孤身一老者,反而容易蒙混过关,扈从便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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