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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悲伤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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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然抬头,却见岳暻往她的方向快步走来。

    岳暻穿一身赤黑色金线绣龙纹的长袍,身姿雄伟,虎步龙行,很是挺拔出众。

    只见他轻飘飘地朝行礼众人颔首示意免礼,道,“今夜上元佳节,大家都好好玩,不必拘束。”

    而后再不看其他人一眼,直奔河畔而去。

    “孤从福宁殿出来径直去了吾乡山房寻你,谁知你竟不在,叫孤好找。”岳暻远远就看到她坐在梅花树下发呆,她身后是言笑晏晏、熙熙攘攘,独她自己,虽然身处其间,却好像隔绝在外,未曾沾染半分喧嚣之乐。

    他的心又是没由来地一疼。

    “宫外有斗花灯,还有鱼龙灯舞,孤带你去阙楼上看。”他伸手过去,眉眼温润,无限风流。

    近来他很迁就她,事事都在讨她欢心,也确实尽力在弥补,云乐舒点点头,将手放进他大掌之中。

    两人携手往外走去。

    萧才人见岳暻要离开,眼神慌乱,仓促吹起笛曲,未料岳暻满眼只有云乐舒,压根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宸妃、德妃等人先头见萧才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才不消片刻,脸色就忽红忽白,神情十分狼狈,不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淑妃眼眶有点湿热,迎着风眨了眨眼睛,勉强扯出个笑,装作去看摊位上的话本诗选,身边的宫婢担忧地问道,“娘娘,您还好么?”

    谁知随手翻到的却是首闺怨诗

    自君之出矣,宝镜为谁明?

    她苦涩一笑,喃喃自语,“宝镜既不为谁明,也就自然不明了”

    王上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彻彻底底地输了,却也输得心服口服。

    宫婢不解,见淑妃似笑非笑模样,却也不敢再问。

    “萧才人,还以为你今夜做足准备,定是能事成,没想到啊,那云氏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王上的眷顾,你想要贤妃之位,只怕是难呢,你心里耻笑我们几个的妃位是王上随意扔下的赏赐,可你,却是连这‘随意扔下的赏赐’都难以触及,毕竟如今宫里头有舒贵妃坐镇,她那头与王上吹吹耳边风,你哪里还有机会呢?”宸妃亦是一肚子气,逮着萧才人,正好出口闷气。

    萧才人死死握着笛子,鼻子呼哧呼哧地喘气,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宸妃冷眼看了这么久,也咂摸出些意味来。

    自云氏入宫后发生了许多事,贤妃的死,岳暻的反常,长盛不衰的吾乡山房,德妃隐晦的几句叮嘱她不由得想起在贤妃之前受封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德妃曾说,那女人刺杀王上失败本该严刑拷打,诛杀全族,王上却宽大处置,赐她痛快一死,连赐死的旨意也一拖再拖,甚至还在那女人行刑前一夜,在狱中宠幸了她

    德妃说,那女人长得比贤妃还像云氏。

    那为什么不是云氏长得像她,而是她长得像云氏呢?这个疑惑跳出来,她陡然心惊难平。

    因为,她们每个人的身上不一定都能寻出与那女人肖似的地方,可或多或少都有云氏的影子——

    她一直以为,岳暻只是喜欢颜色出众,眉眼有风情却又清丽脱俗的女人。

    云氏也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得岳暻宠爱,直到云氏持续独宠后宫,过了这么久,地位依旧稳固,几乎不曾有丝毫撼动,她后来才明白过来,或许她们根本就是云氏的替身。

    她内心丧气,话也锋利了起来,“自从云氏入宫,这宫中就再也没有进过新人,那是因为她就是王上心中念念不忘的女人,你我之所以得宠,是因了云氏的机缘,再如眉眼肖似她的贤妃,口鼻肖似她的宁才人,又如吹得一手好笛的你——云氏擅吹笛,你不知吧?”

    萧才人脸色越发难看,身上寒意越来越重。

    宸妃靠在她耳边,谑笑着补了最后一句,“就凭你,想出头,除非云氏死了”

    意思就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心中所求了。

    萧才人灰心,气恼,怨恨,不明白为什么岳暻明明答应了要与她放花灯,转头却带着云乐舒离开了?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不知道的是,宋太后压根不曾在岳暻面前提起过她。

    岳国禁宫的西华门旁修建了一处高耸阙楼,重檐庑殿顶,极是巍峨赫奕,站在阙楼之上,可以俯瞰一墙之外众民行乐的热闹场景,极目远眺,燕京星桥火树,男男女女,衣绣夜行的盛况尽收眼底。

    正楼两侧有钟鼓亭,岳暻带云乐舒从左侧钟亭的石阶拾级而上,登临阙楼。

    阙楼有数层之高,果然能望尽燕京的繁华夜景。

    阙楼上,有个防风阁,点着明灯,设了暖炉,桌椅齐备。

    岳暻牵着她先往防风阁去,让她坐下,自己又挨着她坐着。

    慎怀挥手,随即有宫人送上热腾腾的吃食,其中就有两碗浮圆子。

    “上元灯节,除了赏花灯,看游龙,少不了吃一碗浮圆子,求个圆圆满满的好意头。”岳暻捧着莲形白瓷碗,放在云乐舒面前。

    云乐舒微微蹙眉,只道,“我晚膳用了不少,现下还积食着,吃不下了。”

    岳暻便端起碗,持羹匙舀了一粒喂到她唇边,哄道,“乖,就食一粒,食完咱们就去外头看闹市花灯。”

    他低眉顺眼地哄着,她僵持了会儿,终究还是张了嘴,顺从地吃了下去。

    糯米细面搓的圆子,里头是核桃仁玫瑰馅儿,又甜又香,她心里忽然有些闷,总觉得若是花生芝麻馅儿的浮圆子就好了

    岳暻见她吃下,满意地笑了,就着她的那只羹匙,也吃了一粒,像完成一个不得了的仪式。

    “圆圆满满。”他兴致勃勃递了杯茶给她。

    两人各饮了口茶解腻,一同来到阙楼外沿的横桥上。

    “鱼龙灯舞开始了——”他提醒道。

    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

    立于阙楼之上,双目果然穷尽上元节灯火辉煌的千街万象,闾阎扑地,花灯游街,像蜿蜒的长河一直延展到黑幕的尽头。

    云乐舒眼中灯火交织,也短暂地为脚下这片璀璨繁华的夜色、鼓乐喧天的景象感到惊叹。

    图璧珣阳的上元灯节,亦是同样的繁闹绮丽,她的心上之人会在这样特殊的夜晚偷偷带她易装出宫,混在纷乱人群中,陪她在街边小摊食花生芝麻馅儿的浮圆子,陪她雇一条小舟,买几壶秋露白,再要一盒五颜六色的彩糕,泛在蜿蜒河道上,看头顶的焰火花灯,水上的流光溢彩

    她可以霸占那充满佛手柑香的胸怀,可以一时兴起,拉着他躲进乌篷里肆无忌惮地亲吻,也可以借着酒醉要他说难以启齿的情话,他什么都会答应,只要她开心

    她眼里似乎就有了向往和憧憬——

    风轻轻卷起她的红斗篷,她发间的金步摇晃荡不止,与头发都纠缠在一起,忽明忽暗的光影投落在她稠丽的脸上,有种几近妖娆的柔靡之美。

    砰——

    焰火在天际炸开,许多人纷纷仰头望。

    她的眼睛却只认真地俯瞰夜景,看着那各色鱼灯摇摇摆摆从脚下游过。

    岳暻看着她失神的模样,百感交集,伸手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阙楼下车马骈阗,喧闹万般,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阙楼之上站着的帝王和贵妃。

    可偏偏就有人在抬头看焰火的一瞬,本能地,直觉地,有所感应似的看见了沐浴在华光之下的那抹柔弱的身影。

    那是一道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目光。

    深沉如水的一双眸,久久停驻在阙楼上的人身上,那目光的主人就站在来往人流里,屹立如山,就像滚滚时光里被遗忘的一角,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驻了——

    他穿着氇氆长袍,束皮革腰带,着黑色氇氆缝制的筒靴,戴着兽皮做的鬃帽,帽子下是灰白的银发,脸上是嶙峋的皱纹,下颌紧绷,牵动了唇边的皱纹,可他的眼睛却像大海一样幽深,似乎藏纳着无数情绪,与苍颜皓发的容貌极为不匹。

    游人如织,没有人发现,他微微发红的眼眶,沉沉跳动的胸膛,以及痛心入骨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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